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有人问我:“你的人生有什么值得回忆的罗曼蒂克的憾事呢?因为迟钝而感知不到对方的心意,错过一段本该美好的爱情。”
这样的故事我听过许多,并且现实中也有不胜枚举的实在的例子。女孩子都是很害羞的,她们喜欢某个人,一般不会直接说,而是暗示。情商低下的男孩子,却对这些暗示视而不见。直到毕业即将离别,女生告白说明,这才体会到。然而为时已晚,甚至终身抱憾。
我的回答是“没有”。恰恰相反,我是个很敏感的人。所以有时难免神经过敏、自作多情。身边的、但凡颇有些好感的女孩子,我都表白过。就算本来对我有些喜欢的女生,也被我吓坏,而远离我。所以我也不可能有上述那种经历。不过,或者没有经历过遗憾,本身正是一种遗憾呢?
就是因为这样,我的几十次的表白几乎全部都被拒绝。自然,也不会有人向我表白。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怀疑,女生是否真的会喜欢男生。因为我完全无法想象,因为被拒已经成了我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这个心理障碍还在影响着我。
从九岁到十四岁,那是我的“蒙昧时代”。我很早熟,如果我说我九岁就开始思考人生、死亡,一定有很多人不相信。说我幼稚、装深沉。从小就爱问“为什么”的我、从小就爱看书的我、从小就开始独立思考的我……在同龄人中的博学突出自不必说,学习成绩总是全校前排,在无聊的时候,我甚至还背过字典。
但是毕竟幼稚,没有切实的生活经历的体会,我的一切想法都是纸上谈兵似的空想,没有更多的意义。而就在十四岁那年,我第一次成长了。生理的发育前两年就开始进行,心理的启蒙也早就已经完成。这一次,我开始接触名为“成熟”的东西。
祖母的逝世沉重地冲击了我的心和魂灵,似乎把我以前一切的思想和记忆都打乱、重洗。虽然在很小的时候就参加过外公的葬礼,但是因为太小的缘故,我的大脑里没有任何相关的信息。之后也参加过别家的葬礼,我却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我喜欢听那哀乐,我沉醉于那悲壮。偶有听到我还会跟着哼唱。
这一次是不一样的!尽管祖母患癌症的消息我早就得到。那个时候我在游玩,还在享受着暑假的欢乐。回到老家看到祖母瘦成皮包骨的样子,我的心揪着疼。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有了最坏的打算,听到噩耗,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不断流出、下落。那个时候我并不感到伤心,没有更多的感觉,思想已然麻木,只是哭……
作为长孙参加祖母的葬礼,纷繁琐碎的丧事礼节我只是照做。一听到哀乐响起,泪水又不自觉冒出。祖母入殓的那天我永远无法忘怀,一大群人围着棺木。不管男女老少,都不加顾忌地大哭,一边哭着一边诉说着什么。我突然发觉原来人类的死亡是这么让人悲恸的事。被哭声和哀乐笼罩的这一片区域仿佛成了人间地狱。好象受了极大的委屈,那时的我还不能完全体会那哀痛,只是哭……
真正认识到死亡的恐怖之后,我开始害怕死亡。过分地害怕让我疯狂,成为我以后心理问题大爆发的一个祸根。从这之后,我结束了我的“蒙昧时代”,开始用我独立的自主思维去认真地思考这个世界。十四到十六岁,我历经了“两年徘徊”,而终于是没有结论。我无法给我的人生定义,也无法建立完整的、系统的、理论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十六岁到达青春期的顶峰,生理和心理的成长,让我手足无措。青春期的躁动等一系列的问题集中爆发,十六岁开始,我真正进入我的“壳时代”。这一切从中考之后说起,以“三年之约”为起始。
因为“徘徊时期”的历史遗留问题影响,十六岁上半年,初三的下学期,我的人生曲线Y值在那之前与那之后的很长一段区间内递减:我堕落了。主要表现是,心智的成熟,让我好动的基因被激活了。我干脆抛去我一直以来老实本分的伪装,公开地开始堕落。经常请假在家睡觉,懒因子发挥效用,不认真听课、做作业,受一些外物的诱惑,总是想寻求刺激,做一些疯狂的事。
之前的寒假,春节是在外地度过的。我所能够记得分明的,是真正跨入“花季”的那一段时间。家里的房子因为楼下放鞭炮的原因失火了。我们一大家从庙里进香回来,消防员们正在努力救火。经济损失自不必说,而对我们的心理冲击也不小。良好的气氛于是被破坏,我们都在忙着处理善后。而我的感受是无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一点儿别的特殊的感觉都没有。我知道自己麻木了,之后去科技馆游玩,我也没有任何兴致,我可以为我的麻木定论了。
麻木是可怕的!我感觉我活着像行尸走肉,没有知觉。该伤心的事不伤心,该开心的事也不开心,所有事物都在我的世界失去了意义。那段时间,我是靠着我的记忆和本能在活着。家被烧了,我不悲伤;家人一起去游玩,我不快乐……幸而和菲儿的感情有些进展,这是让我兴奋的。为什么只有这种事才能引起我的兴趣,我不知道,我猜测是因为青春期的激素分泌影响。于是,我抛开了学业,专心想着恋爱。人在麻木而还有自觉的时候,总想着做些疯狂的事情来刺激自己的神经,以此证明自己还切实地活着。我就是如此,为了摆脱可怕的麻木,我疯狂地用那时唯一可以让我有兴趣“恋爱”来刺激我自己。
其实说是“恋爱”是不对的,因为终究都只是我一个人、单方面的事而已,没有恋爱的对象。依稀记得在小学毕业到初一那段时期,我的心也有萌动过。初一的我更是和好几位女同学保持着暧昧:青梅竹马的玩伴、认的干妹妹、朋友的追求对象……但是初二祖母病重不能照顾我,我不得不转校。转校之后,和她们的关系就淡了,最后直接失去了联系。人类的朦胧的感情终究淡薄,时间一久、距离一远,就至于削弱。
到了新的学校,我寄宿在别人家里,安分地学习着。一个人来到陌生的环境,我做每件事都很拘谨。学习成绩一开始是中上。那时直到祖母病逝,我觉得我特单纯。虽然并不是没有烦恼,但我沉浸在学习的氛围里,感觉不到空虚或寂寞。即便一个人在外地,也觉得充实。而祖母的去世,成为可怕变故的开始。把责任推到已经去世的祖母身上的我可能不孝,但是就是这样。从这以后,我已经有些失常了,却还不明显,我也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就像那个时候想回到童年,我现在期盼回到那个时候。人们总是喜欢怀念过去,但是现在想来,童年虽然无忧,但也无知。恰是那个时候才是最幸福的,和同学讨论问题为自己的答案据理力争,做练习可以做到废寝忘食。在住的地方有同学交流,在学校也有朋友聊天。时光的流驶总是那么唐突,命运的进展不给人选择。痛苦,会过去;快乐,也会过去。这是我那时对人生的最简短定义。
同宿舍的并不是同班。第一个学期是三位初三的前辈,他们以欺负我为乐,尽管觉得委屈,也还过得去。第二个学期是三位后辈,我初二,他们初一。然而老实得有些木讷的我,还是被他们欺负。当时气不过,去五金店里买了几把刀。不过因为我太理智,那些刀始终只在箱底放着。
到了初三,我换了一个室友,也搬到了二楼。他和我同是初三的,他一班,我二班。他比我更老实,貌似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他成绩优异,排名也比我高很多。于是,现在换作我欺负他了。不过我自然也不是真的欺负,只是占占便宜而已,就是有时候帮我拿拿东西啊什么的。我觉得那倒不是我的逼迫——我也不会逼迫别人——而是善意的默契,我有时候也会帮他。我不擅长和人交往,也许我和他之间的,就是友谊。
因为现在记不得的某些原因,我和他也有过矛盾。我和他都是文静、平和的人,闹了矛盾自然不会吵、更不会打,就只“冷战”。后来不知哪方主动,这种状态又化解了。其实他是真的善良,而我比起他更会记仇,之后和他相处也有些隔阂。和他关系亲密的时候,我和他彻夜长谈。我和他说了我暗恋的我班上的一个女生,接着就问他有没有暗恋的人,他说没有,我很恼火。但事后我知道是真没有,他就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智商很高,情商极低。我想他那种人,才是最会留下“美好的遗憾”的那类人吧。
他不谈女生,只谈动漫。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接触动漫,至多是看过国产的那些幼稚的动画而已。他喜欢看《海贼王》,我没看过,他就给我讲剧情。他讲的时候很兴奋。至今我都羡慕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学习,并且学习成绩那么好。我觉得平凡而又幸福的人生,就该是他那个样子的。然而我和他不是同一种人,我做不到像他那个样子,而况之后我的堕落,让我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叫成,给我印象颇深的人,善良而又认真的人。介于我和他之间的,偏向于他的,是鹏。初中和我关系处得还好的,就那么几个人。鹏和我们都不同班,住在楼下的一楼,他和成关系很好,是以前的室友。于是他就经常上来找成玩,之前我和他也认识,这样一来,我和他也成了好朋友。
鹏的个子较小,发色有点微黄,看上去像是有点营养不良。他的学习成绩也很好,好象和房东老师家还有些亲戚关系。“朋友”这个词,姑且这么用吧。因为我不懂和人的交往之道,也不清楚朋友该是怎样的交往模式。只是自然而然地在一起玩,并且很多时候相处也比较愉快。我觉得这样对我最好,不必要去拘束或者工于心计。但是,也正是这样,不懂世故的我也经常和别人闹矛盾。我的朋友很少,即使一开始和我相处还好的,也会因我的性格而疏远我。
志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也是住在我们那里的,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相当活泼,和我也没什么矛盾。我和他在某些方面还是有共鸣的。就像那次我们计划着要合作写一部科幻小说,结果因为学习任务紧张而搁置,和他闹翻之后谁都没再提,不了了之。一次比较我们两人的文笔,我和他各写了一篇微小说,主题是乞丐,成、鹏他们几人评选一致认为我写得比较好。或许正因为这样的事,而至于后来我和他几乎断交。
具体记不清是什么原因,原来有些崇拜我的他,居然公开说鄙视我。那次很多人都在,我的面子下不来,就和他争论了几句。结果他说我只会吹牛,没有什么真本事,我一下子无言反驳。他说得很有道理,我的确有那么不堪。“洪博士”的外号,我分不清是他们的夸扬还是嘲笑。那次后他和我就没怎么说话了,我自然也不会主动找他。再后来,他开始认真学习了,而我那段时期在堕落,一升一降,他超过了我。之后他更是看不起我,而我,只能躲着,不说话。
我想我沉默的性格,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的。我回想自己以前的言行,的确是很浮夸的。为了满足我自己的虚荣心,我总是装作很博学的样子。但是,我小学学到的东西,到了初中已经不值得炫耀了。我的虚荣膨胀地越来越大,相比我的知识、能力就越来越小。这样的我,就像清-末被列-强打得割-地、赔-款的清-政-府,明明自己夸耀的是过了时的东西,明明别人超过自己太多,却还自诩为“天-朝-上-国”,这不是很可耻、很可笑么?
意识到这点的我,决定强迫自己闭嘴。我可以不如别人,但是只要我不吹牛,不去夸捧自己,别人也不会特地过来嘲讽我。加上幼时的一件事,导致了我至今都很少说话。除了必要的沟通,我几乎不与人交流。
小时候的我,经常缠着大人问这儿问那儿的,而且还时常不自觉地说一些很奇怪的话。有一次爸爸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想吃你的肉”。说出来连我自己都感觉到莫名其妙,我自然不会诅咒我的父亲,也从来没有什么怨恨的想法。但是,就算童言无忌,我还是被祖母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说我是“白眼狼”啊什么的。年代太久远,大概就记得这轮廓。爸爸那时候说:“说话要经过大脑。”
心理学的研究表明,童年的事件,会进入人的潜意识,即使长大已经记不起这些事,这些事也会不自觉地影响着人们。童年的阴影加上我初中的遭遇,让我由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后来就算想去改变,也不能动摇——就像注定的命运般,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在学校,有着不一般的际遇,但对于当时的我而言,是非常痛苦的。来到新的学校的我显得很内向。我是插班进来的,插班考试考得并不好,这点让我没有自信。而且他们初一一年的相处已经熟络了,我只是个外来的人,我感觉自己无法融入他们的世界。我不自觉地将自己保护起来,也就把自己孤立了起来。尽管和我一起插班的有很多人,但是我和他们也没什么接触。
一开始安排到班上,我是坐在教室的后排的,这是规则,我也乐意接受。和邻桌的几个同学只有必要的交流。学习之余供我消遣的,是我的文章。我记得我小学时候,曾写了一篇文章,被老师拿到讲台上读并被当着全班同学夸奖了。我很自豪。文章写的是关于环保的主题,场景是鄱阳湖的候鸟被天网捉住,死在湖上。我没有去过鄱阳湖,只看过一些相关的新闻。我用我的想象力描绘了那样悲惨的画面,并且呼吁环保,得到了大家的肯定。
不过那个时候写的都还是作文,我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到了初中倒是写过日记,只是记的也都是流水帐。我考试写的作文,有一半以上都是我编的,所以得不到高分,却也有中上的分数。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
记得初一的时候,我们班那一块流行“早恋”。才十三、四岁的我们,刚进入青春期,就迫不及待地幻想美好的爱情。有一次在学校守夜,我和班里的几个好友睡在宿舍,睡不着,就问各自喜欢的女生。我的一个以前的挚友,叫林的,我们都知道他是喜欢玲怡的。他自己有时候否认,有时候默认,反正我们是心照不宣的了。而另一个好友,志林,他喜欢“胡萝卜”也是众所周知的。
“胡萝卜”叫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也是数学课代表。“胡萝卜”这个外号是我给她取的。因为志林是个可爱的小男生,门牙很大,所以他的外号叫“兔子”,我得知他喜欢娟,就给娟取了这个名字。她开始还不接受,后来被叫习惯了,就没再反对。之后我们还在志林家给她过了生日。那天我们非常开心,和一大群朋友们喝酒、吃蛋糕,自然也少不了泼酒、抹蛋糕。闹完后要留宿,女生们睡房间,而男孩子们只得在外面睡。我和志林谈了好久,就是关于他和娟的。他说他已经打算放弃了,所以我们大可以不必再撮合他们。那个时候的我很纯真,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罗曼蒂克的憾事”的话,大概就只有这一段了。志林说,并且我也听到很多人这么说,“胡萝卜”她,喜欢的是我。
我很讶异,很开心,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愧疚和悸动。讶异是我没有想过娟会喜欢我,就算有想,也都是一闪而过的幻想。很开心是因为我觉得我是喜欢她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接触娟,虽然是借着撮合她和“兔子”的名义,但要是说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和她斗嘴、开玩笑,我很开心。而况被人喜欢着,本来就是值得开心的事。愧疚是对志林的,我知道他不会怪我,可他们不能在一起终究有我的责任。第二天和娟接触的时候,我的脸有些发烧,有种心动的感觉,娟的态度也很暧昧。但是,我和她没有人再进一步,直到我转校,失去联系。
而玲怡,是班上的副班长。我和她小学就认识,到了初一在同一个班才熟悉。她负责管班上的纪律,有一次她找我说话,我惹她生气了,她就搬出副班长的身份,指责我上自习课说话。我当时急了,就说了一句:“是你勾引我的!”然后,我们都沉默了。后来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总之她成了我的干妹妹。
她和林都没有公开承认我们怀疑的某种关系,反倒是我和她,明面上显得很暧昧。她极少会叫我“哥哥”,但是会提到。就像那次我转校后回去玩时碰到她,她就说“哥哥是要请妹妹吃棒棒糖的”,于是我就去买了棒棒糖给她。不过后来失去了和她的联系,和林的联系也都断了。
我的另一个干妹妹,叫朵花。她一直不承认是我的干妹妹,但平常却很照顾我。我生日的消息大概是她们在同学录里知道的。第一次收到血缘之外的人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很感动,班上有十多个人送了我礼物,而且大部分是女生。我受宠若惊,隐约感觉很多人对我有意思,最明显的,除了“胡萝卜”和玲怡之外,就是朵花了。之后知道,怀疑别人喜欢自己,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不过我之所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表白,是因为想起了“某人”的话。
“某人”叫圆珠。是我的噩梦,给我的恋爱历程造成的最初也是最大的阴影的人。有的时候觉得青梅竹马很浪漫,我能够想到的第一个女生,就是她。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就向她表白了。我人生第一次表白,结局很惨淡。我现在都难以启齿。“白日做梦”、“自作多情”这些词汇一度成为我的禁忌,别人说出来,即使不是说我,我都会发毛。那时懵懵懂懂,被伤的不是心,而是自尊。
到了初一,她是班长,对我的态度更加恶劣。我和她争论惹她不高兴了,她甚至拧我耳朵,直到今天,也只有她一个人拧过我耳朵,连家里的长辈责罚我都没那么做过。我恨她,当时我是这么想的。为了报复,我还写了一首打油诗,只记得第一句是:“恶女当道,阴盛阳衰……”
所以,当林和志林问我喜欢的女生是不是圆珠时,我矢口否认。但是他们都不相信。为了敷衍,我只得编出一个子虚乌有的人物——沈思佳。为了打消他们的怀疑,我还特地写了一百遍“沈思佳我爱你”。沈思佳的谎言被揭穿后,我又杜撰了一个人——聂敏慧。我写了一篇小说,关于我和聂敏慧的,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那是我写的第一篇作文以外的小说,虽然记不起内容,但是我记得那对我的鼓舞很大。
在新的学校,刚开始去的时候,没有认识的人,遇到开心的事或委屈、难过,也没人可以倾诉。于是,我就开始写文章了。起初的文章,类似于日记,但是后来就全面了。有杂文、散文、小说……那是一切的起始。从那以后,我坚持着写作,虽然写出来的东西只有我自己看,但是我却很欣喜。由此养成的善于用文字表达内心的习惯,也是我沉默寡言的原因之一。现在看看以前的文章,那就是记录我成长和心路历程的珍贵之物。哪怕以前写的东西都很幼稚、文笔差,但直到现在我还珍藏着那些记忆。
父亲得知祖母病重回去,我们在上海玩得正开心。父亲打电话来,说祖母只是肝腹水,水放掉就没事了。我们都很开心,希望祖母能尽快好起来。可是,当父亲回来时,却又说祖母得的是肝癌。我当初要到上海的时候,祖母曾问过我,这个暑假要不要不去上海,在老家陪她,她会多给我零花钱,但是我没有答应。我还是去了上海。回想起来,祖母或许已经知道她的身体状况,要她最疼爱的孙子多陪陪她,可是我却一心想着去爸爸妈妈那里,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一想到这个,我就自责不已,伤痛万分。回到家祖母瘦得皮包骨了,那样的景象真的让我震撼。妄图永生的癌细胞疯狂地攫取祖母体内的营养,祖母要承受的痛苦我不敢想象,要服用神-经-麻-醉-药-物才能止痛,我记得的药的名字有维生素K3、吗-啡……
我未曾谋面、也从未见过我一面的爷爷,在我出生四年前就去世了,据说是因为食道的肿瘤。祖父去世后,家里由刚入中年的父亲支撑。这些情况是父母和叔叔在闲聊的时候我得知的,不详细,但可以想见其艰辛。父母与叔叔工作,孩子都是由祖母抚养。从没有享过福的祖母,就那样去了,原因是积劳成疾。我长大后要报答祖母的诺言还未实现,祖母就永远地离开了。
而我得知消息,竟是在几天之后!爸爸说不想耽误我考试,在我考完之后才告诉我。得到消息的我当时泪水就不断冒出来,别人问我怎么了,我只是摇头哭着。当天回去处理丧事,我经历了人生第一幕大悲剧。
命运就是,哪怕在历经了人生最大的痛苦之后,还要继续平淡地生活。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让自己的痛苦麻木,然而脑海不时闪过的回忆,却一次次撕裂已经结痂的伤口,我的眼泪,似乎是在那个秋天流干了。此后作为“男子汉”的我,再怎么悲伤、痛苦,也很难哭出来。
或许是物极必反,回到学校,期中考的成绩下来,我的成绩在中上游,第105名,不高,也不低。家人开始对我寄予厚望,老师也是。可是我却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我还是如往常般学习,只不过座位被安排到了中间。
到了新学校的第一个学期,也就是初二的第一个学期结束,我有了自己暗恋的女生。但是,哪怕以我中上的成绩,也不能接触到她,更何况我期末的成绩退了几十名,已经很危险了。班里的“上层贵族”,是全校级部排名一百以内的。把她当作我的奋斗目标,努力让自己的成绩上去,既可以和她接触,也能和父母、老师交代,最初我就是那么想的。
其中还发生了一些小状况,让我非常尴尬。因为思念而不敢明说,我把她的名字写在纸上:玲,下面则是一些肉麻的情话。我也没打算真的把这个给她,只是写出来心里好受些,过会儿是要销毁的。但是,就在期间,这张字条却被室友发现了。第一个学期我的室友是三位初三的前辈,他们平时就喜欢欺负我,拿到这张字条后,更是对我百般戏弄。我不怕被他们使唤,就怕传到她耳朵里,怕听到她的耻笑。
我配不上她!我对我的长相没什么信心,而且,我的学习成绩又不好。她肯定会说我“白日做梦”、“自作多情”的,就像当初圆珠对我说的那样。我不知道能否还有颜面承受这样的耻辱。圆珠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是巨大的,当时时隔不久,我根本没有面对的勇气。
最后我还是拿回了字条,放在嘴里嚼烂了,然后吐到厕所里冲掉。我跑到大街上吹了半个多小时的冷风。我当时的心理活动我现在已记不清,只是觉得很委屈、很忧伤。
期末退到了一百五十位,父母没说什么,只是普通劝勉的话。然而我却感觉到压力巨大,沉郁了很长一段时间。当时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把成绩提上去,然后和玲接触,甚至表白,就这么简单。
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喜欢,是很微妙的东西。但凡颇有些思想的人都会忍不住去幻想。稚气未脱的我们,憧憬着浪漫的爱情。在学校,父母和老师的羽翼之下,初中的孩子,是不大知悉社会现实的。已经发育而又不顾忌未来,十六岁是名副其实的“花季”。而我的早熟让我的季度不分明,从初二的下学期开始,我一直在做着“成熟”的事。
童话的美好不言而喻,那是个还相信童话的年纪。那个时候的喜欢,必须是以王子和公主的遇见为前提。第二个学期,我能够稍微接近“我的玲”了。但是一接近,便清晰地察觉了对方的缺点。我在想,能够看清楚对方毛孔的距离,能否产生纯真的喜欢?不,是不会的。那样的距离是爱的温床,却是喜欢的坟墓。越接近玲,越发现她不如我设想,她不是完美全能的公主,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而已,没有什么特殊的值得我痴迷的地方。我知道了“距离产生美”的原理,如此真实地切身体会了。
麻木是静的极端,与之相对的,同等程度让人恐惧的,是动的极端——变化。人是会变的,不仅外貌,更明显的是心。我的文章起初写的是是心中真实的直白的想法,所以阅读那些我能直观地透视我心的变化。假如我还是以前的那个我,我一定不敢相信,我变成了我自己不能预想的那个样子,并且还全无自觉。拥有记忆的人是幸福的,却也是痛苦的。想着“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战”,那是多么矛盾,多么滑稽啊!
我暗恋过很多女生,想象力丰富的我也幻想过和她们幸福快乐的结局,而变化就是,过一段时间我就不喜欢她们了。以前日思夜想,欲罢不能,可是现在变得毫无感觉。变化和麻木在这一事件上统一了。没有思想的基础,没有浓厚的感情,没有深刻的回忆的暗恋,在时空面前脆弱地不堪一击。
玲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过客,她没能走入我的世界、我的人生,我为此感到惋惜。时至今日,我想我喜欢的不是她,而是喜欢喜欢她的那种感觉。有人让自己喜欢是很幸福的一件事,而今不会那样去喜欢了,所以感到惋惜。
初二下学期,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事。不咸不淡地和大家接触,虽然不似前个学期的内向,但和人也并无深交。从那个时候我发觉,我原来是注定孤独的。我的性格在我还不懂事时养成,在我懂事后却不能改变,影响我的一生……我觉得这和生老病死一样,是叫做“命运”的东西。我的悲观,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显现的。两年的徘徊,实则为我的“壳时代”打下了基础,埋好了伏笔。
初三开始,我进了前一百,跻身“上层贵族”,座位在前排,所谓的“上流社会”。我的同桌换成了班长。和班上的许多同学也都已经熟悉。结识到了班里的上层:班长军、副班长玲、英代学委欣、被称为“美人”的当初和我一起参加入学考试第一的伟伦,还有很多,都是班上、学校的前排,是学习上的风云人物。初中的学校,不作兴别的攀比,学习成绩是划分等级的标准。我终于完成了我的目标,进入了“上层”,但是我却不开心,我对玲的感觉,已经很淡很淡了。
我的同桌班长军,是一个很温和的人,除此之外我无法作出其他任何评价。我的感觉是,他一直纵容我,于我而言,应该是个大好人。到了初三,新增了一门化学课,而我,成了化学课代表。至此,我成为了“上层贵族”的一员。作为化学课代表,拥有班干的身份,其实任务和权力都不大。在我在“上层”中地位稳定之后,我做了一件轰动的事。
我向班主任申请,担任“班长助理”。这个全新的名词,大家也还不理解,但是班主任同意并全班宣布了之后,我的作为让他们明白了。班长助理,从字面上来说,就是帮助班长处理一下班上的小事务、端茶送水的秘书类的职务。大家也都认为这个职位是可有可无的,谁也不重视我。而这只是我的第一步而已。
接下来,我架空了副班长的权力,自己以“班长助理”的身份实行副班长的权力。这一点让玲和我闹了矛盾,有时她甚至公然对我有抵触情绪。但是我没有介意,我不喜欢她了,也不会为她所左右,我在继续着我的计划。
再一个月,我已经在班上树立了仅次于班长的权威。而班长对我的计划几乎是完全支持。实际上,班上的权力已经集中到了我的手里了,我努力把我的思想转变为班级意志。于是,轰轰烈烈的班级改革开始了。班主任对此没有表态,班长对我是全力配合,还有一部分“贵族”中立观望。我的改革很快在二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我的改革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是整顿班级秩序和纪律,二是提高班级平均成绩。第一条我的措施是暴-力-改-革,对班上那些顽固的顽皮分子进行疯狂打压。不征求大家意见,擅自决定召开班会。向班上同学灌输我的思想,宣扬对我的个人崇拜。这一举动惹怒了那些班级底层的“隐患”和上层的“旧贵族”中的顽固派。他们纠集在一起,公然反抗我的权威,而我则是加重打击和压迫,第三次班会上,我迫于压力向他们妥协,第一步改革以失败告终。
第二步,不能整体改变,我决定逐个击破。在放学之后,留下那些顽固派,和他们交流,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但是,或许是我的能力还不强,或许是他们太顽固,这个计划也失败了。考虑后,我决定暂时不管他们,把工作重点转移到提高成绩上来。全体班会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只能一下子留下几个人,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从一开始,我主观上,一是希望班级、同学能好,而第二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为了满足我的权-欲,我想独-裁班级事务,所以采用的是暴-力手段,妄图短时间内取得成效,但是失败了。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就很困难,何况改变一群人的思想。认识到这些后,我调整了我的策略,改“全面进攻”为“重点进攻”,集中精力放在某几个人身上。
初三开始,也有插班来的学生。作为实际上独揽大权的“班长助理”,带领他们认识本班,帮助他们适应本班,是我的任务。班主任也和我说过,重点放在那些“有希望”的同学那里。这就是两极分化的由来。
到了改革后期,我已经不在意其他的人了。我的注意集中到了三个女生身上,思宇和楚琪是新转来的,还有一个是洁。我利用我的职权,假公济私,向她们宣扬我的思想,想获得新兴贵族的支持。而把洁也囊括进来,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小丫头。
洁是一个很活泼的女孩子,可能因为年龄小,显得小巧玲珑。她是桂阳的义妹,桂阳转校走的时候托我多照顾她。我就利用这个名义接近洁,她的活泼、朝气和调皮、可爱吸引了我,之后我利用职权的方便,隐约地透露我对她的好感。不过,结果弄得她害怕我,经常躲着我。
改革才进行了一个多月,就彻底失败结束了。我放弃了我的权力,班上重新恢复了以前的秩序。像所有改革者一样,我被大多数人唾骂,不过比起吴起、商鞅被-分-尸,我的结局好太多了。以前被我压迫的同学,还有被我触犯利益的“旧贵族”势力,开始把我孤立。他们暗地里对付我,甚至在我的作业本上画乌龟,在黑板上骂我是“贱-人”。但也只是暗地里,他们惮于我之前的作为,还是不敢公然反抗我,我放弃了权力,但是我在班上的地位和权威是他们不能动摇的。这次闹剧般的改革在初三第一个学期后慢慢平息。我在班上树敌众多,但是朋友也多了。对于这次运动,别人的评价我不知道,我自己评价:客观上对班级和众多同学是有进步意义的;主观上初始目的也是为了他们好,只是没有注意方式、方法,后期我私欲膨胀,放弃改革,是我当时的局限性所决定的。让我自豪而又惭愧的是,在同学录上,思宇和楚琪都对我表达了谢意。
初三第一个学期结束,我的大变之始的那个踏入十六岁的寒假开始。我能够有记忆的,我的失常最早的开端,就是这里。许多的变故让我麻木,而在麻木之外让我有兴趣的就是“恋爱”。不是像对玲那样的暗恋,也不是和别的女生诸如欣那样的正常的同学交往。从初三开始,我结识了作为语文课代表的菲儿。如果说圆珠结束了我的“蒙昧时代”,开启了我两年过渡的“徘徊时代”,那么菲儿就是结束了我的“徘徊时代”,开启我“壳时代”的女孩,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女友!
在初中时期,她是作为我的知己存在的。语代的她,擅长的自然有语文,和我一样,她也喜欢写文章。一年多的练笔,我的文章到了初三,已经超越了同龄的水平——从深度和广度而言。而菲儿,和我的水平一般。不过,比我突出的是,她的口才也很好,并且是能把人说得哑口无言、无从反驳的那种。我口才不差,因为我在改革期间,做过几次即兴讲演,讲过后也能取得一定效果。只是我和她的类型是不一样的,我比较内敛,而她比较张扬。
但是,这只是她的表象。知己者,不是指我和她有共同的写**好,而是我和她有一样的忧郁与哀伤。不是故作深沉的“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在经历之后,对命运的无奈和对人生的迷茫。我和她的相似之处太多,知己之称,再合适不过。
她是个活泼的女孩子,和班上的大多数同学都相处得很好。她人缘好,不仅是和同学,还有和老师。比起闹改革和大家关系都变差的我,她的能力真的很强。不过她说,她的那些都是伪装,她不过戴着面具。她开心会笑,但笑不都是开心。我觉得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博大的,如果别人的世界在自己眼里看上去很小,那是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心灵的近距离交流,让我们感受到彼此的世界,我和她惺惺相惜。
我和她时常给对方递纸条,让对方评赏自己的文章,或者交流心声。而语言上的交谈,却是不冷不热。不过我和她的举动,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大家问我们是不是在交往,那些纸条是不是情书什么的,我和她都没有表态,清者自清。
真正让我萌动的并不是知己这样的接触。崇拜是离理解最远的距离。反之,我和她太了解对方,根本不会有崇拜的情感,知己是离恋人最远的距离。那是快要寒假的时候,我的手那几年每次过冬都会生冻疮,手冻得红红肿肿的。别人形象地形容就是——猪蹄。虽不至于那么夸张,但是真的难受,写字、做事也极不方便。偶然和菲儿谈到这个,她说她的手也会生冻疮。她伸出手,可以看得出来有些浮肿,但是比我的手漂亮多了。说着她就从书包里拿了一支貂油冻疮膏给我。当时具体的对话已经模糊,而且我最终也没有接受那支冻疮膏,但是,我心动了。
我是个极容易感动的人。别人对我有一点儿好,我都会感动,而且不安。而况体会到来自亲人以外的关心,那已经不是同学间的感情了,说是知己,又有些别扭。或许又是我的自作多情,但是我控制不住想入非非。那个寒假,那是我唯一在意的事情。
但是,初三的第二个学期,也是初中最后一个学期,我和菲儿的关系,再无进展,一直保持在那样的位置。我不敢作无谓冒进,我怕破坏我和她的关系,连知心朋友都做不了。
那个时候我已经决定堕落,我想做些疯狂的举动来驱逐对事物的麻木、对未来的恐惧。我发现只有“谈恋爱”才能激起我的兴趣,所以我在用人生做着探讨人生的试验。但实验的对象,却不是和我关系最暧昧的菲儿,而是饶,我前桌的一位女生。
饶是一个——我找不到形容词形容的女生,平凡得矛盾,简单得复杂,并不是一、两个词或者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她的学习成绩很好,他们那些人的排名,即使是全盛时期的我,也无法企及。况且越是到中考的紧要关头,我却越是放松,离他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这直接导致我中考的失利,也是我悲剧的开始。这半年的日子,和“壳时代”的我基本一致,也可以说,这是我所谓“壳时代”的形成和准备时期。
我没有向饶表白,没说过我喜欢她,但是包括我和她在内,全班的同学都知道我在追她。那滑稽的模式,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哭笑不得。我讨好她,和她讨论问题,作亲密的举动……连我自己都不敢想象,照之前的我和之后的我来说,那个时候我的胆子,大得让我自己吃惊。我没表白,她也无从拒绝,于是我们暧昧的关系,一直保持到中考之后。
我可以感觉到周围的人对我的看法的改变,以前鄙视的现在更加鄙视,以前平常的现在也看不起我了。在初中,在中考之际有这样的作为,会向我竖大拇指的,不过在嘲讽我而已。但是我不在意,与其说我脸皮厚,倒不如说我已经麻木了。我不顾一切,我行我素,老师、父母找我谈话,我表面应付。实际变本加厉,闹得更厉害。
到中考结束,我已经完全失常了。我不知道正常人该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觉得自己不正常,我已经癫狂,不知所谓。到了上海,我用手机,向所有有联系方式并且感觉不错的女生都表白了。结果是全军覆没,包括饶,也拒绝了我。我不伤心,只是伤感。总是感觉太无聊,于是整天拿着手机看,又不知道要看什么。中考结束,一个大阶段的任务完成,本该感到轻松的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麻木战胜,我疯狂地表白,想靠“谈恋爱”来唤醒自己过去燃烧殆尽的激情。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我的问题加剧,她们的拒绝对于我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中考的成绩出来了,是菲儿告诉我的,我当时只感到羞愧、无地自容。和我同水平的比我高几十分,菲儿、欣他们,更是最少比我高四十分。这样的打击再一次加重了我的心理问题。我成天唉声叹气、郁郁寡欢,感觉人生已经没有了多少意义,为了逃避责任,我纵容自己的麻木,变装疯为真疯。那是我人生的第三次黑暗时期。第一次是九岁那年,想到了死亡问题;第二次,则是祖母去世的那段时期。
我向菲儿表白,她答应了。说是“答应”,其实也很勉强,因为从头到尾都是我主动的。是我的花言巧语,让她妥协。不过,聪慧的她自然不会一直被动,于是就有了“三年之约”。这是很老套的桥段,约定三年之后,考上同一所大学,然后再续前缘。我知道我们那个时候还太天真,我感到不安和无奈,却也只能答应。毕竟我和她在不同的高中,她去了天佑,而我到了临二,都是高中的名校。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是我人生的第一次热恋时期。然而是异地,在手机里。我想,第一次或许就是一个诅咒,左右着我的命运……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晚上,晚饭后我去小区的公园玩。晚上风比较大,很凉快,小公园在树林里,还有很多老人在健身器材上运动。我和菲儿煲电话粥,那时候我们也只能那样。
我们什么都聊,聊了一会儿信号不好,菲儿问我刚才怎么了,我说刚才有飞机飞过。聊着聊着,信号又不好了,菲儿就问:“现在也有飞机飞过吗?”或许这只是平常的一句,但当时我被萌到了。聊到最后,我就想着和她关系更亲密些,我说我叫她“老婆”,让她叫我“老公”。她死活不肯,我苦劝良久她还是没有同意。我让步了,我说只要她应一声就可以,她才答应。我温柔地唤着:“老婆。”而她也轻轻地“嗯”了声。我可以想见她娇羞的样子,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灌满了,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中考虽然失利,但是却是高空飞过重点线。考上了重点,父母已经很开心了,而我,却是消极、低沉,要死要活的样子。我的情绪,闹得全家人都不开心。那段时期,家里的气氛很怪异,沉闷的感觉,就像夏日的暴风雨之前。我整天拿着手机,甚至到了凌晨也不休息成为一个契机,父亲终于爆发,把我的手机摔碎了。
父亲是个脾气火暴的人,母亲这么说。但是,自从孩子出生以来,他的脾气改了很多。幼年的印象里,父亲也只发过几次火,上初中以来,父亲更是极少发脾气,更没有打过我。父亲很开明,但开明不是代表没有脾气。父亲虽然出外闯荡久了,思想不算保守,但是他也有他的局限性。作为一个长子、作为一个兄长、作为一个父亲,我认为他已经很伟大了。我中考期间他为了我往来奔波,瘦了好几公斤。他的身体也不好,似乎是家族遗传,头痛啊、牙疼啊、胃痛啊什么的,不定时发作。
我那段时期的黑暗,不仅是指生理和心理的痛苦、难受,也指信仰的危机。我怀疑存在着的一切事物,甚至是亲情。我认为亲情并非牢不可破,只是耐久度高一点而已。就算亲情是无私的,但是作为亲情载体的人不是。“木桶效应”,木桶的容量是根据最短而不是最长的那快木板决定的。感情和人是亲情的组成部分,人就是那快“短木板”,人的局限性即是亲情的局限性。人都是有底线的,在作为我的父亲、母亲、家人之前,他们首先是一个人。“虎毒不食子”,但是也有抛弃、杀死自己子女的父母存在,不管因为什么原因。
于是我常有“伴父如伴虎”的感觉存在,害怕某一天,我突破了父母的忍耐限度,而被他们抛弃。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人可以容忍的,我的作为多过火我自己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懒惰而且不自觉,做事没有下限,不懂人情世故,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如果我有我这样的孩子,我也无法忍受。我这样的人,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活下去,像米虫、蛀虫、寄生虫,像细菌、病毒、癌细胞,只会无耻地寄生。小时候我的言论何其正确,我这样活着不正是在吃父母的肉,吸父母的血么?我那个时候已经有了被抛弃的觉悟,但是我没有被抛弃。或许是我还没做过父母,还不大懂。总之我就那样地熬着,直到高中,作为新的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尽管是变得更糟……
至此,我的暑假结束,我的“壳时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