“哈————”
男人将双手呈半合装贴在一起，像面罩一样盖住自己的口鼻。
温暖而湿润的空气从口腔缓缓蔓出，又在掌心之中凝结成水珠，带来一种微妙的湿润感。
如果天气冷的话，就要在手里哈哈气，好让手暖和一点！
这句话究竟是每个母亲传给儿子的教导？亦或本来就是刻在人基因里的本能？
不过在男人将之准确地进行之后，的确让自己暴露在寒冷空气中的双手稍微恢复了些知觉，即使这份舒适感也仅仅只存续了几秒就又离他远去像不曾存在过一般。
“早知道我在昨天就应该叫老婆提醒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带手套了。”
看着自己泛红的手掌，男人不禁有些担心会不会由于自己一时的疏忽而让自己的手冻得增厚一圈。
“今天好像比前几天都要冷上许多啊。”
此时男人的同伴走了进来，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他，明显比男人要表现得从容许多。
“偏偏是轮到我俩值班的这天暖气坏了，真是倒霉。”
有了抱怨的对象，男人不满的语气也愈发浓厚起来。
“好了好了，别抱怨了。”同伴将带来的酒摆在了两人中间，“反正没什么事，不如喝点来暖暖身子。”
“喝酒？要是被发现了可要被扣薪水的。”
看着眼前的美酒，男人强行压住了内心的冲动，面露难色。
两人的工作便是监管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城周边的状况，以及查看每一个进出城内的人员，酒精虽然能暖和身体，但麻痹大脑同样会影响工作，男人可不想担当这个罪责。
“有什么担心的，不过是两个门卫而已，没有人会花时间怪我们的。”同伴倒是满不在乎，言语之间，早已经一杯美酒下肚，在眯着眼满满地回味了一番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反正这几天，大家都喜欢躲在家里，都没有什么人会进城来。”
“没什么人？昨天不就有一个人吗？”
“你说那个机械工厂的技术指导啊？你这一说我就又忍不住了，哈哈。”听到男人提起这事，同伴不禁笑了起来，“也不知道那家伙去哪里搞的，竟然浑身是血的走进来，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按那伤势，恐怕现在都还在医院里躺着吧。”
“不过这种事也太奇怪了，一辈子遇不到几次的，我们还是安心喝喝酒吧。”
“......”
在轻叹了口气后，男人终究还是拿起了面前的酒。确实，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传奇人生，自己又怎么会遇到那么多怪事，还是在几天内连续遇见两件。况且在这样下去，自己的手恐怕真的要长满冻疮了。
“喂，等等，你先别喝......”
但就在男人的鼻子刚刚闻到举到面前的酒的香气时，一个扫兴的声音又冲入了他的耳中。
“我不喝的时候你叫我喝，现在我想喝了你又不让我喝，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男人气不打一出来，语气也愈发暴躁，但就在他抬起头时，却被监控器里的一幕给惊住了，手中的酒杯也应声落地摔成了碎片。
“这是.......什么东西啊.......”
明明一口酒都没碰，男人却有一种自己已经烂醉如泥的感觉。
若非如此的话，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片红色的浪潮出现在这片荒野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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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战舰休伯利安，舰桥。
“可恶，再这样什么都不做的话，不就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一名技术人员看着面前仪表上的数字，心中的忧愁不禁溢于言表。
从学园长德丽莎制定的拯救舰长计划完全落败之后，休伯利安上就陷入了一片沉闷的气氛中，就像是现在，几乎所有的主力队员都聚集于此的舰桥，也都是人人埋头做自己的事，完全没有了以前活跃的样子。
所以就算他眼看着表中标示着崩坏能的数字越来越高，情况愈发恶劣的当下，也不敢高声放话。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也知道如果贸然提出什么方案的话，很可能会导致本来就已经濒临崩溃的局面完全崩坏。
因此，没有人愿意去打破这个僵局，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责任，气氛也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这样下去，舰长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芽衣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大伤未愈的她，此时的身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但就算走路都走不稳的她依然拖着伤体站在这里，也是想尽可能地为破除当下的处境出一份力，虽然她也是毫无头绪就是了。
“不行，我得去和学园长说明一下，必须得想想办法才行。”
越是去想便越是不安，芽衣还是觉得至少应该去和学园长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但当她刚刚转身，就被布洛妮娅拦下了。
“布洛妮娅知道芽衣姐姐你担心舰长，大家自然也是一样，但现在贸然出击的话，只会让情况更糟。”
“可是什么都不做的话，仅剩的希望不也没有了吗？”
“布洛妮娅当然知道，可现在已经不允许我们再出现哪怕一次失败了。”
在上次的接触中，艾利克里·夜·伊利塔不仅进入活性化，其身上聚集的崩坏能也变得越来越强大，再加上休伯利安主力多数都已经或重或轻负伤在身，可没有资本去组织一次像上次一样的进攻了。
“......”
意气用事绝对是下下策，当然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这样下去就好了？眼看着舰长一步步堕入深渊而什么都不做，只要以无能为力的借口搪塞自己，再在心中祈祷着虚无缥缈的奇迹出现就可以了吗？
“......”
芽衣狠狠咬了咬牙。
本想大声地将布洛妮娅的发言驳回的芽衣，却在看到了她脸上同样浓郁的阴霾后没能开口。
“砰铛。”
就在这时，舰桥的电梯发出了声响，随着玻璃门的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个面容英气的少女。
“班长。”
见到此人的到来，舰桥上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了些许喜色，芽衣和布洛妮娅更是马上迎了上去，将其堵在了电梯门口。
在德丽莎重伤的现在，符华都负责着整个休伯利安的指挥工作，而当这样一个人物走进舰桥时，难免会让人产生一些“已经得出什么解决办法”的期待。
“班长，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了？”
“......”
但在听到芽衣如此焦急地询问自己后，符华也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怎么会.......”
见到连符华也是一副毫无办法的样子，芽衣心中的焦虑又多上了三分。
“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让我优秀的女武神露出此等愁容，真是让人不忍心啊。”
“！”
按理来说，如果在本来就焦头烂额的时候还被落井下石，自然会大发雷霆，然后和那个不看别人脸色的家伙大吵一架。
但芽衣却没有借此发怒，准确来说是，眼前的场景给自己的惊讶程度，远远大于了她心中产生的怒火。
因为......
来者竟然是那个天命的主教大人——奥托·阿波卡利斯。
“为什么这位大人会在这里？”
按照天命一直以来的记录来看，这位天命的主教虽然位高权重，但基本上都居住在天命的总部浮空岛上，如若非必要的人士不得长留在上面，没有他本人的批准，其他人也不得入内。而且，他本人也几乎不会离开浮空岛，下达的命令和任务都是通过数据传输或者专人传达。
而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在天命里大部分人只闻其名未见其容的大人物。
竟然，就这样走进了休伯利安的舰桥，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主教......”
“竟然是主教大人.....”
“为什么主教大人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说明我们的任务已经失败了吗？”
不管是芽衣、布洛妮娅还是此时舰桥上其他的工作人员的心中都浮现了诸如此类的想法。
要是放在平时的话，作为没什么地位的天命基层人员，能见到这个天命的最高指挥者，当然会直呼三生有幸。
但......
这个时机太巧了......
仿佛就像是程序员因为某种不清楚的连环bug导致程序崩溃时，公司的领导突然说要验收你的成果一样。
奥托的出现，是不是他们为了救回舰长所做的努力，已经到此为止了呢？
“.......”
没有管现场已经沉重到凝结成冰的氛围，符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明了当前的状况。
“正如在出发之前和大家所说明的那样。”
“这次任务其实并不是主教原本的意思，之所以能有拯救原休伯利安舰长——艾利克里·夜·伊利塔的这个行动，也全是圣芙蕾雅学园长德丽莎·阿波卡利斯一个人争取到的妥协结果。”
“而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在与已经接近完全律者化的艾利克里·夜·伊利塔的交战中，休伯利安依然不敌，包括德丽莎在内的多名天命优秀的女武神也遭受到了相当严重的打击，在残余的人员已经基本上是非战斗人员，而血之律者的能力又在不断增强的情况下，主教已经认定休伯利安没有了再继续进行这原本就荒谬至极行动的资本......”
“....呼——”长长地吐了口气后，符华说道，“很遗憾，各位，我们的努力到此为止了。”
“什.......”
听到符华的话，休伯利安上的众人先是惊愕地一顿。
随后，巨大的嘈杂声在整个舰桥回响起来。
“难道我们做的努力和牺牲全都是白费吗！！”
“这怎么可以？这绝对是开玩笑的吧？”
“不行，主教大人，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愤怒满腔的咆哮声，不敢相信的质疑声，低声下气的乞求声。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中四处游荡，多到似乎要整个舰桥都撑爆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啊？这可是我们的舰长啊，怎么能被你说放弃就放弃？”
就连芽衣也忍不住情绪对面前这位地位远高于自己的权重者如此喊道。
一直陪伴着自己，一直在困难的时候帮助自己，一直如此温柔地和自己开着玩笑，一直把自己当做最重要家人的舰长.......
怎么能被这样一个完全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为何物的家伙，如此轻易地否掉？
不能，不可以，绝对不行！
芽衣一遍又一遍地吼着，不知不觉间，衣领已经被顺着自己脸颊滑落的泪水打湿而皱成了一团。
“不要再说了，你这已经是越位犯上的行为了，芽衣。”
符华想要按住芽衣的肩膀让她稍微冷静一些，但却被芽衣毫不留情地一把打开。
“班长，难道你就能接受吗？你就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
任由芽衣拽着自己的衣领，符华没有说话。
在她的脸上，沾着鲜红的血滴，这是刚刚芽衣用那只受伤的手拍开自己时飞溅到自己脸上的。
而这原本应该是温热的血液，从她的脸颊滑下时，留下的感觉却是那么冰凉。
“这里还是让我来说明吧。”
在局面已经变得僵持不下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奥托拉开了呆站在原地的符华，介入了两人之中。
“嗯.......我记得，应该是A级女武神雷电芽衣，对吧？”
“......”
不知道这个一脸笑眯眯的男人为什么偏偏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说了一句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热火朝天的锅炉里面突然扔进去一块冰块一样让在场的人无比别扭，就连怒气都被这盆冷水浇灭了三分。
“首先，我很佩服在场所有人的勇气。从古至今，无论是哪个时代的人类，当见到这种
近乎天敌一样的律者出现时，第一反应就是要想方设法地去消灭她们。就算是发现了一丁点可能会出现律者的苗头，都会去努力地将他掐死在摇篮中”
“但休伯利安的各位，却反其道而行之，非但没有因为律者的身份而抵触这位隐藏在反崩坏组织里的夜·伊利塔，更是当知道他已经崩坏的当下，还在努力地想要使他回归原本的安定状态。”
“不得不说，这种勇气与胆量确实是史无前例，因此我才会答应德丽莎这种无礼的行动请求。这是我对各位的信任，也是对各位完成前所未有壮举的期待。虽然天命的宗旨是消灭所有崩坏，但显然这位舰长的身份确实有些特殊。”
“对你们而言，不想失去这位与你们朝夕相处的舰长。而对我来说，虽然这位舰长其实是人类的敌人，但为了天命立下的功劳也是无可否认，我自然也不想失去这样一位人才。”
“但是.......”
在一番毫不吝啬的表扬褒奖后，奥托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
“......各位现在的丑态究竟算是什么？”
“永不服输的坚持？决不放弃的决心？屡战屡败的坚强？”
“不，都不是。在我看来，这全都是各位为自己的自私找的借口而已。没错，这个也·伊利塔曾是你们的舰长，想必也和诸位的关系相当的亲密，对于你们而言，失去他就像是失去自己的手脚一样痛苦。”
“是的，他平时待你们很好，现在你们如此的维护他也是出于这一个原因。平时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力量，可能基本表现得就和一个正常的战士一样。想起这些，你们心里可能就会想‘没错，这只是一次意外而已，就好像是在把可乐拿回家的路上颠簸了几下，导致开盖的时候可乐喷涌而出一样，并不是什么大碍，只要稍微等那些气泡消失后，就会变回一瓶正常的可乐了。’，他平日里的表现给了你们能够救回来他然后重新和以前一样生活的想法。”
“没错，我无法否认这样的可能性，毕竟在这个世界中有熵变，当然也有逆熵变存在。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他，艾利克里·夜·伊利塔，并不是什么可乐这种易于理解的东西。他是律者，是已经崩坏的血之律者，只要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会不断地破坏周围的事物。”
“对于有能者，遇到这种情况当然可以寻机求生。但无可否认的是，世界中大多均为无能的普通人。在我们发现这场崩坏发生时，作为起源点的城市就已经毁灭，仅仅一夜间，数千人口就已经死亡率到达五分之四。可想而知，就在各位为自己的私情而‘永不服输’的时候，会有多少人遭受到这他们根本没法抵抗的威胁。”
“为了一人的生命，而牺牲无数人的生命？或许对各位来说，这种话有些伤人，但作为以保护人类文明为宗旨的天命而言，这是必要之事。所以，这不是生命商谈，这是命令。”
奥托一字一句地说着，以便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他的主张。
正如他所说，这是作为最高领导者的，不容违抗的命令。
“明天开始，天命战舰休伯利安，将执行原定计划。”
“消灭新诞生的血之律者，艾利克里·夜·伊利塔。”
“........”
仿佛一瞬间坠入了万张冰窟，在奥托的声音消退之后，整个舰桥便死寂得如同时间停止了一般。
技术人员也好，布洛妮娅也好，芽衣也好，没有人再能说出一句话。
为什么要加入天命？
正如奥托所说的那样，自己站在这里，作为天命这个系统中的一个齿轮而转动，并不是为了救某一个人。是的，自己是为了守护人类而站在这里的，是为了像至今为止的无数英雄一般保护人类免受崩坏的威胁而战斗的。
所以，虽然很不甘心.......
虽然很痛苦.....
虽然是那么不情愿去接受这条狗屁命令.......
但......但是......
“怎么样，各位想清楚了吗？”
看到芽衣死死用牙咬住自己下唇的样子，奥托轻叹了口气，随后又变回了一直以来那副温而尔雅的表情。
“我知道这对于各位来说很痛苦.......”
就在这时，一段通讯的提示信息显示在了舰桥主操作台的显示屏上。不断闪烁着的红色标示表明着这是一次紧急的通讯。而在众人犹豫的瞬间，又陆续有同样的提示如同气泡一样冒出，迅速地塞满了整个屏幕。
“真是的，到底是谁那么不识趣啊.......”
虽然是抱怨的语气，但似乎隐隐约约的，芽衣瞥到了在奥托嘴角那转瞬即逝的弧度。
“错觉吗.......”
在芽衣怀疑这笑容含义的同时，站在一旁的符华已经按照奥托的指示打开了讯息。
“喂？喂？接通了吗？这是终于接通了吧！！”
随着几声巨大的确认声回响在舰桥中，一个脸上满是皱纹的年迈男子出现在了画面中。
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头发也乱糟糟地搭在头上，男人像是怀疑自己的通讯失效了一般又一次抬高了音量。
“喂，听到了吗？天命的人，听到我的通讯了吗！！！”
“好了好了，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看这状况，如果没人接话的话，可能这家伙就会恼怒到像修理电视机一样狠狠地砸自己的通讯装置了吧。
不过这也怪不得其他人，主要是这个家伙接入通讯的时机实在是太刁钻了。没办法，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奥托也只好亲自去回复这位已经将心急如焚四个字写在脸上的男人。
“哦哦哦，这.......竟然是主教大人，没想到您竟然在这里，这样我们总算是有救了!!!”
“嗯？”
看到奥托疑惑的表情，本来因为见到重量级人物而欣喜若狂的男人，又连忙慌张地解释道。
“我是之前去总部向您申请要一位机械顾问来发展城市工厂的.......”
“哦哦，我想起来了。那赶紧说明一下你要说的事情吧。”
虽然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起来，但奥托还是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以便男人能避免尴尬继续说下去。
“.......”看到高高在上的奥托竟然能记住自己这种无名之辈，男人不禁因为感动而湿润了眼眶。但此刻当然不是感激涕零的时候，男人稍微调整了一下语气，随后开始说明起通讯的内容。
“其实我们遭受到了不明红潮的攻击。”
“请，救救我们，主教大人！！！！”
对着屏幕，这位看起来已经年过半百的男人，深深地鞠下了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