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
在一片荒野之上,男人停住了脚步,从他手臂十分简陋缠满的绷带上可以看出他是为了躲避什么而充满出逃的狼狈样。
但侥幸被别人救出威胁地区的他,却在此刻驻足在了这个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的地方。
“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走在前面的女人也不得不因此而催促起了这个拖后腿的男人,在这个地方甚至还可以感受到远处冲击的余波,虽然不至于造成什么影响,但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
她可不想因为自己因为一时冲动而产生的独自来救这个男人的愚蠢决定而死在这里。
“这个景象可难得一见,能够在如此近距离的地方目睹这种场面,可以说是天选之人也不为过了不是吗?”
“早就听说过你是个怪人,没想到还是个连死都不怕的怪人。”
自知劝不动这个家伙,女人也不得不停下来朝着男人所看向的远端看去。
在那半空之中,红色的光芒和金色的光芒相互抵触,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肉眼可见的波动。
瑞秋,这便是女人的名字,在数小时之前,她在天命的指示下驱散被血魔威胁的群众,而这个叫做卡里诺尔的男人,便是其中那个掉队的家伙。
而现在的她,却隐约地察觉到了这个家伙没有顺其他民众一起离开的原因。
怪人......
身为天命行政人员的瑞秋,本来就觉得这些搞科学的没几个正常人,但这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因为一点小理由就对危险不管不顾的家伙。
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要来救一个这种人啊,他喜欢看就让他死在这里好了。
“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嗯?这可不是好看与否的问题,这可是名为律者的怪物与天命的科技的一次正面碰撞啊,其中包含的价值可没法用这种简单的词语来形容。”
“得了吧,如果还想用你那双眼睛看到明天的太阳的话,就快点跟我走。”
对于这种科学狂人,瑞秋真是不厌其烦,比起这种人,还是大猩猩要好相处一些。
但面对瑞秋的再次催促,男人并没有听话地动脚,而是自顾自地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我听说过你,瑞秋。在加入天命后仅数年便跃升至天命高层,由于自身果敢的作风而在工作上屡受褒奖,深得领导赏识的同时也受到下属的爱戴。虽然因为经常主动领下任务而有急功近利的嫌疑,但因为每次都基本完成到满意的结果而确确实实地积攒了许多功劳。这次更是被委派至休伯利安号监察其人员的任务状况,可谓是真的对天命鞠躬尽瘁的能臣了。”
“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神经?”
虽然并不明白卡里诺尔此举是什么意思,但见到对方对自己如此知根知底,瑞秋顿时变得有些慌乱起来。
“哈哈,不用那么慌张,瑞秋女士。”瞥见瑞秋这幅神情的卡里诺尔像是为了缓解局势般地挂上了温和的微笑,“只是因为佩服您的能力,我才在闲暇时间通过道听途说了解了一些而已。”
这种情报是通过道听途说就能得来的吗?
瑞秋知道,这个家伙说出如此明显的谎言,并不是欲盖弥彰,而是故意让自己了解到他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只是这样的成就让人不得不思考一下如何才能取得像您一样的成功呢?每个人成功的原因都不尽相同,但大抵都是因为某种情感。有的人是因为爱, 有的是因为恨,有的人是因为痴,而有的人是因为仁。”将目光放在瑞秋身上打量了一会,卡里诺尔才以玩味的口吻继续说道,“但在我看来,您好像不属于这几种呢?世间万物有因才有果,总没有人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那么您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成功的呢?”
卡里诺尔低着头做出了仔细思考的模样,紧锁的眉头中,似乎真的要靠某种计算才能得到答案。而后一会,愁云消散的他道出了“好不容易”才得出的结果。
“对了,我想起来了,您的丈夫曾经因为救人而丧生了,只有手中握有足够的权力,就能动用更多的资源像丈夫一样去救更多的人,一定是因为抱着这样的信念才能够攀登上如此高峰的吧。哦,这样想来,正是因为丈夫,才会像今天一样来救........”
“说够了吧。”
一声低沉的声响打断了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的卡里诺尔,而此刻,瑞秋的脸色也如她的语气一般难看。低下头以如此语气说话的她,正如一头愤怒的狮子一般。
“虽然只是推测,但我知道,之所以会出现今天的这场灾难,一定和你拖不了干系。你最开始待的那座城市,就是律者出现的地方。而当你逃到这边来的时候,律者也追到了这边。我可以合理地认为这名律者,血魔,所追杀的目标就是你。是你害的那么多人死在律者手里,现在,是天命的命令,我才会来救你。如非如此的话,我一定会让你死在那个破烂的库房里,被红色的血潮吞噬到骨头都不剩。”
这些都只是瑞秋的推测,并没有实际上的证据。但从之前卡里诺尔剔除的手上的怪异印记和结合的各种线索来看,这两者一定有所关联。
而将这本来是打算到了天命再报告的事项在这里说出,也是为了反制刚才卡里诺尔对自己的言语攻击。
“.......”
但本应该是被握住把柄的卡里诺尔,却没有像罪孽深重的罪犯一样被侦探的精彩推理吓得跪地哭诉自己的罪恶。反倒是平静如往常一般地笑了笑,随后终于妥协般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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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休伯利安主炮发出的金色光束,依然在逐步将自己的身躯向前压去,在其对面的红色能量,则在不断被压下的情形下苟延残喘,但通过其已经不足以其之前三分之一的半径来看,失败的结果基本上已经可以预见。
“这下该知道人类的力量了吧,律者!”
休伯利安内,站在分析仪前的技术人员兴奋地握起了拳头,等到这场战斗胜利,自己也会被记录成战胜律者的一员载入史册吧。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
但就在他畅想未来的时候,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位技术人员却擅自打破了他的美梦。
“虽然敌方攻击的规模在不断缩小,但其能量数值却没有完全消失。”
“什么?!”
听到这里,技术人员赶紧挺起身子操作起仪器,调出了战斗的各样数据。
而从屏幕上的数据上显示,的确如那个人所说,在投影仪上被休伯利安主炮覆盖的路径上,却显示了律者的能量波动。
“这.......这是.......”
得知这一点的技术人员瞬间瘫倒在了座位上,他想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为什么本应该是休伯利安主炮的能量范围却出现了敌人的能量。
但事实已经不需要他再去细想其中的缘由,投影上显示的画面就已经道出了答案。
在那金色的光芒下,红色能量愈发明显起来,并没有被休伯利安的主炮所吞噬,而是只在其中央通过,在己方攻击的环绕中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放弃了之前那种硬碰硬的作法,而是巧妙地将所有力量汇聚在一点,如同一把锋利的军刀,抓准了这面厚重墙壁薄弱的一点,一路切开阻拦冲向最终的目标。
“该死!”
身在休伯利安上的人们这才明白,对方那从刚刚就开始逐渐缩小的体积是怎么一回事。
“赶紧调整休伯利安主炮的能量汇聚方式,将整体半径缩小!”
“不,来不及了,敌方的攻击已经距离我方只有千米!”
“那就加强主炮能量的输送,用力量将这个东西压下去!”
接到指示的技术人员们手忙脚乱乱地操作起了控制台,但眼前的那道红色威胁依然离他们越来越近。
“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将能量全部送上去吗?!”
“报报报告,主炮威力已经达到最大!!”
“什么?!”
指挥的技术人员难以置信地看着投影中的景象,既然已经将威力达到最大,为什么对方还是能够如此轻易地冲过来。
随后,在操作镜头转换了几个角度后,他看见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在休伯利安主炮攻击的中心处,那穿透而来的红色光束之中,有一个东西,从形状上来看,完全不同于在它周围的那些或是像刀又或是像枪一般的东西。
在数秒的观察后,他终于解除了迷惑,但随后也因此感到了无比地恐惧。
“那是人,那是血魔本人!”
正如他所高喊的那样,那确实是本应该站在地面上的敌人。
踩着从下方飞来的接连不断武器的他,以频繁跳跃的方式,像飞在空中的箭矢一般,朝着休伯利安的方向冲了过来。
在休伯利安主炮的攻击下,他身上红色的铠甲包括身体像是被高温灼烧一般地不断融化,而其身后的那些由血化成的武器,又不断地分解像是蛇一样缠绕到他的身上,修复被损坏的部分。
而后,这个由本人充当箭矢的攻击,则在不断被消灭又重构的过程中朝着己方袭来。
“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技术人员恐惧地大叫起来。
究竟是什么时候混到这道红色攻击之中的?
不,比起这个.......
这到底是多么不要命的行为啊?!就算是野兽也不会冒着这种生命危险去扑向比自己体积大上数百倍的猎物吧!!
这种情况,已经不可能应付得来了。
在律者这种怪物面前,我们人类真的有可能去抵抗吗?
下意识地,为了寻求解决的办法,技术人员只能求助于那个唯一的,位于人类方顶点的人。
“主教!”
但焦急的求助声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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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看过烟花吗?”
“啊,能不能别东扯西扯的了,这次能保下命,以后有的是机会看烟花。”
“哈哈,说的在理。”
卡里诺尔一边跟着瑞秋往前走,一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按照瑞秋的说法,再过数十分钟,两人就可以到达天命指定的撤退地点,本应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但卡里诺尔的脸上却没有多少脱逃的喜悦。
其实相比于自己活命,他更在意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那边那场声势浩大的战斗。
卡里诺尔抬头看了看天边的远处,虽然有些模糊,但可以看到原本分庭抗礼的局面已经变成了金色占为主导,基本上也就说明了战斗基本已经进入尾声。
律者与人类的战斗,如果能够亲身去考察一番,一定能获得前所未有的收获。
卡里诺尔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瑞秋。
是的,如果不是有人盯着的话......
但就算是不能第一时间亲身前去考察,也有其他的办法........
想到这里,卡里诺尔继续起了之前的话题。
“在某个晚上冲上天空,燃烧自己,在黑幕中绽放转瞬即逝的美丽,这听起来很美不是吗?”
“.......”
也许是有些无语,也许是因为对方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感到烦躁,瑞秋停下脚步,吐槽起了卡里诺尔。
“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想玩青少年疼痛文学那一套?”
但从外貌上来看,卡里诺尔应该已有三十又余。这种多愁善感的话从这种中年大叔的口中冒出来,的确有些违和。
不过卡里诺尔丝毫没有在意瑞秋的抗议,而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烟花为什么是烟花呢?为什么他最初的材料,也就是各种火药硫磺,为什么不被叫做烟花呢?为什么包裹他的那个盒子,不被叫做烟花呢?”
“.......”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提问,瑞秋有些犯蒙,这样的问题她的确没想过,工作繁忙的她只有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独自看过烟花,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就不会用多少心思花在这种徒有其表的事物上,自然也就不会思考这种问题。
“是因为它能够在天空中绽放,燃烧自己短暂的生命,诞生出勾人心魂的美丽景象才被叫做烟花啊。”
“啊啊,原来是这一套啊,想要歌颂烟花的那种为了一瞬的耀眼而牺牲自我的精神是吧?”
这样的句式,绝对会引出这种结果来升华主题,这种文章,瑞秋早在学生时期就看过无数遍了。
反正又是些陈词滥调,瑞秋无语地叉手于胸前,等待着对方说出早有预料的结论。
“是啊,如果不是能够在天空中绽放的话,它就是一个纸盒子,就是一堆火药硫磺,一堆丑陋难堪的化学物质罢了。”
但卡里诺尔的结论却让瑞秋胸有成竹的表情僵在了原地。
可以说,如果之前瑞秋所说的结论像是正确的行驶轨迹的话,那么卡里诺尔的这番言论就像是顶着正确航向逆行的高速汽车,将还在终点线的瑞秋载回了起点。
“所以说,如果漂亮的烟花一直不被点燃,一直待在那个烟花盒子里,那么它应该也就称不上是真正的美丽了吧。如果连冲上天空绽放光芒给人欣赏都做不到的话,他就和堆在垃圾堆里的那些废品没什么两样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应是歌颂美德的句式,却被卡里诺尔一字一句改到了莫名其妙的方向,瑞秋感到有一丝不安地后退了几步。
但卡里诺尔却紧跟这瑞秋走上前去,重新拉回了两人的距离。
“等等,你先别过来。”
诡异的气氛让瑞秋的心里被恐惧所包裹,一边后退的她一边大声地对这个不断靠近自己的男人发出了警告。
卡里诺尔却丝毫不打算顾及对方的情绪,一味地向瑞秋的靠近的同时,拉开外衣的一侧,将手伸向了内置的口袋。
“你的丈夫因救人而死,虽然失去了生命,但也因此被记作英雄,你也因此得到了爬上高层的信念。但若是你的丈夫没有死,他也就不会得到荣誉,你也会作为一个普通平民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
卡里诺尔微笑着将从上个城市带来的东西拿了出来,本以为要在自己的侄子面前用的家伙,此刻却要用在自己的救命恩人身上。
真是讽刺,不,应该说是物尽其用才对。
而看到卡里诺尔从衣内侧掏出的那个东西后,瑞秋也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想要在这里杀了自己,这就是对准自己的那黑漆漆的枪口所代表的含义。
“砰。”
出于求生的本能,瑞秋迅速地将手伸向了怀里的通讯器,但手指都还没来及触碰到那金属制品的一角就被一发冰冷的子弹贯穿了手掌。
“唔。”
被这疼痛趋势着,瑞秋下意识地收回受伤的右手,鲜红地血从手套的窟窿处不住地往外流,而即便是用左手死死地抵住,也无法阻挡鲜血外流的势头。
因为对方是被自己救下的人,就放松了警惕。此刻才知道自己愚蠢的瑞秋也再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当前的局势,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用恶恨恨的眼神看着这个恩将仇报的家伙。
卡里诺尔依然带着他那一如既往的温和表情,就像最开始出现在她的眼前一样,毫不避讳地接上了她那凶狠如豺狼野兽般的眼神。
而后,手臂微转,在将袖口后拉后,以十分得体的姿势将枪口对准了这个已经穷途末路的女人的脑袋。
“放心吧,此刻的你,也将会化为让人欣赏的美丽烟花的。”
“砰!”
在律者与人类大战的战场外的某处,一声根本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枪声混入了大战的巨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