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整座城市不自然地扭曲着,扭曲顺着城墙向外延伸,如同鸡蛋的壳般在整个城堡上方合拢。无疑,这座城堡受到魔法的保护——她小心翼翼地,试图穿过这一如同迷雾般模糊不清的防壁。
令少女惊讶的是,竟然只是一瞬间,她便轻而易举地穿过这坚实的防壁,此刻,城堡的外墙上所站立,工作的战士们与军官们,几乎全部都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所见到的每个人,都十分疲倦。
抹茶记得爱瑟斯村一年一度的小麦收割的日子。小麦收割的第一天往往是最为艰难的,如果不尽可能多地将小麦收割回来的话,一旦天气变化,很多成熟的小麦便会烂在田地之中,再也无法收回。因此,即便是哥哥和自己并不需要参与工作,有时也需要到田地周围帮助村民们递送食物和饮水。可惜的是,劳作了整日,小腿和脚上沾满灰尘泥土的农民们往往才咬下两三口黑面包,便躺倒在田埂呼呼大睡起来。
如今,这些战士几乎每个人都如同连续劳作了二十多天,有时甚至更甚于此。城楼的这一面约有十多架重型绞盘弩机和同等数目的轻型抛石机,但这些弩机与抛石机附近,甚至连一个站着的人都没有。
抹茶听见他们的鼾声。这些战士正抓紧一切时间睡眠——可能到城下的士兵们吃过晚餐,甚至不必等到所有的士兵们全部吃完,下一次进攻就会开始,也许会持续到午夜,甚至,就像过去的很多天一样,会持续到第二天的早晨——
整道城墙上,只有两三个哨兵还站立着,即便是这两三个哨兵,抹茶也从他们的眼中看见了浓重的血丝,其中一个甚至低下头打起盹来。而刚刚的一击,可能便是哨兵中的一个射出的。
恐怕此刻,即便是两人再靠近一些,也不会遭到更进一步的射击。
这些困守着孤城的战士们,以两千余人的渺小军力抗击二十倍于他们的强敌,已然穷尽了他们所能做的,所不能做的一切努力了。如今,尽管如同奇迹一般地,整座城池还未曾有一处失守,但无论是攻城者还是守城者都清楚,一旦这座城池的任何一个点失守,一切就都结束了。已然疲倦得立足不稳的守卫者们无法防御涌入城中的敌人,而想要阻止这些敌人的唯一手段便是,将每一个敌人都阻拦在城外。
但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很快将变得不可能。只要稍稍注意一点,便能听见此刻正快步走过城楼,同时小心翼翼地越过横七竖八地在墙垛下或弩机旁睡着的战士的,看起来像是指挥官的青年与看起来像是军需官的男人的谈话。
“我们的滚油剩余得不多了,按照之前使用的速度来看,至多还能够使用两天。”
“我知道。”
年轻的指挥官有着一头银发。这银发与魔道元帅的白发不同,在夕阳下泛出优美的颜色来。他的容颜也正如同此刻仍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般俊美——只不过,此刻这俊美的脸上蒙上了甚至比周围的士兵更加浓重的阴影。
“换用垃圾。就在城楼上烧。将灶架在城楼上,将城中人和马匹的排泄物,以及一切你能想到的......东西,将它们一并煮沸,然后倾倒向每一个敢于攻上城楼的人。现在就去将城中空闲的锅拿来。”
“是,大人。”
男人挥了挥手,他的手指纠缠着,看起来像是有些犹豫——很快,他走到了靠城墙的一侧。
“那两个人是魔法师吗?”
“是的......我是说,我不知道,大人。”军需官走到城墙的侧面,看了一眼,低声说。
“但恐怕我们只能设想他们是的。”银发的男人沉默了一下,“你下去吧。让面包房尽快将晚餐做好送上来......希望,在两三天之内,援军能够到达我们这里。”
“斯特琳将军会带领南易诺斯所有的军队前来援助您,大人。”军需官低声说,“我们很快就能得救......只需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一小段时间,大人。”
“我父亲?”银发的男人笑了起来,他的笑带着一丝疲倦,更多的则是嘲讽的意味。“你高估他了。”
他挥挥手,军需官也再没说什么,疾步向城堡内侧走去。
而银发的男人,仰头对着天空看了一眼,突然,露出一个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随即,他的右手突然探出,重重地抓住少女的咽喉。
——从未料到过此种情况的少女,感到整个身体似乎被强行拉离地面。她试着大声告诉自己,自己并未被实际抓住,十分安全,但扣在咽喉上的手指愈发紧迫。
精神力量狂乱而不受控制地游走,数台弩机的机簧在肆虐的精神力量下同时爆裂开来,一并爆裂开来的还有周遭的数十块烧制石砖,发出的巨响让周围仍躺着的两三个士兵也被惊醒,连滚带爬地从仍站立着的银发男人身边奔走着跑开,但即便是这般可怖的力量也未能令银发的男人动摇。抹茶努力集中精神,努力尝试做出一个凌厉的反击,但卡在咽喉上的手指太紧太紧,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下一瞬间,她感到一种巨大的力量拽住了自己的后衣领,将自己朝后拉去。如同地狱般死死扼住自己咽喉的手指脱离开来,与自己的意识一并模糊远去。在意识残存的最后时刻,她记下了一双一闪而逝地,带着担忧与罕见的惊慌的血色眼睛。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