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马车重量减轻,两人行进的速度也比去时快了近一倍。在第八天的下午,两人便已经能够看到远处正在冒出炊烟的烟囱了。
最开始发现两人的,是正在路口玩耍的几个孩子,罗利也正在内。
他们这一次似乎没有在玩用树枝相互格斗的游戏,而是试着用石头和树枝垒砌一个小屋。
这屋当然不能住人,大概是孩子们用来给小狗住的——不过为何要修在路中间,就不是晓晨所能理解的了。
“领主大人,领主大人~”
这一群孩子见到两人的马车缓缓靠拢来,立刻便围拢而上。晓晨会意,操纵着卡尔慢慢停车。
孩子们已经与卡尔十分熟悉,并不惧怕,男孩子纷纷上来拍拍马肚子或马脖颈,另外几个女孩则围在马车旁边。
抹茶笑着将草垫掀起来,她为孩子们带了许多糖。
孩子们总是爱吃糖的。人人都爱吃糖;尤其是在南方的,利用甘蔗或甜菜切碎成块,回收液体用文火在大铁锅中煎熬,再利用草木灰防止糖蜜产生①,最终制作而成的砂糖。这些砂糖在煮沸过后淋在一些小吃之上,等待其凝固,便成为了可以售卖的各种甜品。
由于科伦萧并不种植甘蔗,只能通过陆地上的商队从帝国的南方运输到此地,或是通过海路从杰尔维王国的南部产糖区运送而来,因此这种糖并不能经常吃到。
所幸,还有另一种糖,它被称为“麦芽糖”。
通过将较嫩的小麦芽放入淘洗干净的小米所煮成的饭食中,便可以糖化小米,将糖化后的小米加水熬煮并不断搅拌防止底部变焦,最后便可以得到麦芽硬糖。帝国的绝大多数区域并没有以小米作为食物的习惯;因此,某些村子种植小米的主要目的便是用来制作糖。
两人在集市中买回来的,便是用油纸所包着的一大包麦芽糖。
当然,这种利用粮食作物制作的糖,并没有如同砂糖一般的甜度。但即便如此,这种糖仍然受到所有人喜爱。
“要记住用盐漱口哦。”抹茶将最后几块糖分发给逐渐凑过来的孩子们,叮嘱道。
“大家,回去通知一下,这些工具可不是很容易就能分别搬回去的。”晓晨笑着说,孩子们欢呼雀跃地拿着糖跑开了。
午后的阳光照在晓晨的头发上,他觉得十分温暖。
这里是他的家,永远也不会改变——而回家,总是温暖的。
在村中众人进行的欢迎仪式结束之后,两人将农具分发下去,此时已经是傍晚了,人群也渐渐散去。
“回家吧,哥哥?”见人们纷纷离开,抹茶扯了扯晓晨的衣角询问。
由于平日只需坐在马车上,不需要随意走动,晓晨的腿伤已经完全恢复了,然而左臂还是有些无力。看来,挫伤并非如此轻易的就能够恢复。
“等一下。”
晓晨举起一只手,阻止了抹茶。
随即他快走几步,拍了拍一位快要离开的村民后背。
“领主大人?”村民站定,疑惑地询问,“有何吩咐?”
“吉尔呢?”晓晨问道,“他怎么没来?”
“啊,哈哈......”村民捂着嘴,露出善意的笑容。“他呀。他现在一天到晚的陪着妻子。五天前,他多了个儿子,他似乎希望您为他的孩子起名,就在他的孩子满月的时候。”
“满月,吗......”晓晨计算了一下日子。“三旬节......”
“是的,三旬节。”村民将刚刚从晓晨那里领到的锄头放下来,双手拄着它。“还有什么事情吗,领主大人?”
“不,没了。”
村民鞠了一躬,便扛着锄头离开了。
“离吃饭还有一点时间,我们去看看吉尔吧?”晓晨问道。
“嗯,好。”抹茶乖巧地点点头,跟在晓晨身后。
晓晨举起右手,敲了三下那扇有些单薄的木门。
过了一会,他才听见皮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过来开门的竟然是尤莉,她穿着卡尔的鹿皮靴,这靴子一直到她的膝盖,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拖着脚蹼的小鸭子。
“爸爸~晓晨哥哥和抹茶姐姐~过来了哦~”
尤莉喊着,又跑回炉子边看那锅汤了。
晓晨举了一下手中刷着糖浆的饼干。
科伦萧城中的面包师有将面粉做成饼干的能力,这种能力让他们在每个村庄都相当受欢迎——当然,村中的面包师是做不出这种圆而扁的美味食物的。
晓晨将用纸包着的饼干递给小女孩几块,轻轻敲了一下房间侧边的门。
“进来。”
晓晨听到了与以往那个闲散大叔所不同的,愉快的声音,但刻意的压低了。他谨慎地打开门,走进屋子里。
他还是第一次走进吉尔夫妇的卧室。这个低矮的房间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育儿室。在床底开辟一条通道连到灶台下,伴随着灶台中火焰的闷燃,这张床就将始终保持温暖。
比吉尔年轻了近二十岁的少妇,躺在鹿皮的毯子里,此刻显得格外温柔地怀抱着臂弯里被毯子裹着的婴儿,而吉尔那锋锐如刀的脸上也洋溢着笑容,晓晨注意到,他那蓬乱的胡子和头发看起来都用热水清理过,从这个男人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出他当年的英武之气。
婴儿确实是世界上最为温柔的存在,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能够从根本上改变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晓晨,快过来看看他。”这位曾经的战士见到手拿纸包的晓晨,便热情地招呼起来。“他就像他的父亲一样,什么也不畏惧。”
果然——那婴儿并未哭泣,而是静静地看着两人,随后便咿咿呀呀地随意挥动手脚。
“是的。我想他在未来会成为和你一样可靠的男人,吉尔。”
晓晨恭维着,走过去抚摸婴儿的脑袋。这个孩子,有着如同他的父亲一样的蓝色眼睛。
按吉尔自己的说法,他来自于遥远的南方,暗影笼罩之前,那里是帝国的一部分,被称为阿斯坦行省。那里的人们不同于此地,几乎都拥有蓝色的眼睛和金色的头发。
——不过,吉尔的头发倒不是金色的,也许是因为他混杂了一些外族人的血统,头发是混杂的棕色。
抹茶将糖霜饼干盒放在婴儿母亲的床边,用手指轻轻戳戳婴儿的脸颊。但婴儿看起来十分疲倦,那漂亮的蓝色眼睛很快便合上。大家不禁放低了声音,母亲轻轻摇着孩子,很快这仅仅出生了不到一周的婴儿便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吉尔,能同我出来一下吗?”见婴儿睡熟,晓晨知道自已和吉尔谈话的时候到了。
“......”吉尔看到两人严肃的表情,知道三人之后要谈的事情不小,便柔声安慰了妻子几句,离开了这个温暖的小房间,顺手关好了门。
让尤莉之后将熬着的肉粥送到母亲那里之后,三人便从屋子里离开。外面的寒风几乎是立刻便驱散了三人身上残留的温暖。
“是这样......”晓晨说,声音立刻被晚风吹散了。
当晓晨还没有说出第二句话的时候,吉尔突然发话了。
“你的左臂受了伤。”
这并不是疑问而是单纯的陈述,晓晨一时之间无法回答,只能尴尬地僵在原地。
“是被棍棒击中了?剑也不对,这不是男爵大人的剑。腿似乎也有点问题。你们两个是遭遇了劫匪?”
解释两人的遭遇用了几分钟。尽管吉尔对于两人十分信任,但想要让人相信天灾让两人受伤这种事情,确实是非常困难的。但最终,凭借着吉尔对领主的忠诚态度,晓晨还是勉勉强强的让他相信了两人遭遇到了火山喷发,还从海滩上捡到了一把剑这个事实。
“也就是说,你们在燃烧的岩石雨中逃了出来,而且这柄剑还能够斩断岩石?”吉尔抱着双臂靠在石头和灰泥修建的房屋墙壁上,仍然有三分怀疑地说着。
“嗯......事实上,这才是我要说的重点。我们并不是完全靠自己逃出来的,而是依靠着另外一个女孩的帮助......她自称,来自一个叫做‘查尔兰魔道学院’的组织,并且她认为抹茶拥有足够的天赋,从而希望抹茶加入......”
——在他说到“查尔兰”这三个字时,吉尔的眼神,突然发生了变化。
那眼神先是凌厉,随后渐渐舒缓,透露出些许怀念......仿佛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