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了。
亚尔想要为我失去的一切,亚尔想要为我所做的一切,已经太多,又何必再让他失去我呢?
[亚尔,我会与你一起,就如你会与我一起。]
无论是人烟罕至的教会,零落着血雨的战场还是遥远的北方之国,亚尔一直追随在我的身后。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拒绝追随亚尔的背影。
[我会找到你,无论你身在何处。]
我对亚尔许诺,无论在何处,都会相伴在你身边的,便是我。
迷茫的神色变为安心,亚尔抵着我的额头,微微一笑,口齿之间的香甜气息让我会想到方才的一吻,脸颊上的温度飙升。
唔...我与亚尔现在,是否被佣兵团或者是暗杀侍女们盯着呢?
我们两人自以为私密的小空间,是否从一开始便非私密?
一想到自己这幅羞耻到无以复加的样子,身体扭捏起来,想要与亚尔分开。
[伊莎?]
[很,很不好意思。]
[你是刚走入社交年龄的小姑娘吗?]
对我突入而来的羞涩显得十分没办法的亚尔,抱怨着放开紧抓住我后颈的右手,温暖的额头远离我。
啊...
还想再触碰一下,再一下下也好...
我恳求的视线透过亚尔的眼神,让亚尔笑容中的苦涩更为浓厚。
[伊莎你啊,到底想要怎么样?]
[握着我的手。]
这种程度,即便是刚步入社交年龄的小姑娘,也不会脸红到我现在的这个样子。
摇摇头,亚尔断绝我的恳求。
[给,伊莎。]
偏偏,断绝我恳求的,可恨的亚尔还从怀中掏出了小巧到能够装在胸口小包中的镜子还有干净的手帕。
[这是什么意思?]
无论我是什么样子,你都会爱着我,接受我,这可是你刚刚自己说的啊!
[伊莎,记住,你现在的这幅模样,只能够被我看到,不准备其他人看到!无论是艾可她们,还是佣兵团,还是你的父王与母妃,都不行!]
这是什么奇怪的控制欲!?
我疑惑不已,姑且接过亚尔递过的镜子,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什,什么!?
在亚尔眼中看到我的倒影之时便已经对自己的惨淡模样有了觉悟,但是!
[这谁啊!?]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大喊大叫,镜中的自己自然也对着我大喊大叫。
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不会真的是我吧?
恐惧让鸡皮疙瘩层层升起。
头发凌乱的和鸟窝一样,不用说,这纠缠成节的头发有一半都是亚尔这个笨蛋造成的,头发凌乱不说,还有几片叶子在那做客,脸颊被粗糙的树干摩擦发红,夹杂着枝叶的绿色与泥土黄色的某种浆液涂满了整张脸,鼻子上那一点黑乎乎的污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只小老鼠。
我竟然保持着这样不堪的样子,与亚尔接吻!?
[绅士真诚的卓根公子看到伊莎你的这个面貌,会以为自己身在噩梦之中,二话不说,拔腿逃离吧~]
语气中带着愉悦与自豪感,亚尔的轻快话语让我不悦。
我怒怒看向说着风凉话的亚尔,狠狠揪住他的侧腹!
[伊,伊莎!]
[亚尔托里乌斯,你这家伙面对你自己女人的惨淡模样,能做的难道只是说风凉话?]
[我不是已经给你镜子让你自己看清楚...好痛!]
是好痛呢!
我的手指已经被侧腹部的粗糙衣料磨得生痛,这布料所包裹着的结实的肌肉,应是比我的手指更为疼痛。
[给我安静一会!]
可劲一掐亚尔的侧腹,我将亚尔推到粗壮树干的另一边,自顾自地走向不远处,用于浇灌的水井。
能够听见亚尔无奈地挠头声,还有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声响。
确定亚尔就在我身后不远地方之后,我更未打单地迈步向水井,一个人吭哧吭哧地将沉重的井水提到外侧,将手帕打湿,擦拭自己的小脸。
干净的白色手帕立刻就变了颜色,让我的心情更加糟糕。
惨淡的自己能不能被亚尔接受是一回事,能不能被自己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披散开已经梳不开的头发,揪掉黏在头发上的树叶,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木梳插在脑袋上粗鲁地梳着头,可惜这头凌乱的头发凭我的双手是回不到优雅地状态了。
[我来帮你,伊莎。]
从我手中接过侍女用的梳子,亚尔引导我坐在树墩上,将水桶拎到我们两人身边,一边用手帕沾水洗去我头发上黏上的泥土,一边用梳子小心翼翼地打理我的头发,就像我的头发是名贵绸缎一样,轻一点,更轻一点,唯恐伤到我的发丝。
我乖乖坐在亚尔的面前,闭上眼睛,任由阳光照射进眼皮底部,任由耳边流过‘沙沙’的,让人愉悦无比的打理头发的声音。
时间若在这一瞬停滞该由多好。
头发最终被梳理开,在脑后扎起,几缕发丝落在脖颈出,骚动着心绪。
咔哒。
小巧的木梳放置在了我身边的石头上,发梢末所感受到的气息似有犹豫。
[亚尔?]
[我必须要走了,伊莎。]
我保持着沉默。
若是开口,一定,会忍不住要挽留亚尔。
沉默维持着最后的时光。
[亚尔?]
小心打破平静,我呼唤着。
谁都没有回应,我咬住嘴唇,忍耐住会涌上心头的失望感,向自己的背后看去。
谁都,没有在那。
甚至连有人来过这里的痕迹都让人疑惑。
在我身边的木梳,难道不是我梳完头发后放在那里的吗?我身旁的木桶,不也是我亲手提过来的吗?这手中的手帕与镜子,又有谁能够证明,不是在最初就放在我手上的呢?
亚尔,真的,有来到过我身边吗?
感觉自己要疯了。
想要见到亚尔,想要与亚尔一直在一起的心情,似涨潮之时的潮水不断地涌上,这海浪越来越大,拼命吞噬着应有的我。
甚至不惜在自己的脑海中构造幻象来掩盖着股渴望。
[啊...]
不禁轻叫出来。
绑住我头发的,并非是我寻常所用的丝带,而是质料不同于王宫内贵族所用的,略有粗糙的布料。
我一口气将那布料拉扯下来,想要看个究竟。
一行潦草的文字映入我的眼中。
‘我会来见你’
是亚尔的字迹,这是,切切实实的,亚尔来到这里的证据。
眼泪落下。
又哭了。
一天之中,被亚尔惹哭这样多的次数,在我已经忘却的那一部分时光之中,不知是否有过。
将额头抵在这张小小的布片上,寻求着不可能出现的温度,我仰起头来。
不能继续继续落泪,为了能够让亚尔来到我的身边,为了让我能够追寻到亚尔的身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站起身来,将那张手帕小心折叠,放在自己的口袋中,我环视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小径。
[梅拉,在吗?]
没有回复。
是真的不在此处,还是说,是为了避免尴尬而藏匿了起来?
[梅拉,出来吧,你不可能将在亚尔面前保护我的任务交给别人去做。]
对梅拉而言,亚尔是洪水猛兽,是比玛利亚公主更为可怕的,我的敌人。
[哎呀~伊莎还真是了解梅拉捏~啊哈哈~]
尴尬地打着哈哈,将方才的一切都纳入眼睛之中的梅拉,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从草丛中冒出了脑袋。
[啊!先说好,我一直有别过头去!可没有要偷看你们两个的意思,只是声音一直...]
看到我脸色上带着愤怒的梅拉,慌忙摇着手,想要解释清楚,却让我的眉头皱的更紧。
[梅拉,偷听也是不好的习惯!]
[让佣兵不偷听等于是让鸟儿不拍翅膀,虽然死不了,却也是关乎生死的抉择呐...]
[梅拉!]
[知道啦,知道啦,我又不是想要听那种甜言蜜语,哎...伊莎你恢复了精神是好,但这不是被那家伙拖到了更深处嘛...真不知道我的决定到底是好是坏,要被托雷骂了。]
想到会被托雷先生训斥,垂头丧气的梅拉步伐不再那么明快。
[不告诉托雷先生不就好了,我会帮梅拉你保密的!]
[是我要帮你保密吧,伊莎,你与亚尔再次会面这种事,是会让托雷气到脑袋上冒烟的呀。]
[那可是你的托雷哟,梅拉,你舍得让托雷先生为我的事情生气到那种程度吗?]
绝对!不能让托雷先生知道!
现在对我的管束就已经烦的要死,要是知道管束的如此严厉还让亚尔趁机跑了进来,之后怕是会更加卖力的监视我的周围,让亚尔根本找不到缝隙进入到我的生活之中。
我才不要那样!
[不可能,伊莎...我与托雷先生是站到一起的。这一次,允许亚尔托里乌斯进入你的视野之中,甚至帮助他传话,只是因为最近的你偏执到恐怖,而这让我与托雷感到了恐惧。伊莎,我已经许久没有看到眼神发亮的你,自从来到王宫中之后,你便像是整个人都浸泡在了权利的欲望之中,像极了我与托雷所见的贵族一类人,我与托雷都不认为这是正常的你...而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以毒攻毒,将剧毒带到你的身边。]
[如你所见,效果良好哟,梅拉。]
现在我的双眼,一定熠熠生光。
[就是因为效果好的过头,我才害怕啊,伊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