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你都已经知道了那种事情啊。”
从自动贩卖机滚落下来的咖啡,不是近夜喜欢的口味,苦涩的口感只会让他露出苦涩的表情。
“怎么,你不习惯喝这个么?”
“不,不要紧,如果连这种程度都坚持不下来,未免太小孩子气了。”
因为不想被老爸看不起而逞强,实际上还是小孩子气的表现才对。
“那么,你是沿着古见咲这个人的信息查到我和麻衣的所在地么?”
“某个男人告诉我的,不然的话我怎么也不会想着来这里。”
“是这样子啊……”
早在三年前,樱井修一和樱井麻衣就知道了中二病和食梦者的存在,虽然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
近夜也把有关小白的消息,和自己曾经是中二病患的消息告诉了修一。
“不过,没想到连你也曾经是中二病患。”
“也?”
“麻衣,你的母亲也是。”
“妈也是么?!”
近夜有些意外,三年前的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事实。
“那是灾祸,如果能更早察觉到的话,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那是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沿着来时的路走,修一带着近夜穿过热闹的人群,绕过几条小街,来到一个半圆形建筑跟前。
“如果不是中二病,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了,我们的家也不会分散成这样子。”
修一的语气充满埋怨,恨意的中心就是‘中二病’。
进入建筑内部之前,修一对着精密的验证机验证身份,多重门逐一打开,近夜除了吃惊还是吃惊,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
“如果说,中二病所赐予的,是梦境里的幸福世界,那么以此为代价,现实世界必然会遭到等价的报应,如果不这样的话,利益就无法守恒,真理就无法维持,世界的质量会逐渐崩坏。
原本是一派祥和的世界,并不存在所谓的奇迹与不可思议。但却因古见咲的存在而脱离了正轨。情绪的大规模发泄,导致中二病的诞生,以此为衡量条件,食梦者也随之诞生。
中二病会在梦里做幸福的梦,那是以自身的软弱交换而来的短暂的幸福,慢慢积累成‘秽’,这些秽就是欠款,随着欠款逐渐累积,当事人的中二程度会越来越深,最后进入末期状态,然后暴走,将负面效应反弹至世界。
这样子,世界就会维持平衡,任何人都无法打破的平衡,相当坏心眼的平衡。”
从修一嘴里说出来的近夜所不知道的中二病和食梦者的事情,让近夜眼前一亮,但又无法接受。
“无论是谁,都无法逃脱世界平衡的定律,麻衣也不例外。”
半圆形建筑内,近夜和修一走在一条长长的通道上,类似于水族馆内部的走廊布满了银色风格。
穿着各异的大人们来来往往,脸上挂着严肃的表情,仿佛是研究员一样。
“这里聚集了大部分的食梦者及其相关研究人员,最初我和麻衣就是被提议搬到这边来。”
“为什么呢?如果只是普通的中二病患,正常生活也没有关系的呀。”
“如果麻衣很普通的话那倒还好,只是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管道内走了很久,修一和近夜在一处门牌写着‘重点看护’的门前停下。
“麻衣就在里面。”
近夜想也没想打开了门,修一默默跟在身后。
进入门内后,依旧是银色风格的房子,除了摆放一些简陋的家具,还有一台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要说唯一特殊的,是房子内的一个大型隔离窗。
里面似乎是拟环境,人工太阳照在青葱的草丛上,盛开的花朵上有几只蝴蝶逗留,清澈见底的河道呈现在近夜面前,看上去就跟外面的世界一样。
如果只是这些,近夜只会感叹科技的伟大,但不只是如此。
!
坐在大树下,某个女子的身影映入近夜的眼帘:身穿白色的连衣裙,茶色长发垂至肩膀,白皙的脸上带着忧郁的表情,失去活力的双眼注视着在花朵上嬉戏的蝴蝶,瘦弱的双手抱着膝盖。
虽然有些特征发生改变,但绝对错不了。
那就是近夜印象里的樱井麻衣!
“妈!”
近夜狠狠敲了下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隔离窗,听到动静的麻衣,把注意力放在这边,看到近夜的那一刻,双眼恢复了活力,惊讶神色过后是泫然欲泣的表情。
“小近夜……”
隔离板并不隔音,这让近夜感到庆幸,多亏如此,他能听见麻衣的声音,那令人倍感怀念的、温柔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小近夜会在这里!修一?”
麻衣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蹲在隔离板前,双手覆在近夜的手上,却感受不到彼此的温度。
“近夜已经长大了,他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来到这里的。”
晶莹的泪水一颗颗掉落下来,近夜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可怜的一面。
“对不起、对不起……”
无法触碰她,近夜怀着沉痛的心情倾听麻衣的道歉。
“中二病和食梦者的事情近夜也知道了。”
“修一!不是说好了不要扯上孩子的么?”
“不是我说的,近夜他这一路来也经历了很多,似乎就是在这其中成长起来的。”
修一拍了拍近夜的肩膀,以示感到放心,过去的他总是把近夜当做小孩,总会用他温暖的掌心抚摸近夜的头发。
“告诉我,妈,为什么你会被关在这里面?”
挚爱的亲人就在眼前,却无法触碰,近夜难以忍受用这种场合重逢。
“这个……”
麻衣缩起手擦了擦泪水,然后坐在旁边,把头埋进膝盖里。
“让我来说吧,近夜。”
“爸?”
“麻衣她一直以来都希望你和小希望过得平平安安,把你们当做易碎的玉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你还记得么?在你还小的时候,都是老爸我带着你出去玩的。”
“嗯……那个时候妈总是担心我在外面受伤。”
麻衣蹲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近夜把掌心贴在隔离窗上,心想着如果这点温度能够传达到她身边就好了。
“那就是诱因,过度的担心,过度的美好希翼埋下了中二病的种子,只是当时谁都没有意识到。
负责食梦的食梦者也没有及时作出处理,名为‘幸福之梦’的中二病渐渐发芽。
接着,就是那天你所看到的事实。
小希望的身体出现异状,双腿无法行动,身体各方面都出现了问题。
也是在那段时间,我和麻衣被这边的研究人员告知中二病和食梦者的事情。
进入末期症状的中二病患的梦无法被轻易食用,如果继续放着不管的话,你和小希望会面临更大的危险,于是在那个时候……
麻衣只好做出最狠心的决定:离开你们!
对不起,那一天,我把所有的责任推给了你,近夜。”
藏在深海里的真相,赤裸裸地摆在近夜眼前,修一悔恨的神情和麻衣愧疚的泪水让近夜浑身不是滋味,无论是他未曾知道的消息也好,还是得知母亲只能被关押在这个地方也罢,这对他来说不是轻易可以接受的事情。
“害小希望变成那样子的是妈……”
不,不对,不是这样子的,罪根在于中二病,如果不是中二病的话,现在一家人还是其乐融融,幸福到近夜不敢想象的地步。
“对不起,对不起……”
曾经天真活泼的母亲,现在憔悴地蹲在隔离窗后,只能以脆弱的声音不停地道歉,每一声道歉,可能都无法安抚她内心的痛苦,但同时也只会加大近夜的痛苦。
“妈……”
近夜只能摸着隔离窗,什么也做不到,无法轻易说出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但也无法怨恨她,仔细想想自己还能做什么的时候,到头来只有那一个念头支撑着近夜。
“小近夜,告诉我,小希望现在过得怎么样……”
麻衣开口的时候没有什么自信,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轻声问道,恐怕是因为询问被中二病卷入莫名疾病的小希望过得怎样是个极其讽刺的问题吧。
“最开始她很绝望,甚至想过轻生,但现在不要紧了,虽然只能待在医院里,可她还是振作过来了。”
近夜只能如实告知,如果这样子能让麻衣减轻内心里的罪恶那是再好不过。
“这样啊……是这样子啊,太好了,如果那孩子无法振作的话,我想我会恨死自己的……”
现在近夜知道了,只要他待在这里,麻衣还是会不停地自责下去,只要见到近夜,她就会涌起思念,然后对当年的决定绝望痛苦。
明明所有的过错,都是因为中二病。
明明是中二病的存在,切断了他们的家庭。
是中二病的错,害得希望身体受损。
如果不是中二病的话……
“近夜,我们出去吧。”
近夜的思绪被打断。修一安抚好麻衣的情绪后,带着近夜离开屋子。
离开前,近夜看到麻衣的双眼积累着绝望,红肿的眼眶显露了她三年来的思念和痛苦。
可他,什么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