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过两张椅子走过来,与路上的每一位贵族相互敬酒,贵族们一手举起酒杯,一手按住胸前的纹章躬身,示意对王上的尊敬。国王刚一离开,河套公爵那个看起来还未成年的女仆立刻跑上来,用餐刀为她的主人切下一块新的牛腿。
三人立刻起身,然而国王看起来却十分不满意。
“坐下,坐下。”利沃托夫二世看起来并不喜欢这种礼节,“国王不应当对魔法师逞威。”
三人依言坐下,国王将一个堆得满满的烤肠盘从长桌的一侧拉了过来。“边吃边谈。”
晓晨听话地拿起一根和他的无名指差不多粗的烤肠,送进嘴里。烤肠的肠衣十分焦脆,而其中的肉质则混着捣碎的蒜泥,十分爽口。见到晓晨啃食烤肠,国王笑起来。
“那么,能告诉我,亨伯特在学校里过得怎样吗?他自己永远是只说好话。”国王也拿起一根烤肠,咀嚼让他的口齿显得不太清楚,这也缓解了这种紧张的气氛——一位国王在任何时候都应当懂得如何缓解气氛。
抹茶和莎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晓晨,就好像在说“你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你先说”一般,晓晨连忙将一口烤肠咽到肚子里。
“呃,亨伯特他......过得很好。偶尔,亨伯特会和我一起练习魔法,他教了我许多大师们没有教过的法术,大概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我们也会一起喝茶。但他有时会同我抱怨,女仆跟他跟得有些太紧了。”晓晨笑着说,让自己的口气显得很轻松。
“是么......那真是太好了。”忽略了女仆跟得太紧这个问题,国王愉快地笑起来。这时,他显得不像是一个国王,而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你和他会相互斗法吗?”
晓晨想想自己的水平还远远没有增加到能够与亨伯特相互斗法的程度。但确实,自己曾跟随过亨伯特学习过一两招魔法。
“他的魔力比我高强很多,陛下。也许再等一两年我能够成为一个让他尽兴的对手。”晓晨诚实地说。
“很好,很好。”国王点点头。“我不知道你们......你们......”
他没来得及说完。
因为伴随着一阵金铁相碰的声音,链甲靴与地面相互碰撞的声音逐渐接近。
晓晨和抹茶抬起头,几乎是立刻便知道眼前这个正疾步走来的,年轻而强壮的男人是谁。
——一样的淡金色头发,一样的略微高过左肩的右肩,一样的瞳孔颜色,以及,一样的脸。
他与亨伯特.利沃托夫几乎是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仅仅是亨伯特周身携带着的,固有的如同少年般的玩世不恭气息被沉着冷静的气质所取代。即便是之前从未谋面,此刻,晓晨也明确的意识到,这个男人,无疑便是王国的继承人,德弗诺.利沃托夫,未来的利沃托夫三世。
年轻的男人甚至未脱铠甲便来到了此地,这无疑意味着严重的变故。
大殿里的声音,也微微地减弱了。似乎,每个人都想要看看这位王子想要说些什么,想要怎么做。
德弗诺在国王面前停步,伴随着肩甲与胸甲之间连缀的甲片一撞,发出悦耳的金铁交鸣声,王子将锁甲手套按在胸前施了一礼。
“我的儿子,平安吗?”立刻,国王便站起身,轻轻抚摸着他的铠甲。
这铠甲无疑并不新了,显然经过了数场战斗——胸甲上有了凹坑,而一片臂甲上更是有一道令人恐惧的划痕,整个臂甲都凹陷了下去。如果不是这重甲的质量足够优越,那么此时,恐怕德弗诺就会如同那精壮的河曲公爵一般失去一只手了。
“无碍,父亲大人。”德弗诺沉声说。“我不应该打扰您和其他人的对话,但这事十分重要。”
“给我一点时间,儿子,先去吃些食物。”国王拍了拍德弗诺凹陷的臂甲,“然后,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是,父亲大人。”德弗诺又鞠了一躬,从几人身边退开。
“抱歉,各位。让我们长话短说——我想莎莉一定知道以前的亨伯特。”
蓝发少女点了点头,却没再说什么。
“他沉默,拒绝他人的关照,没有朋友,孤身一人行动。”国王的声音里带着苦涩。“女仆们给我寄的信件里带着担忧......一个年轻人,不去恋爱,也不闲游,甚至对女仆们也丝毫没有逾越礼数的行为。这当然是合理的,但却令人恐惧。现在知道亨伯特平常也能够笑起来,我很开心。因此,我希望拜托你们一件事——能够多陪陪亨伯特吗?不要抛弃他......”
这声音里并不含命令的成分。作为父亲,国王甚至是带着一丝谦恭在请求着。
“我等会尽力完成,国王陛下。”因此,三人都这样回答。
“那就好。”国王终于展露出一个笑容,“请自便,年轻的魔法师们。”
三人看着略显苍老的身影慢慢离开,走向那正迅速地撕咬着一块淋满了黑胡椒汁的鸡排的,一路赶到此地连铠甲都未脱的王子。
晓晨突然感觉有些难过,这个男人背负着的东西太多太多。
贤王们总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