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可以看见那座塔楼——曾经,雅诺什,亨伯特,还有她曾经在塔楼里一同微笑,一同嬉戏。
只是,欢声笑语中没有自己。
卡洛琳的墓前开放着紫罗兰。
四月份的如今,正是紫罗兰开放的最为绚丽的季节。
如同沉浸在紫色的花海中,国王静静地坐在紫罗兰之间。
每一株紫罗兰,都是国王所亲手栽下的,只因它们像极了多年之前密克托的国宴上,少女含笑的眼睛。
如今,国王已经老了,他已经无法再栽种紫罗兰。
可是,已经并不需要。
紫罗兰是顽强的花朵,当初国王所栽下的,如今已然生生不息。
“我本来该更早来看你的。”
利沃托夫二世微笑着,端正地坐在墓碑前。已然年过半百的老国王,如今,就像是一个方才恋爱的年轻人。
“......”
他说完了这一句,便沉默下来。
——是啊,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如果卡洛琳还残存着哪怕一丝对他的感情,恐怕这感情,也只不过是恨意罢了。
既然两人之间从未存在过爱,那么,无论国王是更早一些前来,更晚一些前来,还是根本将这个墓碑和少女本身的存在都遗忘掉,都不会引发那位少女在天之灵的不满。
可是,利沃托夫还是用很轻的声音,开始两人那并未夹杂着多少幸福的回忆。
——卡洛琳去世是在一月。
然而,国王却并不会在一月份前往卡洛琳的墓地,这并非因为飞升节——事实上,当数年前卡洛琳病危的时候,国王便未曾参加飞升节,而是将飞升节的主持交给了自己的长子德弗诺。
国王不在一月份前往墓地的唯一原因,便是在一月份,他和她之间,就只有痛苦的回忆。
如果他和她已经阴阳两隔,那么唯一能做的,回忆她的方式,便是回忆他和她之间并不多的那一点点快乐,咀嚼它们,一直咀嚼到生命的终点,因为,在她逝去之后,人世间所有的快乐,都变得与她相关,或者说,只与她相关。
会选择四月份前往卡洛琳的墓地,原因便是,在他刚刚发现少女怀孕,从而稍稍减缓了对她的强迫时,她生平第一次地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大概并不是因为眼前掌握着权势的国王,而是因为窗外偶然开放了的紫罗兰吧。
即便经受了风吹雨打,仍然倔强地在天地之间绽放出紫色的花朵。
又或者说,这是银发少女卑微但却强有力的报复。
在让他尝到一丝看似确实的幸福之后,毫不留情的将这幸福斩断,以此,作为对玷污了少女纯洁的,唯一的,也是最终的报复手段。
国王十分困难地弯过膝盖,跪伏在墓碑前。
这并非是因为国王希望对墓碑叩首。
他的确已经很老了。如果年轻十几岁,盘膝的他只需要两腿一弯,双手一撑地面,就能够笔直地起身。
可是现在如果不先转盘坐为跪伏,再转跪伏为半跪,他就连站立起来都困难了。
时间在一切存在上都无情地留下痕迹,这原本华贵优美,用一整块完整的大理石所制造而成的墓碑,如今也有些失色了。
墓碑无名,就像是名叫卡洛琳.维特海姆的少女本身一般。
最终,国王还是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愿活着,他不能将卡洛琳写入自己的家谱,就好像他不能承认雅诺什是自己的孩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