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冷清的街道,我迈出脚步。
我并不认为承认自己的害怕是件丢人的事情。
杀人。
分尸。
吃人肉。
短短的描述,三个关键词构建出一场黑暗疯狂的噩梦。
我无法不将它与一个月前所遭遇的事情联接,也不得不联想到昨天晚上发现的那封信。
命案发生在我外出的那天。据我猜测,那封信也是在同一天被一只手放进了信箱。
至于那凶手,是否已经为了躲避追查逃离此处,还是依然蛰伏于此处——这条死气沉沉无人问候,对于隐藏来说再也合适不过的枯木街?
哇——哇——
一只乌鸦扑腾着翅膀落在了不远处的枝头,凝视着下方走动的活物。它那漆黑的身躯仿佛污染了空间,轮廓外有种无法言表的黑暗。
此刻出现在我脚下的,是从枯木街前往花木城的荒野小路。小路不宽,最多能容一辆车通过。路两边各是一片光秃秃的树海,尽管是白天,但那阴沉得宛如泼了墨的天空却让树与树之间填满了黑影,心思敏感点儿的人看见,不免会心中发怵。
我想起了那晚的红眼——也许是因此,明明是早已经走习惯了的荒路,却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恐惧跟慌张缠绕上我的心头。我掏出香烟,点上一支,为自己舒缓有些紧张的心情。
我看起来似乎有些多虑——毕竟就算死了,也能够重生,为什么还要紧张呢。
“呼……”
吐出一口白烟。
因为,让我感到紧张的,不是单纯的“死”。
咔——
落叶在脚底碎裂,在寂静中响起的声音如此清脆突兀。
咔——咔——
随脚步迈动,枯叶碎裂之声屡屡响彻。
哇——哇————
苍穹依然沉似墨,从枝头飞起又落下的乌鸦仿佛天上下来的使者,监视着人间的一举一动。
我走了一公里左右时,第二根烟已经燃到了烟嘴,我最后吸了一口,才扔到地上,用脚碾灭。
“…………”
咔——咔——
我停下步伐后,落叶被鞋子踩碎的声音又持续了数秒。
最终,在我身后不远处停下。
我缓缓转身。
“嘿……”
接着便望见一个戴着帽子,脸色阴沉,露出阴森冷笑的男人。他双手揣在外套口袋中,仔细瞧的话,能看出右手正握着什么东西,那身外套上有已经干涸了的暗红色血迹。
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他对我的反应似乎也毫不意外,故作轻松地笑着,但我看得出来他正因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而颤抖,像紧张,更像兴奋。
“人类真是一种聪明的生物,不是吗?”
“你,是谁?”
他不理会我,向前踏出两步,缩进跟我之间的距离,同时握紧口袋里的东西。
“也正因为聪明,他们甚至可以和生物的本能进行对抗。即便面对如坐针毡的情况,也能保持一份理智——作为人类来讲,你已经算是比较优秀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我迈来,咧开的嘴角越发狰狞。
“但你也多少有点儿蠢。我观察过了,身后和周围没有其他任何人存在,所以你不是警察,对不对?你也不是骑士,那帮人没那么多闲工夫来管我。所以呢~~你这个蠢货难道以为我只是个路人?”
“…………”
他离我越来越近了,途中毫不留情地发出大笑。
“老实说,有点儿让我出乎意料。其他人类在注意到我以后多少都会表现出点儿恐慌,有的还会吓得叫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而你?你没有——你是不是已经吓傻了?嗯~对,对~!你看,你在发抖!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猜他的笑容之所以那么夸张是因为那种兴奋到颤抖的情绪。
我已经意识到他十有八九就是报纸上那个血案的凶手——而我也的确在发抖,原因是在他向我前进的过程中,那对眼睛像被侵蚀一样逐渐变红,让我心头升起某种无法言表的情绪,也许是面对杀人狂时的惊惧吧。
但当他距离我只有三四米的时候,我停下了发抖,因为我发现——他并不是一个月前的那个将我拖进黑暗,赋予我噩梦的人。
他的眼睛里是露骨的饥饿、渴望、凶残,的确足以让正常人惊慌失措,开始逃避。
而那个人表现出的却是一种骨子里的因血肉而痴迷的疯狂、暴戾和贪婪,那不是寻常的妄图致人于死地的狠厉,是一种更为让人战栗的东西。在那种被暴戾与贪婪包裹的疯狂里,任何人置身于其中都会头皮发麻,忍不住地颤抖、瘫软,你甚至都反应不过来,全身就已经被皮肤分泌的汗水打湿。你可以逃走——那只是幻想。她歇斯底里的笑声会瞬间把你拉回现实,她眼底的残忍与冷酷不容一切反驳,她的贪婪像个无底深渊毫无上限,在那疯了般的执念中,你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被她的贪婪支配,哪怕是一根头发,一条血管,都必须置于她的掌中、或齿间,不由半分质疑。
也许天生冷淡的我表述得并不是很准确,但面对她时的发自内心的恐惧不会欺骗我:那是真真正正的恶的化身,什么道德,什么伦理,什么法律,在那双来自地狱的魔鬼的眼中,只是看都不屑看一眼的垃圾。
眼前的男人拥有和她相似的眼睛,但却无法挑起我心中的波澜——那份恐慌原来只是我的幻想罢了,现在已经落了一场空。
看到我渐趋平静的面容,他极力地表现自己的凶狠与残忍,做法是掏出口袋中的刀子,贴在我的脸上。
冰冷的触感在脸上划来划去,这是来自夺命利器的死亡威胁。
“不要掩饰,再害怕一点,这里没人会笑话你。”
“…………”
接下来的三十秒内,这里被一片沉默笼罩。他似乎一直在等我表现出对他的哪怕那么一分恐惧,在无果后,他的脸上因为恼怒而开始扭曲。他收敛了笑容,喘着粗气,开始用贴在我脸上的刀子割划,深度至少有半厘米。
血从脸上的横线逐渐淌下。他收回刀子,用舌头在上面舔舐一番,在尝到味道后,舒爽地闭上眼睛。
这是个好机会。
我趁机挥动拳头,猛击他的小腹,试图制服对方。
然而他没有丝毫动摇,似乎毫无影响,反而睁开眼睛,露出笑容,满意地点点头。
“嗯~对。喜欢反抗的人类才是值得猎杀的猎物。”
下一秒——
乌鸦发出了刺耳的嘶吼,刀子划成一道寒芒——
血花,就这么绽放开来。
男人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异常兴奋,他哈哈大笑,拔出刀子,一下又一下地捅进我的身躯。据我的统计,他捅了总共三十二下。在第三十三下将来之际,他却突然停住,居高临下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我,嘴角那高傲的弧度显示出他此刻正看着一只蝼蚁。
“好了,现在,该开动了。”
因为血液迅速流失,我的思考出现了一阵子停滞,在两秒之后才明白他的意思。
又在两秒过后,当他的牙齿贴在我的手臂上时,我看到了令我的缓慢思维为之疑惑的一幕——
在男人的身后,也就是枯木街的方向,突然出现了一道飞速奔来的身影。
此刻,我两眼朦胧,模模糊糊,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能够确信的是,男人的牙齿并没有撕扯下任何一块肉。此时他双脚离地,两只手胡乱地挣扎,他的脖子被一个人狠狠嵌住,高高地举着。
除了这些,我唯一留下印象的就是那对只见过一次却万分熟悉的红眸。
以及那冷酷到让人置身极寒的语气。
“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