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仰头把手里剩下的那半瓶子的啤酒灌进了嘴里——酒这种东西自古以来,不管是在这边的世界还是在半兽人那边的世界都是能够壮胆的东西。啤酒里面的所含的酒精的成分并不足以迷醉汐的大脑,这个行为更多的是一种仪式,打破一层屏障的仪式。
冰凉的,带着苦涩味道的啤酒入肚,汐打了一个嗝——她终于还是准备跨过这一步,她把啤酒罐子随手扔到了地上,铁皮制的啤酒罐子并不能发出陶瓷碎裂的声音,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老板……”
“汐……”
然而开口说话的人不知汐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老板也脱下了厨师帽,把手插在那个放着两封信的口袋里面,面对着汐。
两个人的同时开口并不悲伤,也不搞笑,但是两个人却都同时笑了起来——苦笑。
老板伸出了一只手,示意让汐先说,这是身为一个男士的礼仪,实际上让谁先说都会通往同一个结局。
“老板……你下午出去的时候……嗝……”因为一下子喝下去半瓶子啤酒的原因,汐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嗝,“你下午出去的时候,拿到那个邮件实际上就是猫儿小姐寄来的吧?”
“我应该夸你很聪明吗?”老板毫不拖泥带水地把口袋里的那个装着猫儿信的信封拿了出来,他丝毫没有避讳自己已经打开看过了的这个事实,直接把开口的那一段朝着汐递了过去,“自己斟酌吧,我不评论什么。”老板把信封送过去了之后,就双手抱在胸前,同往常一样点了一支烟,然后沉默地看着汐。
“谢谢。”汐接过了那封信,很稳当,很冷静地接过了那封信,不知道是因为早就知道信里的内容而恐惧得连抖动都来不及,还是因为心中还尚存着那么一丝的希望,汐并没有颤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非常镇定地把信纸从信封里面掏了出来,把视线移到了信纸上面,猫儿所写的那些工整的钢笔字上面……
“咳……咳咳……唔……”汐的脸色随着视线的逐渐往下,就像是液面逐渐下降一样开始逐渐失去血色——她抓着信纸的手开始颤抖起来,那张看起来随时就会散架的信纸发出了沙沙的颤抖声。她很认真地看完了那张泛黄信纸上面的每一个段落, 每一行,每一个句子,每一个词,每一个子,每一个标点……她的眼睛开始惊恐地在这张信纸上面寻找着,寻找着可能落下的,可能包含着信息的墨点,她的手揉搓着纸张,希望能够找到那并不存在,可是却应该存在!的那个夹层……不存在的……也不可能存在。
在一旁看着的老板并没有说什么,没有做什么,唯一的动作就是敲一敲烟灰,然后再把烟送进自己的嘴里,他依旧像是平时一样,把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个因为绝望和恐惧而面临崩溃的半兽人少女。
“呵!我早就料到了,早就料到了……料到了……”已经失去了所有血色的汐颤抖着,失去了平衡的她颤抖着,踉踉跄跄地后退着,直到撞上了身后的灶台,“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她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地前翻后仰,让人不禁怀疑这个身材瘦小的半兽人会连同她的整个肺都从胸腔里头咳出来。
“汐。”老板发话了,然而依旧是冷静地,冷静到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几乎算得上是无动于衷。
“这封信说明不了什么,也代表不了什么,更决定不了什么。”
“你懂什么!”汐的右手紧紧地攥着那张纸,身上所有的毛发都炸了开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严重,身后的那条灰色的狼尾巴彻底地变成了一个洁白的毛球,“你什么都不懂!你只是个人类而已!呵!人类!你懂什么,你到底懂什么?!”汐对着老板大吼着。
“汐,其实……”老板尝试开口沟通,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又一次地被眼前这个彻底失去了控制的狼女顶了回去。
“其实?其实你就是个人类。”汐原本漂亮的天蓝色眼瞳此时此刻已经爬满了血丝,两颗犬牙都露了出来,血液混合着唾液从嘴边流了下来,“你就是那种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喜欢旁观他人笑话的人类!仅此而已!”
“汐……”老板知道在这种状态下,不管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都会被失去控制的汐给顶回来,但是他还是想说些什么,不管是什么,总之先找到说话的机会。
“呸!你就是为了看我的这样绝望才一直等到这个时候的吧?咳!”汐咳出来一小滩的血,但是她却毫不在意,“所以才安排这些?甚至我不说话的话,你甚至都不想把这封你已经看过了的信交给我!就是为了让我还存有那么一点希望对吧?让我能像个无罪的人一样活下去?让我能睡个好觉,就为了不点破我这个虚妄的半兽人对吧?就为了能在最后的最后,把我给逼疯,对吧!”汐一口气说了很多,但是已经崩溃了的她却连大气都没有喘。
“不是的……汐……”老板扔掉了手里的烟,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结局依旧那样,汐完全不给老板半点解释的机会。
“不是?呵呵呵……你既然不是你为什么?为什么?”汐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起来,开始掺杂进那么几丝若有若无的哭腔,“你知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多么的孤独和无助吗?你知道我看到那些写着狗与半兽人不得入内的牌子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我很害怕,这里也很冷,但是!为什么你,你偏偏要在那个雨天里让我看到了那么一点温暖和希望?为什么?”
几行眼泪逐渐从汐的眼角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要管我这个孤独的半兽人……为什么要给我那么一点希望?为了让我在希望之中感受更大的绝望吗?”
“汐……不是……”
“你!你这个人类很成功!你把我从地狱里拉起来,让我能感受到光明和温暖,让我能想起他们,让我又陷入绝望!咳!咳咳咳咳!”汐又咳出来几滩血迹,“猫儿是真的想让我重新活过来,让我能看见光明,但是你!你这个人类!这个冷血扭曲的人类!只是为了让我暂时沐浴光明,然后又把我推进地狱里对吧?你赢了!”
汐嚎啕起来,“你知道在地狱和现世挣扎的苦痛吗?!你明白吗?你明白一次又一次撕裂伤口的痛吗?!”
“你到底明白吗!”汐颤抖起来,这一声嘶吼几乎让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暗淡起来。
“汐,不是的,其实……”老板想要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长久的孤独和冷漠让他也没有办法表达什么——或许我已经麻木了。
“够了!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被你这个人类给玩弄了!很好玩吗?很有趣吗?哈哈哈哈哈哈!”汐大笑了起来,笑得很渗人,“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笑声戛然而止,然后汐拿着信纸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一把刀,一把闪着绝望银光的刀。
“喂!汐!冷静点!喂!”老板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煞白,“等一下,有话好好说!”
“再见,人类!”那把刀带着寒光落下,直指汐的胸口。
砰!
在这个时间都变得苍白的时刻,后厨的门撞开,邢警官和王警官从门后冲了出来,邢警官手里的枪闪过了一道火舌……
子弹和短刀碰撞擦出来的金黄色的火花代表着这一切的告一段落——汐手里的短刀脱手而出,飞到了一旁,而她在这一刻也瘫软了下来,倒在了地上。
“老邢……枪法不错……”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放到了那颗极速跳动着的心脏上面。
“侥幸而已……这种时候迫不得已了,我其实还挺担心我没有打中呢……”邢警官同样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关上了枪的保险。
“师傅……你为什么要用我的枪……”从刚刚惊险的一幕缓过来的王警官弱弱地问着。
“笨啊!这样老子就不用写报告了!你知道开一枪要写多少页的报告吗?”邢警官在王警官的头上敲了一下。
“是的师傅!但是指纹和火药反应要怎么说呢?”
“就你事多!”邢警官又在王警官的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小许,把汐小姐抱上去休息吧,小心点,她自杀未遂,把房间里的危险的东西都收拾一下。刚刚这一枪估计惊动了不少人,我们两个现在要出去解释一下。”
“嗯,好的……估计现在她应该能稍微冷静一点了……”老板走到了瘫倒在地板上的汐旁边,用布抹掉了她嘴边的血迹——这点出血对半兽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
“好好休息吧。”老板伸出手把汐抱了起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知道,原来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这个狼女的身体是这样的单薄,这样的娇小……虽然平时她身后的那条尾巴让她显得不至于那么娇小,但毕竟是抱在身上,从手上传来的轻薄的触感还是让老板有了那么一丝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