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个爱做菜的人。
也许不是因为爱做菜,而是因为爱看家人吃饭时露出的幸福的表情,母亲总是为了料理而努力挑选新的口味,不辞辛劳。
可以说,花崎家的生活品质,完全是依靠不管用什么食材都能做出美食的母亲搭建起来的。奈奈从小吃这样的美食长大,渐渐就再也容忍不了难吃的食物。
然而,她每天带着母亲的手制便当去学校的生活,在这一天突然改变了。
魔法世界的战争。
魔法的能量来源是矿石,虽然人体本身含有一些魔法元素,但是用作大工程量的机械开发和生产活动的话,人的魔力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战争和掠夺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每个学习魔法的孩子,在入学的那一天就会被教导魔法界的规则。
杀人是不对的,但是如果没有资源,国家会倾覆,魔法产业会萎缩,人会吃不饱饭,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所以,战争是无法阻拦的事。
奈奈对于战争原本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她喜欢魔法,也因为自己拥有学习魔法的权利而自豪。花崎家不算富有,但父母都舍得在魔法教育上花钱,在阶级逐渐固化的时代,这是他们能够在毕业之后继续享用魔法权利的唯一方法。
学校里的人都很焦躁,他们为了使用魔法而耗费时间精力,如果毕业之后因为战败的缘故只能做普通人,对他们来说也是巨大的打击。谁也没觉得出生在与魔法绝缘的家庭就注定了他们的未来也只能寄人篱下、为魔力矿石的掌控者打工求生是件悲惨的事,因为比起这条路,自己去寻找魔法的使用方法更加困难。
那可是魔法啊!使用魔法就能获得常人数倍的力量和便利,还能参加到更大规模的社会活动中去。相比之下,做个种地为生的农夫实在太可怜了。
然后,这年八月,奈奈所在的国家在对外侵略的战争中陷入了僵局。国家开始控制食物的用度,奈奈的父亲被遣去征战,母亲则失去了用糖来做美食的资格——那个时候,糖被视为奢侈品,普通人几乎无法入手。
就算是拥有魔法的他们,离开食物也活不下去。
奈奈每天只能吃学校统一供给的午饭。高年级的前辈用追踪溯源的禁忌魔法查到了校餐的食物来源,原料竟然和猪饲料的重合度达到80%以上。这个爆炸性消息让大家都非常震惊。震惊之余,失望的情绪越发高涨。
他们被教育的是战争是为了掠夺,为了让人民得到更好的生活。
可是战争实际上却让他们吃起了猪饲料。
当然,我这不是在贬低猪饲料。健康的食物未必好吃。好吃的食物也未必健康。可是,如果连吃美食的权利都没有,奈奈实在不觉得魔法有什么好羡慕的。
人有时候就是会舍本逐末。
尤其是,当你不逐末,本就会被人抢走的时候。
终于有一天,奈奈为了一个梅花饼偷偷溜进寺庙顺手牵羊的事被别人发现了。她吃得很用力,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接近。直到那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好。”
“啊!”奈奈意识到自己偷吃贡品的事被发现,差点拔腿就跑,不过她现在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可以一起吃吗?”
没想到,那个人却笑着这样问她。
奈奈点了点头。
“请吧,还有一个。”
“谢谢。”
“谢谢要对魔术祖师大人说哦!”奈奈转向贡品的托盘,在托盘后是一尊发光的石像,“谢谢魔术祖师大人分给我们好吃的。”
“不,我要谢的是你。”
“嗯?”奈奈眨眨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谢谢你,让我找到了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
他正经地说。
“太……太夸张了!”奈奈连忙摆手,“我越来越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了!”
“我叫雪村澈。如你所见,是个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孤儿。”
他双手合十,对石像鞠躬道。
奈奈望着他的背影。
“孤儿?”
“我本来是想来这里自杀的。”他说得一脸云淡风轻,可是奈奈还是看出来他在掩饰自己笑容里的苦涩,“直到,我看见你在这里津津有味地吃东西。然后我就想,只是吃个梅花饼,为什么你会笑得这么开心呢?”
“诶?”
奈奈傻眼了。
澈很严肃地继续说:“我是胆小鬼,所以只要是看到一点能诱惑我不去死的东西,我都会在这里停下脚步的吧。”
他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奈奈把自己手里的饼也掰了一半给他。
“这是给我的?”
“嗯。”
“为什么。”
“因为你说了我无法理解的话。”奈奈说,“我无法理解也就意味着你经历过很多和我不一样的生活,大概,是在同情你吧。”
听到这话,澈笑了。
“怎么会有人堂堂正正地说出这种话。”
他觉得奈奈很像孩子。
他忘了自己也是个孩子。
“忘了吧。”奈奈也不生气,只是挪开屁股给他让了个位置,“我们可是魔法学校的学生,怎么能在学会烤曲奇的魔法之前就寻死呢。”
澈有点惊讶。
“我喜欢你的性格。”过了一会儿,他在她身边坐下,“我父亲也和你一样。”
两个人就这样聊了一晚,到了回家的时候,奈奈才开始意识到这场相遇有多么神奇。
就像她偷来的梅花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