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万千刀割,似有无数火灼。
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被装上了钓鱼的倒钩,致使每前进哪怕一步,都可以感觉到近乎让整个身体撕裂开来的疼痛感。
好疼。
即使还没有死去,但脑子里却一遍遍地重复着死亡的信号。
好疼。
即使不断地用他人的生命化作保护自身的铠甲,但那脱离主体便灰飞烟灭的又何止别人的血肉。
好疼。
好疼。
好疼。
闭嘴!!
身后的血流再次化身为跳跃的踏板,以一种愤怒的低吼驱逐了多余的一切,血魔再次朝着天空而去。
==
“快开启辅助炮击!”
站在分析台前的技术人员慌张地喊道。
竟然采用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冲上来,这简直就像是不要命的野兽。
更加棘手的是,偏偏这时候主教还不在现场,这种场面到底要怎么处理啊。
看着屏幕中的红色恶魔的身体的某个部分不断地被休伯利安主炮的能量流烧成蒸汽而消失,又不断地有背后的红潮盘旋上来生成新的组成部分。
技术人员只感觉到自己之前在学校中学的所有世界中的物理知识就在这一瞬间如同白纸一般被烧成了灰。
应对方法?对敌策略?
在他的脑中完全蹦不出办个与之相关的字眼。
只有像恐怖片中看着凶手一步步逼近自己的受害者一般,怀抱这浑身的恐惧缩成一团,拿起身边任何一切能拿到的东西来反抗,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扔出的究竟是面包还是勺子。
于是,随着他的一身令下,休伯利安的舰身两侧数百个挡板向上抬起,露出了小型舰炮的炮口。
“嗖嗖嗖.......”
伴随着连续的响声,无数的小型导弹从炮孔中飞出,在绕了一个华丽的弧线后,如同奔向食物的兽群一般向着目标涌去。
但很显然,在它们面前的,并不是一块放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肥肉,即使数量上只有一只,但那也是远要凶恶于此世间之物的恶魔。
只见血魔稍稍腾出手向外侧一挥,便分出数条血流从那金色的洪流之中穿出。
这些细长的流体如蛇一般盘旋于空中,以血魔为中心点飞散向四周,又如针线一般精准地贯穿了一个个企图靠近的飞弹,让其在半路就发生爆炸而变成了报废的碎块。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眼看到这些飞弹没有对目标造成任何威胁,甚至连对方逼近的速度都没有减半半分,技术人员失态的大喊了起来。
“报告,目标距离我方........”
“给我让开!”
技术人员上前一把推开了那个原本站在控制台前的下属,事态的紧急已经完全不能去浪费一分一秒。
如果不在这里阻止他的话,陪葬的将会是这艘船上的所有人。
毫不犹豫的,他按下了控制台上所有能发动攻击的按钮。
“隆隆隆。”
几乎数秒之内,休伯利安两侧的甲板如同鸟的翅膀一样展开,而其上部,也如山峰一般隆起,无数的舰炮从中露出,无数的枪口对准了这近在咫尺的渺小一人。
“警告,警告,能源不足。”
刺耳的广播声一遍遍地回响在舰桥之上。
本就已经将大部分能量输送给主炮的休伯利安,再想要发动如此大规模的炮击,很可能会因为能源不足失去飞行动力而坠落。
但,
此刻也只有殊死一搏了!
在技术人员按下发射键的一刹那,无数的炮弹再次倾泻而出。
于之前那种小打小闹的炮弹不同,这其中包含的炮弹口径各不相同,甚至不乏有本用来对付一座城池的战略武器。
如果将之前飞弹比作狼群的话,这次的炮弹群便如同奔走的百兽,财狼,狮子,老虎,大象,或是迅速小巧,或是厚重庞大,本应该远居不同大陆的猛兽,此刻只为了一个共同的敌人汇聚在了一切,而目的只是将面前的这个家伙碾成碎片。
“去死吧,律者。”
技术人员在心里默念道。
哪怕对方能用刚刚那种精致的攻击手段穿针引线一般地将所有的小型飞弹击破,也无法应付这些种类根本多到无法分辨的炮弹,而那些大型的炮弹,根本不会因为刚才那种程度的攻击就被摧毁。
想要用不同的方法逐一处理这么多种类的炮弹,就算律者也不可能做到。
再加上一直在输出的休伯利安主炮,这次一定能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打回去。
技术人员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屏幕,惊慌失措到有些狰狞的面孔上悄然勾起了一丝笑意。
而在屏幕中,那名红色的身影也像是知道了自己即将命丧于此一般停在了半空中,双手缓缓地向内摆,手掌也慢慢摊开,完全像是服输的败军之将一般弓起身子低下了头。
“明白人类的强大了吧,你这个怪.......”
但心中胜利的念头还没完全地跳出,下一秒的景象却硬生生地将这份拼尽全力才得到的半分喜悦压回了心底。
而在此刻,技术人员才明白,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放弃的动作,而恰恰与之相反,那是即将发动攻击的姿势。
那是要将刀拔出刀鞘的姿势!
大量的血潮朝着血魔双手之间的空隙中汇聚,一瞬间,那猩红的创造物便已成型,就连飞在最前方的炮弹都没能赶在这之前击中它的敌人。
“刀?”
技术人员瞠目结舌地看着血魔手中的物体。
即使是长年与各种科技产物打交道打他,当然也知道这是那个象征着冷兵器时代的武器。
厚实的握柄,中间凸起的主体,以及将两面汇聚成一线的刃。
这就是被称为刀剑的武器。
而之所以会让他发出这样的疑问,便是辅佐在这简单定义上的不简单之概念。
【世界上会存在如此巨大的刀剑吗?】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乃是一把长度远超于握剑之人,已经接近这个能容纳数千人的巨大舰船休伯利安舰身一半的巨大之刀。
“唰。”
只见残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到似乎在这天空之中撕开了一道红色的裂缝。
如同一道从湖面上荡漾的涟漪,这巨大的弧光迅速由中心向外扩散,撞上了那湖面上迎面驶来的无数帆船。
而下一秒,那雷鸣般的响声才一并在这半空中响起,原本应该飞向目标的炮弹们尽数分裂成互不相关的两部分,随后引发一连串的爆炸。
甚至连那道由休伯利安主炮发出的金色光束,也被这惊人的一击斩出了一道缺口,如同被分开的海平面一般短暂地分为了两半。
“该死该死该死.......”
技术人员咒骂着调试主炮的参数。
只是这种程度的话,马上就能重新恢复主炮的能量流,恢复对目标的压制。
之前所有的手段都是建立在对方被主炮压制不能行动自如的基础上才能诞生的,而此时的血魔,就宛如挣脱了枷锁的猛兽。
不过好在在他熟练的业务能力下,不用一秒就能重新将这道锁链修好套牢。
但精明的他却忽略了一点。
正是他们面对的敌人,只要这一瞬的空隙,就足以奔上来掐住他的咽喉。
也正是在他输入最后一个代码的前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屏幕中的血魔,迅速地弯曲了膝盖,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他身后的血造物上。
早已经被摧毁得破烂不堪的铠甲依靠着几块仅有的连接处勉强维持成一个整体没有从身体上脱落,从那铠甲中裸露的肌肤无一处是完整的,甚至有许多地方被灼烧到血肉模糊,就算隔着屏幕,似乎都可以闻到那股焦糊味。
但就是在这样不堪入目的惨状之下,休伯利安的众人却才得以从那残破的头盔缝隙中看见,那一抹邪魅到近乎诡异的笑容。凄惨到没有一片完好皮肤的面容上,却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嘴角勾起的夸张弧度,宛如在一片漆黑黑夜中亮起的狼目。
恶魔。
这便是恶魔。
痛苦?死亡?折磨?
他当然不在乎。
这些残忍的东西施加在他身上多少都无所谓,他所想要的,只有将这些东西送给他的猎物,并为他们难以忍受而扭曲的样子而疯狂。
在所有人因此而错愕之时,血魔已然一跃而起,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越过了重新汇聚的光束流,朝着休伯利安甲板而去。
“糟了,快阻止他!!”
眼见此景的所有技术人员一并飞快地操作起了面前的仪器,而就算如此,那后知后觉现在才开始偏转朝向的笨重主炮怎么可能能追上那轻巧的离弦之箭。
眨眼间,血魔已经距离休伯利安只有百米左右,马上便可以登上甲板抵达休伯利安,而那慢了半拍的主炮甚至都还无法够到对方半分。
血腥的盛宴,马上就要在这片空中展开了。
“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技术人员双脚一软向后倾去,瘫倒在了背后的靠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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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好疼,好疼。
当这艘名为休伯利安的舰船全貌映入眼帘时,全身的细胞再次响起了悲鸣。
而比起从身体的毁坏造成的疼痛,似乎有另外的某处传来的疼痛掺杂在了其中。
出处不明,模糊不清,但却更加难以忍受,无法清除。
这究竟是.......
闭嘴!
既然如此,那么将这艘船撕碎的话,这股疼痛也会缓解一些吧。
血魔背后的血槽像开蕊的花朵一般向四周散开,怀绕在其周围,而位于其花面上,无数的尖锐缓缓凸起,宛如一把把置于武器架中的刀枪棍棒。
只要他一下令,这些武器便会向前飞出,像炮弹一般击穿这艘船的装甲。
而他自己则会借助这股势头进入舰船内部,将那些傲慢的人类统统化为养料。
在休伯利安的外部,那名红色的恶魔直冲而上,甩开了身后所有的阻拦者,休伯利安的外观越来越清晰。
船底,动力阀,炮口,船身。
直到最后,连甲板上的布置也已经进入视野。
而后,他的目光被迫停留在了一处,在那本应该空无一人的甲板,有却有一个身影屹立之上。
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轻柔的衣角飞扬舞动,而他本人却淡淡地和自己对视着,脸上挂着怡人的微笑,宛如一个耀眼的太阳。
“这才多久没见,你似乎换了一副好皮囊呢,夜·伊利塔。”
奥托·阿波卡利斯调侃般地叫着这名血魔真正的名字,即使这名瞬间就能将人死无全尸的恶魔已经达到了不用任何工具就能清晰传达话语的距离,他的脸上仍然是那副处变不惊的表情。
“因为崩坏而陨灭的家族之子,在振作之后成为了反抗崩坏的领头人,此刻却被崩坏所吞噬,任由崩坏所驱使欲望,可真是讽刺。”
奥托缓缓地摊开右手手掌,一根金色的羽毛缓缓在他的手中显现。
“不过我能够理解,毕竟你是因为别人才会变成这样的。这种人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奥托将金色的羽毛攥于手中,羽毛迅速地分解成丝线状,再于其手中进行相互交织重组,最后形成了一把黑白配色的手枪,其上从枪柄处延伸至枪口的金色条纹像燃烧的火焰般间歇闪动。
“明明对自己得过且过,对别人却是格外地上心。”
“明明自己放弃得那么随便,却要对别人的事那么努力。”
“明明自己身上遍体鳞伤,却要对别人的伤势问东问西。”
“明明可以为了自己活下去,却要为了整个世界死去。”
“不觉得和烟花很像吗,这种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在天空中绽放,让其他人欣赏到美丽的焰火,而自己,则化为灰烬,变成在这个世界上不复存在的尘埃。”
说到这里,奥托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阴沉,仿佛在这副由五官组成的美丽画卷上蒙上了一层黑纱。
“所以直到现在为止。”
“这种东西都让我如此地厌恶。”
奥托扣动了扳机,一枚子弹从枪口而出,射向了已经距离不足五十米的目标。
要说体积或者表现,这枚仅仅从一把手枪中射出的子弹都远不如之前那些大型炮弹,但本应该微不足道的小物,却让血魔本能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危险。
不仅是因为那把手枪本身带有的不符合外观的强大气息,更是那名持枪人所散发的危险讯息。
于是,所有在周围展开的血潮全部向内收拢,互相叠加之间涌向血魔身前,固化之后形成了一面挡在其面前的保护盾牌。
“砰。”
子弹撞击到盾牌,发出了一声微小的响声,正如它本身一样微不足道。
但就在下一个瞬间,从那接触处,盾牌出现了一个裂痕,随后如生长地树枝一般迅速地向周围扩散龟裂。而后,这面盾牌如同玻璃一般碎裂崩开,红色的碎块散于空中,最后再也无法维持形态,重新化为血水落下空中。
“!”
从碎裂的盾牌后,第二颗子弹以完全相同的轨道紧接而至,就连飞行的轨迹都分毫不差,在前一位同类与盾牌同归于尽之后,踩着前辈创造的道路袭向了他们共同的敌人。
这种情况下根本来不及生成第二面盾牌,甚至说就算是生成了盾牌,血魔也无法逆转这已经被压制的劣势,这样下去也只会再接下来的消耗中被耗死。
血魔需要大费周章地控制大量的资源化成盾牌,而奥托只需要轻轻弯曲手指扣动扳机,在这样悬乎的差距面前,似乎血魔已经马上要步入败局。
但就在这时,血魔周围的红潮再次活跃起来,就连身上的铠甲都已经溶解并融入其中,此时的他,身上已没有任何的保护,身为人类时保留下来的肉体完全已经暴露在了危险之中。
“.......”
奥托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如河流般滚动的血潮,并没有百分身处优势的志得意满。
这是完全放弃了防御准备受死吗?
不是,这是将一切都抛弃的破釜沉舟!
红潮如汇入大海的河流一般向血魔的手中汇聚,再次形成了一把猩红的刀,此刻的刀并没有之前那把用来砍断导弹的长刀一般震撼,只有普通的长刀大小,却似有生命般地鼓动着,发出类似人类的阵阵哀嚎,散发出极其诡异的骇人气息。
这是被血魔残杀过的那些人的悲鸣,包含着所有人死前的痛苦和幽怨。
锻造这把刀的并不是铜铁,而是所谓的人类宝贵的生命。
“呜呜呜!”
血魔的拇指轻轻一抬,刀身从刀鞘之中露出,痛苦的悲鸣响彻于周围的空间中。
猛一抬头,刀身朝前挥出,而从抽离的刀鞘中,数道血水被连带着喷溅而出,似有完全怨灵飞舞于周围。
“铛!”
锋利的刀刃与子弹相互碰撞,爆发出耀眼的红光。
子弹被刀身一点点地嵌入,而刀本身也被高额的能量不断溶解,在两者的接触处不断有刀身的部分崩坏如同如同水一样飞溅。
【真是可怕】
就连奥托也在心里惊叹于对方这种用攻击回应攻击的方式。
确实,仗着强大的自愈能力,这个家伙总会采用这种可能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攻击手段,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名律者的能力也许是最棘手的也说不定。
“但不顾后果的,终究只是蠢货罢了。”
就在血魔的刀即将斩断子弹的一瞬间,这枚子弹突然从内向外猛地鼓起,随后从中迸发出了金红的烈焰。
而由子弹内部产生的烈焰轻易地绕过了刀身,直袭向背后真正的目标,将目标整个身体都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但这还远远不是结束,第三枚子弹已经抵达血魔身前。被突如其来的火焰灼烧的血魔此刻不论身体所受的伤害,就连视野也被这火焰一并夺走,根本无法进行任何的反应。
于是,第三枚子弹笔直地贯入了他的胸膛,血魔的整个身躯也被这强大的冲击推得向后弓起。
在这之后,更加耀眼的火光从他的体内亮起,在整个身后,如喷泉般的火焰从身体的缺口处喷射而出,这股从内向外的火焰与外部的从外向内的火焰相互交融,一同灼烧着这名人类的共同敌人。
最后,那缓慢而庞大的金色光流也终于赶了上来,将这名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攻击击溃的目标掩盖在他的强大能量之下。
“.......”
连痛苦的叫声都发不出,失去了支撑的血魔被这冲击击中,在这金色的光芒中,如同一颗红色的流星向地面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