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恶战的心理准备确实是有的,也曾想过束手无策时该如何平复民众的心境,种种可能会发生的境况以及处理方法都已经与亚尔和公爵商讨过无数遍,自以为能够处理任何状况的我们,却在一开始就遭遇了最糟糕的失败。
不知是谁说过,真正无法忍受的情感,并非是厌恶或者憎恨,而是冷漠。
现在,在广场的正中央,正发表父王书信以安抚当地民众的我们,站在本用于发放粮草与衣物的高台上,面面相觑。
我国的民众还算是给予我们面子,有很多聚集在台面附近,也有本地的报刊工作者在一旁负责记录公爵的言语。
但没有一位圣凡蒂尼来的民众在我们所站立的高台上停留,只有想要领取物资的难民带着城门处发放的物资卡来到台子附近,但在知道此时并非是发放物资的时候后,便立刻摆出不耐烦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我们,而后离去,丝毫没有倾听我方言语的意思。
被当成空气了。
与在来这的旅途上所承受的明晃晃地厌恶不同,现在在此时此刻,我与卓根公爵,被圣凡蒂尼民众当成了绝佳的空气,甚至是连空气都不如的某种存在。
在我们走下台子后,反而有圣凡蒂尼民众开始聚集。
这是他们,有意识地避开了我们。
[卓根公爵,有些不妙啊...]
在只有本国民众给予回应的演讲结束后,看到卓根公爵将父王的书信重新揣入怀中,我们一行人像是做贼了一般,带着无以名状的愧疚感,随着公爵迅速走入护卫们为我们准备好的临时住所。
[啊啊,很不妙。这已经不是失望地程度了,圣凡蒂尼民众,已经对我国绝望...奇怪啊,我国虽说对应缓慢,粮草略有不足,但我国确实以最大努力伸出了援手。]
正是这样。
该有不满想要说出来才对,该有疑问想要提出才对,但是这里的民众并未围上我们,甚至连‘感兴趣’这种类似的好奇心都没有,更不要说是应有的感谢。
难不成又是玛利亚殿下做了什么吗?
阴谋论从我的脑海中冒了出来,但又想不到到底是怎样的阴谋才能让民众对我们绝望到忽视我们这种程度。
[总之,先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不懂得理由,也就没法对应。]
我们一行人看向本地贵族,看到大贵族出现后身子抖成筛子的戴维斯子爵。
还是这样胆小啊,胆小到这个程度的戴维斯子爵,没有胆量做出格的事情,父王所发出的指令都依次实施了才对。
[戴维斯子爵,好久不见,安排难民入内的工作,辛苦了。]
为了不让胆小的戴维斯子爵抖得更加厉害,这里就由曾经与这位子爵打过照面的我来出面吧。
[...]
戴维斯子爵吞咽了一下口水,其苍白的脸色上挂满豆大的汗珠,前发因过多的冷汗而贴在了额头之上。
[喂喂~戴维斯子爵?身体不舒服的话需要休息吗?]
安排难民的工作,看来是十分辛苦呢,辛苦到一看到我站到面前便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喉咙发不出声来的地步。
[伊莎,退下吧,被你威吓的戴维斯子爵太可怜了。]
威吓!?
我是在正常的沟通耶!
觉着在我面前怕成这样的戴维斯子爵极为可笑,亚尔轻笑着,伸出手去拍拍戴维斯子爵的肩膀。
颤抖,停了下来,戴维斯子爵眼泪汪汪地看向亚尔。
[伊莎是真心实意地在担心你,并非是讽刺,也并非是暗地里的埋怨,总之,辛苦你了,戴维斯子爵。]
[殿下,亚尔托利乌斯殿下啊啊啊啊!]
立刻朝着异国的王子痛哭流涕,戴维斯子爵见到亚尔仿佛见到了救世主一样的神情让我脸颊抽搐。
这是什么差距!
为什么我说的话语会被当成‘讽刺’与‘埋怨’!我只是很普通地将慰劳的话语说出来吧!
[嘛,嘛,冷静一些,子爵阁下,请。]
将带在身上的手帕递给戴维斯子爵之后,那边感激地双手接下手帕,又一副不舍得用的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戴维斯子爵,这块手帕都要抱怨您对我的客气了,还请尽情使用。]
[是!十分,十分感谢,亚尔托利乌斯殿下!]
妖怪王子到底是给戴维斯子爵下了什么药,让这位子爵这般倾心于亚尔!
等戴维斯子爵不在的时候,我一定要将妖怪王子的特有魔法问出来!
[冷静下来了啊,戴维斯子爵,那么,能像我们说明一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吗?]
[是!从陛下那接到指令开始,在下便着手准备收留难民,之前的工作虽说总是遇到麻烦,但也磕磕绊绊地给予解决...]
[现在的局面到底是?]
[是从将黑豆掺杂进粮食之中开始...恕在下失礼,在执行这个政策来缓解粮食危机之后,粮草的供给不足确实减少,一方面是黑豆补足了黑麦的不足,另一方面也是...不满这种粗糙粮食的圣凡蒂尼人,自行离开了我国。]
[[诶?]]
我与亚尔,同时因为这个消息而发出了惊讶地声音。
因为不满粮食的粗糙而离开我国!?那些难民,又要去往哪里,又能从哪里获得食物呢?
[一开始难民利用变卖的家产购买市场上的食物,但他们大多是扔掉了家产来到这里求个庇护,所带财产不多,没有多久便坚持不下去,有的回到了我国国内重新接受粮草,有的...]
总不会活活饿死了自己!?
就在我为顺应着戴维斯子爵的话语而冒出来的念头感到恐惧时,亚尔轻捏我的小指,我看向亚尔,那边下巴一抬,引导我看向在国境线门外的一个方向。
[有的去寻求教会的救助,虽然教会的粮草在我们看来粗糙程度是一致,不,甚至比我国供应的粮食还要粗糙,但还是有很多圣凡蒂尼的国民宁愿选择教会的伙食也不会来我国这边领取食物。]
标志着教会的天平样式正印在国境线外侧的帐篷上,能够看到那边也在发放食物,而那边的民众与留在西西里大公国境内的,安安静静的圣凡蒂尼国民不同,正喧闹着抱怨手中的饭菜质量。
那边的圣凡蒂尼民众,言语中有着抱怨,但言行上有饱含着感谢,与死气沉沉前去领取我国粮食的群众在氛围上差的太多。
[戴维斯子爵,马上,现在,给我来一份!]
[哈?]
[不,我国发放的粮食与教会发放的粮食,各来一份,明白了吗!?]
教会到底是使用了怎样的食材,才让圣凡蒂尼的民众打起精神的,只要搞懂这一点...
马上,两份在我看来同样简朴的伙食就摆在了我的面前。
首先是我国分配下去的伙食,用菜叶与少许的盐制作成的淡汤,尝试一口后,只有淡淡的咸味,看来是为了补充盐分而准备的汤水,另一边,是加入黑豆的黑麦面包,一个有一个拳头大小,成年人每次分得两个,孩子为一个。我尝试放进嘴中,烤制过的黑豆在口中咯嘣咯嘣作响,为了延长储存时间而加长了烤制时间的黑麦面包稍微有些硬,但只要配上淡汤,去掉硬质的黑豆,就算是牙口不好的老人也能将其吃下。量上不算多,一日分配两次的频率只能够抑制大部分的饥饿感。
另一边是教会分配的食物,纯黑麦制作,比我方发配的面包小上一整圈的面包,据说无论是成年人还是小孩都只有这样小小一个,还有比面包还要小上许多,带着涩味的某种水果果实。配给同样是一天两次,果实只有晚上才有。这样的量,别说成年人了,就算是孩子也难以忍受吧?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更能填饱肚子的,西西里大公国的食物受到了圣凡蒂尼民众的厌恶?
[营养上没什么问题啊,口感也说不上太差...]
不会引起身体的不适,舌头也完全能够接受,到底是哪里...
[亚尔,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知道吗?]
[抱歉,在我看来也是没有问题的食物,伊莎,这个是什么,没有见过啊。]
从面包中挑出来的,正是为了弥补黑麦不足而掺杂进去的黑豆。
[是豆子,营养很充分的豆子。]
咯嘣。
亚尔随手将豆子扔入口中,咀嚼了片刻后,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明白民众对我们的绝望到底从何而来。
看到同为圣凡蒂尼出身的亚尔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有问题,我与卓根公爵一同叹气。
[如果餐点能更像样一些,像是用白麦做面包一类的...]
卓根公子,你在说什么天真的话语。
[别说傻话,你以为我国的平民能有多少吃到白面包!]
为自己儿子说出的话语感到头痛,卓根公爵立刻驳回这种不现实的建议。
‘既然没有面包,为什么不吃蛋糕呢?’虽不及这种话语,但类似的言语,也正说明了卓根公子作为贵族一员在常识方面的匮乏。
[公爵,您邀请的教会人员已经到达,请问?]
[邀请他进来。]
还是卓根公爵聪明,在这里驻扎多日的教会队伍,比初来乍到的我们,更能够理解民众的心情吧。
[伊莎贝拉公主殿下,亚尔殿下,久疏问候了。]
捂着腹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正是...
[神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