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行刑的那天，刽子手被带出了监牢。
“……”
看着眼前那寒光闪烁的断头台，刽子手此时没有恐惧，内心异常的平静。
倒不如说，这一刻，是他这几年来最平静的时刻。
无论理由如何，杀人就是杀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不单是圣女，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在公爵的指使下，杀死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
他明白，自己终有一天将遭到惩罚。而那一天现在终于来了，仅此而已。
把头按到断头台上，听到头上利刃“飕飕”的声音，刽子手默默了吐了口气。
在这最后的时间，刽子手睁开眼，扫视着操场，在那忙忙人海中中，他意外地看到了自己许久未见的妻子，以及他的孩子。
看着他们哭泣的脸庞，刽子手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圣女大人，龙神大人。我愿意承担所有的罪孽。所以——）
等刽子手在心中完成最后的祈祷后，冰冷的闸刀应声落下。
在王都，公爵的死讯，成为了城中市民和贵族议论纷纷的话题。
“你听说了吗？公爵大人的事情。”
“嗯，听说他在受刑的前一天，在牢房里自杀了对吧。”
“真不敢相信，连承担自己罪孽的勇气都没有，还什么公爵呢。胆小鬼一个！把贵族的脸都丢尽了！”
“是啊，当时我可是在场看了。那个刽子手在上断头台的时候可是眉毛都不抖一下。同样是罪人。比那个贵族坦荡多少倍。”
“神明不会接受自杀的人，那个罪人现在一定已经堕入地狱了。”
而在那之外，从传言中得知事情原委的商人、旅客、以及各国百姓，比起已经恶名昭彰的公爵，显然对另一件事情更感兴趣。
“听说，那一晚，有龙神出现在了公爵的领地。”
“嗯，都已经在酒吧里传开了。一名巫妖潜伏在公爵的领地里，企图把那一带所有的生灵杀死转化为不死族，将那里变成死亡的国度。圣女察觉到巫妖的阴谋，在临死前把这消息告诉了龙神，才成功阻止了巫妖。”
“简直就像神话故事中才可能的事情啊。”
“不不！这可是真的。我路过那片领土的时候，那里的居民可是无一例外地说自己是因为龙神大人才会得救。”
“神的救赎吗……感觉信仰龙神的信徒又要大量增加了。真不知道教会那边会是什么感想。”
“教会不是也信仰龙神吗？”
“哈哈，这么说也对。”
……
在那之后，王都的士兵和教会的骑士都派兵寻找圣女的尸体，但找遍了整个公爵的领地和周围的山道，都没有结果。
就在国王和主教在苦恼如何给信仰龙神的信徒一个交代的时。少女的故乡，龙神最初降临的城市突然发来了一个消息，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圣女的尸骸。
很不可思议的是，原本应该被丢进荒山的圣女，却在她故乡的教堂被人发现。
除了神迹以外，没有人能够想到第二个解释。
“抱歉……抱歉……”
在压抑的空间中，市长从泣不成声的众人走了出来，用近乎哽咽的声音说道，
“……好好休息吧……孩子……”
阳光透过教堂彩窗照入室内，在光芒的照耀下，这名失去双臂的少女，黑发下露出的脸庞就如同熟睡了一般，安详而又宁静。
在公爵和刽子手死亡以后，确认圣女的大仇已报后，城里的人开始准备举办圣女的葬礼。
原本，他们是打算把葬礼举办的尽可能隆重一点，正式一点，将圣女的尸体安葬在教会的公墓里。让世人铭记悼念。
然而——
“葬在山上吧，葬礼简单一点也无妨。”
一名黑发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这般说道，
“那里有一个宽阔的山崖，能够清楚地看到整个城市。如果那家伙的话，应该会选择那里的。”
“您是……”
看到眼前的存在，市长不禁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留下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后，小女孩就仿佛幻影一般，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随后，在市长的坚持下，众人最后还是同意在葬礼结束后，将圣女安葬在了小女孩所说的山崖上。
“咕噜咕噜——啊！”
将一桶蒸馏酒爽快地灌完后，黑发的小女孩——龙，盘坐在少女的墓碑前，打了一个爽快的饱嗝。
“呀~不管喝多次，汝等人类酿的酒还是那么好喝啊！汝说是不是啊少女？”
“……”
然而，回应龙的只有夜晚那深不见底的寂静。
“喂喂！汝干嘛无视吾啊！告诉汝，吾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龙神，哪怕是身为吾眷族的汝，胆敢无视吾的神谕，也是大不敬知道吗？”
不满地指责不会说话的墓碑，龙仿佛喝醉一般握紧拳头，煞有其事地威胁道。
“啊——难道说，汝在生气吗？呵呵，吾知道了，那么给汝看个好东西吧。”
摇头晃脑地凝视墓碑许久，龙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扬起了一丝得意笑容。从身后拿出了一个装满面包的纸袋。
“怎样？面包店里的人类精心制作的面包哦。汝最喜欢的吃这个了对吧？”
将一块面包放在墓碑前，龙似乎能够想到少女那意外的表情，不禁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给，这是伟大的吾给予汝的恩赐。能从伟大的吾这得到吾宝库中的珍宝，汝可以感到自豪哦。”
说完，龙自己也拿出了一块面包。
“哈姆……”
咬了一口面包，在一阵无声的沉默，龙才缓缓地开口道。
“……难吃。”
在给予了一个差评后，龙又咬了一口面包。
“难吃！太难吃了！比上次吃到的还要难吃！完全没有进步！那个面包店的人类根本没有遵守约定！这么难吃的东西……汝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啊……”
尽管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不满，但龙还是一口一口地把这个咸到难以下咽的面包吃了下去。
“咕噜咕噜……啊——”
又拿出一桶果酒猛灌一口，龙仰望着那满是繁星的夜空，许久未言。
它知道，能够带着一脸无奈应付自己狂言的人类，已经不在了。
它也知道，真正难吃的，并不是面包。
“真的是……身为龙族居然还会流泪……要是让同族的那群混蛋看到非被笑死不可……汝还真是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啊……”
任由泪水从脸庞落下，龙不禁发出了一声长叹。
它并不是接受不了少女离开的现实。
自己是龙族，而她是人类。大到夸张的寿命差摆在两者面前。
当少女拒绝接受共生契约的那一刻，少女就注定有一天会离开自己，龙也早就已经做好这样的觉悟了。
“但是……”
龙凝视着天空，仿佛能够在那片黑夜中，看到当日自己和少女一同翱翔，一同呐喊的身姿。
那离今天还没过一个月的时间，对于龙族漫长的岁月来说，只是缥缈短暂的一瞬。
但如今，那段时间对于龙来说，却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离开的时间……稍微有点……早了吧……”
最后，龙从草地上爬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嘴角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哼，连这么小小的约定都无法遵守，汝等人类还真是弱小到让吾想笑。与汝等相比，吾就不同了，龙族既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种族，同时也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视约定的种族！”
所以……既是汝已经违约了，这份约定，吾也会继续遵守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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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的老板是在差不多在三年前搬迁到这个城市。
在那之前，他是一名旅途商人，在各国之间进行货物贸易，利用其中物价差来赚取金钱。
期间有过大赚一笔的时候，也有亏本到险些破产的时候，在途中遇上强盗差点丢到性命的事情也并不少见。
但不管哪一段记忆，如今都成了他弥足珍贵的回忆。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承受不起长时间的旅途，正好存款也攒得差不多了，他便琢磨找个城市安顿下来。
而他最后选择的落脚地，就是这个传说中被龙神庇佑的城市。
是不是真的被龙庇佑他并不清楚，但他不得不承认，这里确实是一个好地方。
这里气候温暖，有着稳定的降雨，肥沃的土地非常适合开垦田地栽培农作物，城市背后还有一座被森林覆盖的山脉，既能捕获到鲜美的野味，也能获取到丰富的木材。
在龙神降雨的消息传开后，大量的商人和旅客慕名而来，让这个原本就富有潜力的村子瞬间得到刺激，迅速发展起来。
不过，虽然道理上说得通，但当酒吧老板实际见识到这个城市的发展速度后，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见识多广的他清楚，想让一个名不见传的小村子在短短五年发展到如今的大城市。刚才的那些理由远远不够。
“圣女……”
虽然有些荒唐，但酒吧的老板认为，这名被教会摆上花瓶位置上的人，正是这个城市改变的关键。
要让一个村子发展起来。城市的潜力，优秀的领导人，能干的人才，任何一个因素都不可或缺。而圣女，正是将这些要素挖掘出来，并且凝聚在一起的人。
每次提到圣女，酒吧老板都能感觉到市民那发自内心的崇敬和自豪。
哪怕没有见过这名城市的精神领袖，酒吧老板还是渐渐在周围人的影响下对这名素未蒙面的女性产生了一丝尊敬。毕竟，这个城市不管条件还是氛围，他都相当的中意。
但最近，酒吧老板发现这个城市缺乏以往的生气。
一部分的市民似乎失去了以往的热情和活力，工作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来这里借酒消愁的次数也逐渐增多了。仔细观察后，酒吧老板发现，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一开始就在这个城市居住的市民。
虽然生意增加了，但却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老板……再来给我来一杯啤酒……隔！”
看着将脑袋趴在桌台上，醉成一摊烂泥的邋遢大叔，酒吧老板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位客人，我的店已经要打烊了，还请您快点回家吧。”
听到这话，邋遢大叔不满地蹙起眉头。
“什么啊……什么打烊啊……这里是酒吧啊……嘴上说道好听，实际是看我不爽想要赶我走对吧！”
“谁也没这么说，客人。”
“啰嗦！快点给我酒！钱我可是有的！”
有点粗暴地用空酒杯敲击桌子，邋遢大叔一脸不满地大喊催促道。
虽然说这男人也算店里的常客了，但这样没有节制的酗酒，也是最近才开始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稍等一下。”
知道和耍酒疯的人是讲不了道理，酒吧老板从后台拿了两杯生啤，坐到了邋遢大叔的身旁。
“你干嘛？”
邋遢大叔一脸疑惑的问道。
“反正你一个人喝酒也很无聊吧，机会难得，要不要配老人家我聊聊天啊？有些话说出来会比较痛快啊。”
“……随你便。”
小声嘟囔一句后，邋遢大叔接过啤酒，仰起头猛灌了一口。
“——啊。”吐了一口浓厚的酒气，邋遢大叔趴在桌山，一脸失落的说道，“我啊……很久以前……对圣女大人，做了一件非常过分的事情……”
“过分的事情？”
奉陪着喝了一口啤酒，酒吧老板不禁有点好奇。
似乎是由于酒精的影响吧，邋遢大叔老实地开口道。
“以前，龙神大人刚降临这个村子的时候……大家都很不安，怕龙神会毁掉这个村子……然后，我向大家提案，把圣女大人作为祭品献给龙神……”
酒店老板不禁有点惊讶。显然没想到这个村子一开始居然有这样的黑历史。
“你有什么根据吗？”
“没有……只不过想要让大家关注自己。随便把从冒险者那听得话说出去而已……”
“真是不负责任啊。”
“说得一点也没错……”
邋遢大叔发出了自嘲的笑声。
“但是，即使如此……圣女大人……那孩子，也没有选择责备我。在旱灾的时候……还为了阻止我和一个小孩的食物纠纷，把自己仅存的食物分给我……”
“真是一名不愧圣女之名的伟大女性啊。”
酒吧老板不由有些钦佩。虽然他并没有经历过旱灾，但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他也知道，能够在粮食贫乏的旱灾时期用自己的食物来解决纷争，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那场旱灾，就是龙神大人降雨解决的旱灾吧。”
“没错……”邋遢大叔缓缓地点了点头，“在那之后，我一直想找机会向圣女忏悔……但是……很害怕，鼓不起勇气……结果不知不觉……圣女大人就走到了我跟本没有资格前往的地方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整天泡在城里的各个酒吧里，给观光的旅人讲述圣女的故事吗？”
酒吧老板不禁恍然。他还一直以为这人只是单纯想要成为酒吧里的焦点，实际上是想要以此来赎罪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没错……你会看不起我吧。”
“没有，我对此是十分欢迎。圣女和龙神的故事对于来这里的游客永远是最有趣的故事，你能够这样炒热店里的气氛，对我来说是求之不得。”
“哼……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圣女已经不在了。听到邋遢大叔的言下之意，酒吧老板再一次意识到，圣女对于这个城市的人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思考了片刻后，酒吧老板如此说道。
“那么，去工作吧。”
“哈？”
邋遢大叔一脸诧异地看着酒吧老板，显然没明白他是怎么把话题转到这里的。
“你看，现在圣女大人已经被安葬了，巫妖被龙神大人消灭了。罪魁祸首的刽子手和公爵也已经被制裁了。你现在唯一能向圣女大人表示歉意的方法，只有工作了吧。”
看着明显哑口无言的邋遢大叔，酒吧老板继续说道，
“我这里……暂时是不缺人手啊。不过据我所知，面包店的老婆婆似乎一直想要找个男的帮孙女干活哦。还是说你觉得，在我这里整天借酒消愁，就是对圣女大人的赎罪？”
“……多管闲事。”
似乎被戳到了痛楚，邋遢大叔恼怒地瞪了一眼。
“我啊……？！”
突然，似乎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邋遢大叔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只见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出了店外。
“喂，发生了什么？”
有点好奇地跟着邋遢大叔走出店外，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一时间，酒吧老板屏住了呼吸。
在远方，一条体格庞大的黑色巨龙屹立在山脉，在隐晦的星光中，悄无声息地舒展身躯。
“好美……”
酒店老板不由自主地说道。
他发誓，那绝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为威严而又美丽的生物。
然后，巨龙收起了那双宽大的龙翼，缓缓地伏下身子。
仿佛在无言地诉说着什么，又仿佛在倔强地挽留着什么。龙神就这么卧躺在圣女的墓前，轻轻地闭上了双目。
仿佛心中的某根丝弦被拨动着，一时间，酒店老板莫名涌出一种想哭的冲动。
“……老板……”
手指紧紧地掐紧大腿，邋遢大叔几乎泣不成声地开口道，
“我会……工作的……”
PS：下一章就会完结了……不妙，看得吾都有点想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