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
窄小的楼道中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很轻很轻，断断续续，但这声音依然在这漆黑的空间中通过墙壁的反射传了过来。
说起来.....这是通往甲板的台阶........
在这种黑夜下，去到连灯光都没有的地方，是为了什么呢.......
........
........
“唉。”
迈上了最后一阶台阶，如月琳长长地吐了口气。
在月光的照射下，她金色的发丝泛着漂亮的点点星光。而在这闪耀的金色湖光之下，隐藏的却是一张愁云弥漫的面容。
在与夜·伊利塔的战斗中，虽然因为德丽莎的及时赶到，琳没有遭受到直接的攻击。但在那之后，两人的交战，导致整座大楼楼体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处于大楼高层的自己和布洛妮娅因此在像倾倒的积木一般崩塌的大楼上坠落，好在有布洛妮娅最后时刻召出重装小兔拉住了另一栋大楼的墙面才没有直接摔到地面上。
不过就算是如此，琳也在从任务中回到休伯利安之后，足足躺到了现在才能下床走动。
“明明我受到的伤是最轻的，却一直休息了那么久.......我可真是没用啊......”
琳一边轻声地自嘲着自己的软弱，一边挪动着发疼的腿向甲板的边缘走去。
“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会到这种地方来啊。”
就在琳正走向一直以来所熟悉的那个休息位置时，却传来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这声音高昂且富有底力，与现在整个休伯利安低沉的氛围格格不入，就好像是在一片灌木丛中突然出现的大树一样让人感到别扭。
可想而知，能在当下这种情况下说出这种弄语气的人，也只有那个本来就反对休伯利安主张的人了。
瑞秋·瑞莉多，天命特派下来确认休伯利安行动的监督员，也是从一开始就一直对为了救回舰长努力的大家冷嘲热讽的人。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这个家伙充满敌意，但琳还是难以避免地紧锁着眉头。
现在想来，之所以主教奥托会直接插手进来，应该也是因为她在看到局势不妙的时候，就直接预先向上层报告了休伯利安不敌的事情吧。
“第一句话就是这么难看的表情吗？”虽然没有灯光，但借着暗淡的月光，瑞秋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琳的为难表情。
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无意之间抢了别人一直以来的专属赏月座位，但碍于紧张关系而没法开口让自己走开的瑞秋，却并没有像一个通情达理的老好人一样让出位置，反倒是冷笑了一声后继续说道。
“你是叫做如月琳是吧，从资料上来看似乎是才加入天命不久的新女武神？”
“.......”
因为瑞秋这趾高气昂的语气，琳有些难以回答，但同时，她也没有因此而转身离开。
总觉得.....瑞秋这种职场女强人形象，应该不会有什么闲心雅致像这种毫无目的地坐在甲板上浪费时间。
既然如此，那么是有什么心事吗？
带着这样的想法，琳留了下来，即使此刻的的气氛是如此尴尬地让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起来，在这一群女武神里面，你似乎是最不让我反感的那一个呢。”
晚上的夜风吹过，瑞秋轻轻地用手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刘海。
虽然大部分的头发都用发卡牢牢的固定住了，但额头上的这几缕发丝还是这严防死守下的唯一空隙，因此，瑞秋也不得不多花些时间来处理一下这个小麻烦。
“这算是夸奖吗......”
听到瑞秋的话，琳不禁有些汗颜。
这是矮个里拔高个吗？完全就没有婉转的意思，根本就算是侮辱了吧......
不过瑞秋根本就不在乎琳对自己的露骨发言有任何反应，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回过头哪怕看一眼琳此时的表情。
只是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普通的发卡夹住刘海后，瑞秋继续以那副高傲的语气说道。
“虽然是女武神，但你给我的感觉却和其他的那些女武神不太一样。”
“加入天命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着自己的目的。为了守护人类文明也好，为了实现抱负也好，为了帮助别人也好，为了名誉地位也好。在这种末日下，总是不乏这种为了什么东西而豁出性命的人。”
瑞秋一字一句地说着，在这按照月份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冬日的夜里，她的语气却不曾有一丝颤动。
“但你.，似乎并没有这种决心.。”
就像是一个画家被批评家说自己的画没有灵魂一般，琳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当然，评论一个人的作品好坏并不需要去深入了解其中的原理，但只一眼就被贬为了下品，这难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所以，就算是琳，也不禁抬高了音量。
“一个人的决心，根本就不是这样随随便便就看出来的吧？”
琳红着脸如此辩解道，两侧的发丝也从前倾的脑袋旁垂落下来。
“被戳中了痛处就像一个小动物一样激烈地反抗呢。”
瑞秋勾起了嘴角，但这笑容中却没有多少喜悦的味道。
这样的少女，让她不禁想起了一些事情。
一些让她连嘲弄这种可爱小猫的心情都一瞬间被溶解化为苦水的往事。
就在这时，一阵凌厉的寒风吹了过来，临近入冬的夜风确实杀伤力十足，就连已经做好保暖措施的两人，都不由得因为温度的流失而紧耸起了肩膀。
像是巧合一般，瑞秋因为之前取发卡而被从胸前口袋拉出半截的纸片被这阵风吹了下来，在空中翻转了几次后正好落在了琳的脚边。
“这是......照片吗？”
琳弯下腰将这张半张手掌大小的胶制纸张捡了起来。
这是一张周边有些泛黄看起来很老旧的照片，就连右上角也有一块小小的残缺，似乎已经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的老物了。
而在其中央，呈现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的模样，两人亲昵地搂在一起，而男人的手高高地向上举起超出了画面外，应该是当时举着相机之类的东西拍下了这张自拍。
“这......这是你的......男男男......男朋友吗？”
虽然没有像现在这样扎着头发，服装的风格也完全不同，但毫无疑问，照片中的女人就是眼前的这位瑞秋·瑞莉多。
“......”
“噗。”
原本只是觉得这个人有趣而已，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有意思。
看到琳那肉眼可见的几乎可以烫到当暖炉的红脸，瑞秋一直以来的高傲形象不攻自破，不禁低着头抿嘴轻笑起来。
而此情此景下的瑞秋，也神奇地和照片中的那个她重合在了一起。
青涩，活泼，快乐，不再是那个高傲冷酷的职场女强人，她又变回了照片里的那个懵懂的少女，只为了眼前之事开心地笑着，不用去考虑那些生活带给人的困扰和伤痛。
“哈哈......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德丽莎要把你带到船上了，当吉祥物的日子一定很辛苦吧？”
“我才不是什么吉祥物呢！！！”
竟然会觉得她其实本质是一个温柔的人，我一定是个笨蛋吧！！！
琳在心里暗暗为自己刚刚的天真想法感到无语，这嘴上的功夫，不还是一副尖酸刻薄样吗？
“这不是又像一只小猫一样炸毛了吗？嘴上说着不是，身体上表现出来的却是完全另一副样子哦。”
“.......”
看着琳那想反驳却又找不到什么辞藻，只能用力地将腮帮子鼓得像气球一样的模样，瑞秋又有些忍不住自己的笑意了。
“看在你让我难得地找回了一些年轻时感觉的份上，我就稍微聊一些年轻时候的事吧。”
“诶？”
虽然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但看到瑞秋轻轻地拍了拍旁边的空地，琳也顺从地走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准确地来说，这不是男朋友，而是我的丈夫。”
接过了琳递过来的照片，瑞秋小心翼翼地抖去了照片上的灰尘，随后将其重新放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并在这次用发卡牢牢地固定在了内侧。
“丈.......丈丈夫？！！”
听到瑞秋的话，琳惊讶地喊了出来。
因为从相貌上来看，照片里的瑞秋不过也就20来岁的样子，这样年轻的年纪就结婚实在是相当地少见。
“嗯。”瑞秋点了点头，“因为那是从小玩到大的男生，彼此很喜欢，父母也赞成，所以我们很快便确立了关系。”
“听起来真幸福啊.....”
“呵呵，想起来，那确实是一段很幸福的时光呢，虽然都是最底层的员工，但工资也能允许偶尔奢华的生活。虽然是一成不变的生活，但却很充实满足。”
琳默默地看着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起头望向天空的瑞秋，即使是在这漆黑一片，除了月亮什么也看不见的苍穹下，她脸上的微笑却依然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想必一定是一段难以忘却的回忆吧......
就算时过境迁，也会被当做至宝一样怀揣在心里最安全地方的回忆..........
就像.......当时的自己，和夜君在艾利尔城的时候，就像........佣兵团NOTE 1的大家，和夜君还有符华姐姐在一起喝酒的那个晚上........
“而在某一天，崩坏侵蚀了我们居住的城市，在变为行尸走肉的家伙将原本繁荣的城市搞的一团糟的时候，因为我们的住所靠近郊外的原因我们很快便逃离了最危险的地带。”
明明是说着幸运的事，瑞秋却轻叹了口气。而伴随着语气的转折，她原本暖意的笑容也变为了刺味的苦笑。
“但就是这样，那个家伙竟然还说什么要救其他人又在逃跑的半路跑了回去。”
“诶？”
显然琳也是有些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愣了半饷后才缓缓地说出了一句好像有些不合时宜的话。
“你的丈夫，可真是善良啊。”
为了他人的安全而置自己于危险之中，这当然是值得称赞的行为，但此时的这份赞许却未免有些扎耳了。
因为，可以料到的，仅凭着满腔热血就冲入到怪物群里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是啊，的确很善良，就连被他救下来的人当做诱饵丢在原地的时候，也是完全没有怨言呢。”
“!!”
虽然瑞秋尽力保持着面容上的平静，但还是难以掩饰从语气中透露出来的那一丝哭腔。
“......”
被救下的人出卖.......
珍视他人生命的人却被那些只顾着自己活命的家伙当做了替死鬼.......
经历这样的事......
琳有些明白为什么瑞秋会变成现在这种坚硬得如同金刚石一样不容任何人侵害的样子了。
“对.....”
“不用道歉，这是我想说所以才说的。”
没等琳的话说完，瑞秋便直接打断了她的道歉，在那件事之后，她就已经决定不会再任何地方示弱，就算是在现在也一样。
“极度的绝望下，会让人丧失理智，在生命的威胁下，那些人选择了牺牲别人来换取自己活命，这是恐惧冲昏了头脑造成的结果，我能够理解他们的行为。”
“那你不恨他们吗？”
“恨，我当然恨他们，不过既然我丈夫在临死前都没有怪罪他们，我也不会去做复仇这种事。”
“.......”
每个人都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加入天命的。
琳突然想起了在刚刚瑞秋对自己说的话。
难道说.......
“难道说，你是为了像丈夫一样救助他人才会加入天命的吗？”
“蛤？”
而对于琳这理所当然的推理，瑞秋则是抽着眼角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语文考试上看见学生交给自己一张写满了三角函数的卷子一般嫌弃。
“我当然是为了功名利禄才进到天命来的。为了发善心做善事这么努力？你当我是什么菩萨吗？”
“.......”
这不合常理啊.......
经历了如此惨痛过往的话，不应该是像少年漫一样继承可贵的精神然后奋斗下去吗？
琳感觉此时自己的脑子就像进水的电脑主机一样到处都散发着迷人的糊味。
“明明是不值得去救的人，好傻愣愣地搭上性命去救，那个笨蛋也好，你们这群休伯利安的蠢货也好，就活该吃下教训。”
在高亢的语气中，瑞秋又变回了之前那副飞扬跋扈的样子，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电脑出现的bug代码一般，不过是一次偶然的运行错误罢了。
“但.....但是......”
“好了，也该回去睡觉了，明天还有事要做不是吗？”
又一次蛮横地打断了琳的发言，瑞秋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向着通往休伯利安内部的楼梯处走去。
“有事要做？什么事？是和奥托主教来到休伯利安有关吗？”
但瑞秋的话却让琳无比地在意。
这几天的她都躺在房间里休息，所知道的就只有奥托到休伯利安来了这一件事，而瑞秋会这样说，就说明奥托对休伯利安下达了什么她不知情的命令才对。
“........”
听到琳如此焦急的询问声，瑞秋这才意识到并不是休伯利安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主教中午下达的消灭血魔的夜·伊利塔的命令。
不过她也能够理解主教大人的用意，不说绝对，这艘休伯利安上也净是些喜欢意气用事的人，如果让那些本来就派不上用场的家伙知道这种命令，绝对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瑞秋决定顺着奥托的意思将此事隐瞒下去。
“就是主教对你们休伯利安增派支援的事情，过几天应该就会有通知了，在之前你最好做好准备。”
“.......这样啊.......”
接到属下的求助然后施以援手，自己虽然不了解奥托主教这个人，但听起来似乎的确像是上司该该做的事情。
琳没有怀疑，只是微笑着感谢了瑞秋的答复。
“......”
看着琳如此可爱的笑脸，瑞秋的心里不禁冒出了一丝愧疚。
但就算是如此，瑞秋依然坚决地迈开了停顿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