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站在浴室外,神情显得有些疲惫。按理来说,她本该习惯了那个男人如此冷漠的态度的,但每次对上那双不含一丝感情的眼睛时,她便总会有股不由自主的的冲动,她仿佛能感觉到一簇名为‘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腾跃、翻滚着。
但她却又不得不遏制住这种情绪的蔓延,因为这的确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向这个男人发泄自己的怒火之类的行为毫无意义,除了让她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更为糟糕外不会有其它结果。她早就在几年前的一场冲动中明白了这个事实。
是的,她曾经和男人爆发过一次很大的冲突,虽然说她的本意是想和男人修复一下彼此间的关系的,但其结果很明显的却是事与愿违。或许是因为她和男人都属于不擅表达自己的人,于是在一场糟糕的交流中,彼此间的矛盾便在争执中激化,然后不可避免的爆发开来。
冲动下的争执所酿成的苦果,让她和男人之间的关系再度恶化。原本男人对她的态度还只是单纯的冷漠而已,而自那次冲突结束后,这个男人便换成了如今这副客气至极的态度了。
但是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这种态度甚至只会让她感到心寒。
不过现在,虽然她不想继续将这关系恶化下去,但也不会再做些毫无意义的无用功了。有些事情,虽然残忍,但只要看开了,也就会发现并没有什么。既然男人开始无视他们之间唯一残存的血缘关系,那么她便也逐渐学着淡漠起来。
若只是将男人视作她的房东的话,那这一切便顺理成章起来了。
她每个月都会从自己的工资中拿出一定的租金,放在玄关的鞋柜上。男人在偶尔出去买些啤酒之类的东西时,若是看见便会默默收下,没什么表示,却不再干涉她的私生活。
就像最普通的房东与房客之间的关系一样冷漠。
好在她已经对那男人死心了,亲情这种东西,从很早以前她就再也没有体会到了,也早就忘了那该是什么感觉了。她抱着准备好的睡衣进入浴室,准备洗澡了。
浴室的空间并不大,或者说整个房子的面积都不怎么大。这房子还是男人刚刚结婚时买的,那个时候的市区房价还不像现在这么令人生畏,但男人那时也不是什么挥金如土的老板之流,并没有视金钱如粪土的气魄,考虑颇久才狠下心来在这市中心地段买下这间房子。
那时候男人应该还是抱着对新婚生活的美好向往的,但是现在,这个男人已经只剩下了一个等待腐朽的躯壳了。妻子病逝的时候,已经把他的灵魂也一并带走了。
但实际上,就她而言,关于母亲的印象她已经淡忘的差不多了。并不是她天性凉薄,而是女人走的时候实在是太早了。她对女人的最后一点点印象,大概就是那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与躺在病床上的羸弱苍白的身形吧。
若不是她还保留有一张女人的照片,恐怕她就已经记不起女人的面容了。她微微垂下眼帘,开始脱去身上的衣物。
时间的流逝足以冲淡一切,尤其是记忆,更何况,她对女人的印象本就不怎么深刻。
她打开花洒,小心翼翼的伸出那纤长的手指,缓缓的试着水温。最近几天的天气似乎在逐渐转凉,若是直接用冷水冲澡的话,这还是太刺激了,她会受不了的。
调节水温并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因此她下一步要做的便是将自己那已经及肩的头发盘起来,避免被水花打湿。
是的,她的头发并不是假发,而是她自己渐渐留起来的。也许在最初的时候的确是用来一段时间的假发,但是在她刻意的留了几个月的头发后,便用不到了。
但是留到现在这个规模,她用了多久呢?她熟练的盘着头发,默默的想着。八九个月?亦或是一年多了?记不太清了。
不过拜这身头发以及她那精致的面容所赐,她似乎从来没有被怀疑过身份。
她照着浴室内的镜子,望着眼前的‘女孩’,神情有些恍惚。
她完美的继承了那个女人的美丽,若不是眉眼间还有几分未脱的稚气,她便几乎分不清自己与照片里的那个女人的区别了。也许在细致的观察对比下,会得出气质与眼神有着不同的结论,但是一眼望过去,她简直就是那女人的翻版。
这很奇怪,明明她的确是个男孩子不假,却从小生得一脸的清秀可爱,被误认性别更是家常便饭了。虽然她并不在意,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自己偶尔都会想,会不会是自己生错了性别。
温水从花洒中喷出,洒落在她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上,顺着雪白细腻的肌肤缓缓向下流淌。晶莹的水珠滑过她那光滑的小腹,再顺着修长的大腿滴落在浴砖上。
这样看起来,她的确很像一个真正的女孩,特别是在温水的冲洗下,她那雪白的肌肤上微微有些泛红,看上去颇为诱人。
她有些出神,有一刹那她甚至感觉镜中站着的是一个真正的女孩,只要不去看她下半身某处的话。
她不自觉顺着小腹向下看去,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确是个男孩子不假。
这澡还是赶紧洗完的好,她不由得加快了洗澡进度,双颊也有些泛红。就这么看着镜中自己洗澡的姿势总还是感觉颇为怪异。有种偷窥女生洗澡的不自然感。
她有些匆忙的结束了洗澡的任务,开始穿换一边已经放好的睡衣。睡衣是很普通的白色款式,虽然纯白色很衬她的肤质,但是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这件睡衣对她而言,有点大了......
这件睡衣还是她处于正常的男生时期买的,本来当时她是选了一款尺寸更适合她的款式的,然后在最后快要付账的时候,她才发现标签上注明的是女款......当时的她瞬间感到脸上一阵发烫,赶紧在收银员不解的眼神中回去换了现在这款男式睡衣。
话说导购员没有向她说明,是因为那时候便已经误认为她是女生了吗?这不免还是令人有些无奈啊。
穿着看上去明显大了一号的睡衣,她稍微收拾了下浴室内的物品,然后便抱着换下来的脏衣服走向阳台,准备将其丢进洗衣机里,明天再洗。
她站在阳台上,透着窗户看了看窗外,却只看到了黑漆漆的一片。城市里自然是看不到什么星光的,尤其是内城区。也就只有月光,还能勉强看到朦胧的一圈。虽然这可能有天气的原因,但是城市的高度现代化,所带来的也不一定都是好事,她想。
楼下这时候传来了一两声猫叫,大概是小区内某家住户养的宠物猫,不过也有可能是那些四处流窜的野猫。但是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下,本来没什么的猫叫声也显得有些瘆人,她听着总感觉有些不舒服。
望着对面那栋漆黑的单元楼,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更是在她心里强烈了起来。她微微抱着双臂,感觉有几丝凉意袭来。
最近的天气似乎渐渐转凉了,她想着。已经能明显感觉到了,毕竟她的体质对温度稍稍有些敏感。
或许通俗点来说,就是怕冷。她不仅继承了女人的容颜,似乎也同样继承了那多病的体质。虽然她一直都有很小心的保护自己,却还是经常被一些例如感冒之类的小病所困扰。
这的确是有些麻烦,希望自己最近几天别感冒了吧。她收拾好阳台上的衣物,关上灯准备回房间睡觉了。
在经过男人的房间时,她的脚步在虚掩的门前稍微停留了下。然而也仅仅是迟疑了下,她便继续走向自己的房间。
那个男人,已经无所谓了。她有些残忍的想着。
她的房间很整洁,当然,也很简洁。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甚至连书籍之类的也不存在。
那些东西对她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例如海报玩偶之类的自是不必说,至于书籍的话,她自幼就有类似于过目不忘的强记本领,因此这些东西不必带回家里,在书店或是图书馆内过目一遍已经足以。
也许这样说有些夸张,但实际上她的记忆确实很好。只是,除了那个女人。
她将目光转向房间内或许唯一称得上是装饰的物品上——一幅有些老旧的相框。
这张相片大概是男人在结婚前和女人拍下的。效果很不错,一眼就能看出这对年轻情侣的幸福。女人在镜头前被男人温柔的拥着,笑的很温婉,男人则是一脸满足的抱着女人,那笑容灿烂的就像抱住了全世界。
真幸福啊。她轻轻地用指尖摩挲着相框,想着。
当真是一模一样呢,她和那个女人。
她从房间的角落里拿出了一面小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再对照了下相框内女人的模样。
她想了想,试着露出和女人一样温婉的笑容。
虽然她的笑意不像那女人一样真实,但还是有那么一刹那,她感到一阵恍惚,就仿佛那个女人出现在了镜中,正对着她一脸温柔的笑意。
这样很好。她继续保持微笑,看着镜中人。不管这是错觉,亦是梦幻也好。只有这一刻,她才能感觉到,女人其实就在她身边,从未离开过。
镜中人笑的很温柔,可是眼神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悲伤。她痴痴地看着镜中,泪痕却缓缓从那精致的脸颊上滑落。
“好久不见,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