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白)
隔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洁白的病床上已经没有了百合花的香气。那个谁曾停留过的痕迹也随着某个人的消失而不复存在。
结果,回忆只是回忆,抽象的东西永远只是精神上的逞强,那些连称之为‘美好’的事物,却在白的心里扎根,成了‘刻骨铭心’。
但是,或许也有那么一点,重新走下去的希望,那份能力,就像某人最后的托付一样,紧紧与白融为一体。
从某人那里获得的生命,今后要如何使用?
最重要的人消失了,今后要如何依靠?
该哭的,该感伤的全都留在了过去,就在不远的昨天,而那个‘昨天’则是永远过去了,那名为‘未来’的希望,接下来就要去追赶了。
如小黑所愿……
穿上黑色的长裙,将必要的东西装好后,白迈开沉重的脚步离开病房。
面无表情,漫无目的,唯独那双眼睛燃烧着某种强烈的心情,只有这个被小黑称赞过的部分还留有作为人的情感。
打开门,刚好碰见医生经过。
“呃,夕月妹妹,恭喜你出院了……”
“这段时间劳烦您照顾了。”
大概是昨天的暴走吓坏了医生,面对面打招呼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脸上的笑容也很勉强。
“对不起。”
白只能道歉,昨天的情况不能怪他,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没有任何原因的错,那只能归咎于神明了,就像那恶作剧的命运一样。
收留了她,并且免费提供治疗,医生的好,白已经难以报答,也没有资格道谢,只有离开这里,走上自己的路,才能不算给他添麻烦。
还没等医生说什么,白已经走到大厅,自动门打开,白跨出了医院。
清爽的风带着湿润的气息拍打着白的脸颊,明媚的光线夹含着些许温暖,机灵的鸟儿的鸣叫格外清脆,空气里弥漫着花香,以及不同于病房药水味的舒适感。
这就是小黑所说过的,外面的世界吧?
如果说,那就是小黑的心愿,那就是小黑要带白去看的景色……
突然间,白想起了那句话:
——外面的世界,尽管充满悲伤与谎言,但依旧是美丽之物噢。
光线照耀下的影子拉得很长,白向着那轮朝日前进,那是小黑曾说过的世界,也是小黑所期待的世界。
谎言与悲伤,美丽又纯粹,私欲和罪孽。
一定是到处存在着这些复杂错乱的事物,就像一步步陷入深渊的泥潭里一样,或许会后悔,或许会无奈,或许会麻木,到头来难免落个遍体鳞伤,难以呼吸。
即使如此,白也从不后悔,她将走一遍小黑走过的路,感受一遍小黑存在过的世界。哪怕今后孤身一人,也要代替小黑展望这个世界,虽然约定已无法实现,但小黑依旧活在心里。
充分体会这个世界的过分和温柔吧。
让世界记住,夕月白就是夕月黑,小黑并没有被世界遗忘。
呐,小黑,我会靠自己的脚走下去的。
清风带走了百合花香,通往前方的道路满树繁花,晨空如一道银色的流水线般清澈。
*
(雨宫早季)
“你在想什么呢?”
坐在咖啡厅的沙发上,看到早季两眼放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舰太不禁偷笑出声来。
“真是的,你笑什么啊,哥哥!”
“抱歉抱歉,久违地看到妹妹如此可爱的表情,作为哥哥的我都要沦陷了呢。”
“哥哥你要什么时候才从妹控毕业呀?”
“妹妹你要什么时候才从兄控毕业呀?”
两人面面相觑,都发出了笑声。
舒适的咖啡厅里,播放着柔和轻松的音乐,不少顾客在此读书看报,或是打开笔记本电脑进行工作。咖啡厅真是个放松心情的好地方,雨宫头一次这么觉得。
过去,千和和绯纱也经常带着雨宫来咖啡厅放松心情,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她们两人默默鼓励着早季,在哥哥离开的阴影里,只有这两束光芒支撑着早季的心。
但很遗憾的是,早季很少有过正面的回应,所以每次出来咖啡厅的时候都无法好好享受。
哥哥舰太回来后,早季也总算能够敞开心情,尽情的对周围展现好奇心。
“哥哥,这个摩卡咖啡好好喝哦。”
“那是当然啦,以前和朋友出来的时候没喝过么?”
早季摇摇头,就算曾点过同样的咖啡,想必也记不得味道了。
“嘛,那都无所谓,今天由哥哥请客吧!”
“哇,哥哥,最喜欢你了~”
“嗯,这句话杀伤力很强大!”
舰太抱起双臂,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完全没有一个退役军人的样子。
“话说回来,你还带着那个啊?”
“那是当然的了。”
“哥哥好伤心,居然比不过你的初恋。”
“初、初恋!才不是呢,没有那回事啦哥哥!人家只是单方面的,那个……就是那么一回事啦!”
早季放下咖啡,把手里的‘可爱熊’埋进脸上。
“唯独这个……让我留下唯一的回忆吧。”
他看起来有些柔弱,但很坚强,无论受到怎样的打击都能站起来。尽管是那种看上去不适合打架的人,但为了重要的人他也会挺身而出。
曾经,早季有过两次入侵他内心的机会,他那丰富的感情和顽强的意志完美地投影在了早季身上。
和他那一场虚伪的约会,早季一开始是怀着欺骗的心情,但没想到被他那丰富的感情所打败,渐渐为之吸引,可惜他已心有所属。
舰太回来后的第二天,早季把中二病的事情,和那个男孩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舰太。
听完早季的描述之后,舰太非但不感到惊讶,还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陷入沉思中。
这一次,两人会在咖啡厅里悠闲的喝咖啡,其实是为了等那个男孩。
拜‘印象投影’这个能力的功劳,早季也在无意中了解了那个男孩的号码,起初还有些犹豫,在舰太的鼓励下她才鼓起勇气打过去。
“差不多快到了吧,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哦。”
舰太看了看手表,皱起了眉头。
与此同时,咖啡厅的大门被推开,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来了,就是他……
不知为何,早季有些紧张。
那个少年大汗淋漓,想必是跑过来的吧,凌乱的黑色短发,衣领没搞好的衬衫,驼着背睁着明亮的双眼四处寻找早季的身影。
“呃,早季,是那个人?”
“嗯!”
抑制住激动的心情,早季点了点头。
“可是……哥哥还以为是个大帅哥呢,真失望。”
“哥哥你太失礼啦!凡事不能光看外表,那个男孩可是很厉害的。”
“既然早季都这么说了的话……”
舰太姑且是接受了早季的说法,并无时不刻盯着少年的样子,似乎在刺探什么。
“啊,找到了!”
发现了早季和舰太,少年因放松而发出大喊,结果惊扰了其他的顾客,所有人都朝他投以责备的眼神,意识到自己犯错之后,少年一副‘不妙’的表情,然后捂住了嘴,慢慢走过来。
“凡事不能看外表呢,早季~”
舰太发出了调侃的笑声,这让早季羞红了脸。
“抱歉,来迟了。”
“不,没关系,你就是樱井近夜君吧,初次见面,啊……应该是第二次吧,你应该在早季修学旅行结束的时候看过我吧,我是雨宫舰太,是早季的哥哥。”
“呃,雨宫哥哥,您好,我叫樱井近夜。”
“敬语就免了吧。”
“笨蛋樱井,真是丢死人了。”
“唉!”
樱井茫然无措地看着早季,似乎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嘛嘛嘛,先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舰太招呼樱井坐在旁边的空位上,早季将‘可爱熊’藏进包里面,好在樱井没有看到。
“话说,雨宫……啊,舰太哥哥和雨宫叫我出来是为了什么呢?”
“嗯,想稍微聊聊,修学旅行的时候,早季似乎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抱歉了。”
“不,没那回事……啊……”
樱井越说越没底气。
“你那是什么反应啊!”
早季不满地噘着嘴反抗。
“咦?雨宫还有这种表情啊,真是难得。”
“你!”
啊啊啊,真是个笨蛋啊我,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蠢货!
早季握紧了拳头,差点就要挥过去了。
“早季,冷静一下啦~他不是你的……”
“哇啊!不要说啊哥哥!”
舰太坏笑着想要透露些什么,早季见状不妙,也顾不及周围的环境,扑上去堵住舰太的嘴。
“那个,其他人都在看呢……”
你还真好意思说啊,樱井近夜!
“抱歉抱歉~好吧,言归正传。”
舰太朝周围投以抱歉的笑容,然后整理了下心情,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听说樱井曾经是中二病患呢,虽然到现在也搞不清出那是什么,不过早季似乎跟你一样。”
“啊,雨宫都和你说了啊,那么我也就不隐瞒了。”
“其实我在回去的那天遭遇了超能力者的袭击呢,那个应该是中二病患吧?”
舰太询问樱井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悲伤。
“没错,我知道那家伙的存在,本来想去找你的,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也是当然的,见识到那个少年的力量,说实在的,我都吓怕了。”
换做谁都会吓怕吧,据舰太说,现场还有几十具尸体,光是想想都毛骨悚然。
“不过,我在现场发现了这个东西。”
舰太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本,上面沾了不少血迹,里面的内容是舰太这几天一直在琢磨的事情。
“这个是?”
“似乎是某个相关人员的研究笔记,上面提到了一件令人在意的事情。”
略过前言一堆研究数据,舰太把日记翻到最后一页。
樱井接过日记,粗略地看过一遍之后,嘴边喃喃念道:“心理疾病的少年……”
“我不知道这个能给你提供多少帮助,但这个东西放我这里也没什么作用,干脆就交给相关人员的你吧。”
“谢谢你,舰太哥哥,或许这会成为重要的线索。”
“没事,我只要能和早季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就满足了。”
“可是,雨宫迟早也得交男朋友的吧,然后会出嫁吧。”
“噗!”
舰太刚把咖啡送完嘴里,当樱井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将咖啡喷向对面。
“真是无礼!”
“无法无天!”
“客人,请不要给周围的人造成麻烦!”
顾客和服务员都给舰太下了警告。
“呜,真是对不起,万分抱歉!”
舰太诚恳地低头道歉之后,又把目光恶狠狠的放在樱井身上。
“樱井君,为什么要把那种禁忌之事说出来!呜呜呜!”
“抱、抱歉,不过哦!你对妹妹的那份爱,我可是深有体会的!”
“唉?真、真的么?”
“嗯!”
樱井胸有成竹地点点头,对了,他还是个严重的妹控,和舰太一样。
“不瞒你说,我可是人类最强妹控!”
“胡说,听早季说你都有女朋友了,我才是最强的妹控!”
“有女朋友和妹控并不冲突!”
“那么!”
两人四目相对,激情的火花四处迸射,战争仿佛一触即发。
“咱们就是同道中人咯!”
“噢!”
两人肩搭着肩,像是亲朋好友一般。
“为了我们伟大的妹控之魂,干杯!”
举起咖啡,正好进行庆祝的时候。
“滚,再也不要来了!”
三人被店长无情地赶出咖啡厅。
唉,早知道应该去餐厅之类的地方,毕竟咖啡厅这种休闲的地方不宜发出喧闹声。
“你们看看你们,被赶出来了啦!”
“抱歉。”
“抱歉。”
两人低垂着头沮丧地说道。
晴朗的天空顿时蒙上一阵乌云,空气里的湿度加重了许多,看来不久就要下雨了。
“那么,今天到此为止吧,改天再为我们伟大的妹控之魂庆祝吧。”
“了解。”
两人拳碰拳,露出爽朗的笑容,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男人的友谊?
“啊,等一等。”
樱井刚好掉头离开,早季立马叫停了他。
“怎么了?”
“不单单是哥哥,我也有话跟你说。”
“咦?”
“哦?哥哥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不必啦。”
不是什么令人羞耻的事情,而是十分正经的事情,在修学旅行的时候忘了和樱井说了。
“樱井同学,我很感谢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多亏了你,我终于开始正视现实了,最近‘印象投影’的情况也越来越少了,我认为是一件好事。所以,为了报答你的这份恩情,我有些话想提醒你。”
“提醒?”
乌云密布的天空开始发出呜咽声,早季调整好心情后,长舒一口气。
“夕月白的事情,你最好重视一下。”
“夕月白,是说小白么?原来夕月是她的姓啊……她没有讲过呢。”
樱井低垂着头,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她也背负了不少,我不希望她就这么死去。”
“死去?!”
樱井睁大了瞳孔,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全部挤出来似的,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
“哎?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让她永远把心事藏着到死去不太好。”
“哦,是这样子啊,吓死我了。”
差点就露馅了……
“还有,关于你的父母,我劝你最好去多了解了解。”
“……”
这一次樱井没有说话,他只是望着阴沉的天空。
‘印象投影’这种能力有两个好处,一个是可以直接复制当事人的心情,另一个是可以把当事人心里面所想的那个人的心情复制下来。然而缺点也很明显,同时承受那么多庞大的心情,个人的情绪也会受到强烈的影响。
“我懂了,谢谢你,雨宫,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妥善处理。”
“你能明白就好。希望你能够找到白藏在心里的秘密,还有你父母的秘密。”
“我会的。”
如此说完,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那么,差不多该走了。”
舰太打起透明伞,拍了拍早季的肩膀。
“后会有期,樱井君。”
“嗯,再见了,舰太哥哥,雨宫。”
早季和舰太比起樱井更先一步,路上没有行人,所以只有早季和舰太的脚步声,甚至没有听到樱井的脚步声。
雨珠滴落在伞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雨声掩盖了沉默的环境。
不过,早季相信,如果是樱井的话,一定会找出更好的答案。
他的话,一定能够挖掘出白和樱井夫妇的秘密。他的话,一定能够把故事引导至相对和平的结局。如果是他的话……
雨宫早季对樱井近夜的信任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呢,有一点早季无法确认。
‘那一天’到来的话,樱井近夜是否还能够再振作起来?
夕月白,那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甚至连短暂的现实都不能称之为回忆的少女,究竟会给樱井近夜带来多大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