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种、骑自行车的时候,还会转过头去看后方来车的类型。这一种与其说是谨慎,更像是怯懦的特质,也不知道是天性,还是环境养成。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清楚,这样骑车更加危险——沉溺于过去,只会错失现在,遗恨未来。但是,该怎么说呢,我们的缺点往往比优点容易保持,难以改变。
自然界存在的脆弱的东西,大都有着坚固的保护,譬如脑子外面有着头骨,里面有着血脑屏障。内心脆弱的人,心灵的周围,也会进化出一层壁垒来阻断伤害。可惜这层壁垒的功能还没那么器用,它同时也隔绝了所有的欢欣,仿若囚笼。我的麻木,是我的保护色,是我的壳。
我终于还是转校,回到了我中考志愿所填的高中。这其中还有什么程序,直到现在我都不得而知,全都由父亲操作。因为我中考的成绩还可以,虽然无法和当初和我一起的那群人比,却也分到了一个不错的班里。在这个班里发生过什么,我现在几乎全忘了。至于原因,也许是印象不深刻,也许是不堪回首,也许是此时,我的心理问题还在加重。
班主任是年级主任,听说权力还挺大的,这是父亲找到的,不很靠谱的“关系”。这边要下个学期才分班,而班主任教的是理科,这个班注定只是我在这所学校的一个中转站。我在之前就说过,我的人生其实有很多回头的机会,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认真学习数理化,留在这个班级,我的未来未必会多失败。如果有如果,“我”将不再是我。
然后是住宿的问题,父亲带着我,拜访了一些他的旧友,我拒绝了住在认识的人家里。我选择了自由,代价是自由过度,形状涣散。这样总结的时候才发现,一个一个的错误选项,让我一步步走向深渊,最终万劫不复。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即使有,大概也不能无限度地使用,那么,人生终究会留有悔恨。既然我所期待的完美人生无法实现,努力拼搏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放弃只要冲动一时,坚持却要忍耐一辈子。
我休学了。转校、休学之类,很多人学习生涯难得遇见一次,我却是接二连三地经历。这在那时的我看来,还是挺酷的,那个时期,总希望自己是特殊的,这就是所谓的“中二”吧。休学自然不是为了装酷,我的心理问题,已经严重干扰到了我的学习生活。跟随父亲来到上海,我什么都不做,就只待在家里,挥霍着名为“花季”、“雨季”的青春。
缺乏社交,我不知道同龄人的世界如何,在我的印象里,那个时候还是QQ的盛行时期。自然,除了和家人的相处,我的记忆也都与之相关。三姐辍学,一边打工,一边学习电脑技术,好像是网页设计。我的QQ是三姐给我申请的,而QQ聊天,伴随了我的中学生活始终。只比我大一岁的三姐,当时应该和我差不多懵懂,却比我更早半独立地直面社会,是我的“引路人”。
我似乎是点了“情圣”专精,无事可做,也就只能在网络——主要是QQ——上勾搭女生。在去上海之前,我就已经交了很多个网络女友,而且还不是分了再交,是同时。网络而已,就算认为自己很认真,实际上大概就只是“角色扮演”的过家家罢。即便如此,我觉得我足够沉溺其中。
其他的“女朋友”的记忆被淡忘,唯有她留存……不,其实她的名字我也忘了,记得当时她的网名是“至尊女(?)”,是“非主流”类的夹带着奇怪符号的网名。就算记得真名也不能用,这里就用Y代替吧。
略过前因后果,我们维持着似是而非的“恋人关系”,在得知在同一个城市后,不可思议地,我们决定在现实见面。不得不说,对未成年的我来说,那是非常大胆的举动。毕竟和在临川时都是学生不同,将要会面的是完全陌生的人,乃至现在,和网友见面都得冒着极大的风险。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么,不如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拉着三姐去壮胆,结果到了马戏城开始还是我一人行动,第二次的见网友也很顺利。与我的想象不同,Y是一个成熟的大姐姐,已经成年而且工作多年。对方显然也有些惊讶,没想到我那么小,虚岁也才十七的我稚气未消。得知我还没吃饭,Y请我吃了过桥米线,教我说要先放不好熟的食材。当时的我很拘谨,没有经验,不知如何是好。和女生一起玩,是不是由男生掏钱比较好呢?可是比起已经工作的她的积蓄,我的零花钱程度的财产肯定是不值一提的吧,无谓地强装“男子气概”也很可笑。
纠结着这样的事,我们和她的朋友,一位高高的女生碰面。然后去看电影,是《敢死队》,也是她请的,我就只默默接受她的好意。和网上我主导的男女关系颠倒,现实是她主导的长幼之序。预想是和女朋友约会的,慢慢变成两个大姐姐带一个小朋友出来玩了,我有点不甘心。看着她放在扶手上的手,想要去握住,又害怕被拒绝。踌躇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在手机上打下“我可以牵你的手吗?”给她看,她笑了笑握住了我的手。
明明就只是牵手而已,哪怕中途也换成过十指交叉的“恋人牵”,但是触感是和左手牵右手相似的。尽管如此,我却很兴奋,不想松开。想着是异性的手,女友的手,就激动不已。这是有别于恋爱的青春期冲动,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确实是是谁都无所谓,人很多时候,并不是非谁不可,仅仅是爱上了爱情。
之后还逛了很久的街,我的双腿酸疼,却不敢有怨言。她们以为我是一个人从其他城市跑来特地见Y的,我也只在后面解释说我是过来亲戚家玩。第一次的见面无事结束。
我所罹患的疾病的影响,让我能更清晰地感受世界,却混淆了我自身的情感表达。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在我的心灵外围裹着一层玻璃,近视镜片那种。我自身是失常的,为了掩饰这点,我装作正常。不过原本所谓的“正常”。就没有绝对的标准,以致我愈发地偏离常规。
还不够,远远不够,我的灵魂就像一个无底洞,总想着有什么来填补。那个时候的我是无知的,只会本能地渴求,现在的我明白,那是人类精神的极致虚无,是思想的黑洞。
于是就有了第二次的“约会”。心理疾病使我的心理时间停滞,却不是真正的停止时间,休学也是有期限的,说着“离开前想要再见一次”,好歹是能够再见。
Y带我去了医院,探望她因为“人流”住院修养的朋友。我沉默着,听她们交流,还是学生的我无法参与她们的谈话,况且那也是外人不好插嘴的话题。那天天气本就不好,回来时更是下起了大雨,一如我的心境。
当天我是不太舒服的,有身体的原因,大部分还是心理问题。可能是想着要离开上海去上学感觉烦躁吧,还有就是从Y和她朋友的交谈中得知,她们生活着的现实世界,不像我想象单纯。Y也体贴地像是自嘲般地说:“是不是有点难以接受?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哦。”后来的聊天Y也经常提到,“学生要用功读书”,Y是一个合格的大人。
我们在两次约会中尝试了拥抱,第二次和Y分别时,我得知Y的住处就在我家租房的附近,我单方面知道的,和Y说是还要坐地铁。坐黄包车来到地铁站,临别时,Y说:“还没有女孩子亲过你吧?”然后在我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Y让我体验了许多的第一次,她是我人生的前辈,我很感谢她。我和她不能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她可能就没有把我当作过对象,而我,更是沉浸在一种奇怪的精神状态当中。这次分别后,我们在QQ上的联系没有马上断绝,我和她说我打算回去读书,考到上海来,她说她支持我。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走上社会的我,依然会有的各种各样的原因。假如说人的感情是凭空产生的,那么它也会凭空消失,现实是感情是基于一定的物质基础存在的,当物质基础没有了,它同样也会消失。这么一说,感觉感情就像是为了消失而产生一样,令人惆怅。
Y曾和我开玩笑说,“如果那时带你去宾馆就好了”,对高中生的我而言,那是极具诱惑而又超越现实的。对,那本来就不能写进面向未成年的罗曼史,所以也只能出现在惋惜逝去的感情的玩笑里。
人总是会或多或少地美化回忆,准确地说,除了我们正在经历的现实,其他所有幻想都可以美化。神奇的是,比起将要到来的的未来,已经尘埃落定的过去,有着更多发挥想象的空间。可能人们不是要蓄意虚构,只是越遥远的记忆越模糊,人们希望把缺失的记忆用美好填补。
为什么人们喜欢怀念童年呢,这和追忆青春时代异曲同工,童年和青春期,是人生理状态的黄金时期。而且有亲人长辈庇护,不需要太过考虑现实,尽管也不能说没有烦恼,但相比成年人的世界,可以说是令人莞尔了。
物质决定意识,因为未成年人生理功能全盛,人生中最美好的部分,也几乎都集中到了这里。简单来说,身体健全的未成年人,体内包括荷尔蒙和神经递质在内的化学物质的分泌合成是最旺盛的。健康的未成年人,身体里就像装了个永动机般,有着无穷无尽的动力,甚至过剩到产生“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的地步。
孩童的活力,和大人的智能,是无敌的组合,可惜人类极难极难同时拥有两者。
常听人说“珍惜现在,不要失去才后悔”,这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了,我们注定是要失去所有的。多到富余的东西,就只有浪费,不正是稀缺才珍贵吗?如果无论什么时候,鱼与熊掌都能兼得,那么一切问题都不成问题了。这就是自然的造化,是自然赋予人类的自限,超越者即为超凡入圣的超人、圣人,或者说神。
病入膏肓的我,只有情情**的事能激发我的兴趣,到我转入本地的高中依旧是如此。在文理分科之前,我曾在一个班滞留过一段时间,说是记不得,其实也有一些残留的回忆。
“零班之下最好的班级”,正值文理分科的动荡时期,同样也是要清理一部分拖后腿的学生。照常学习课程,陌生的环境压制不住我躁动的心,假之以时日,我在班里也认识了一些女生。自临川后,我没有再交到男性的朋友。
同桌的她姓宁,为了方便,就叫宁宁好了,宁宁是个清秀娇小细腻的短发波波头女生。已经进入个人空间的近距离,平时却基本没有交流,如果年纪再小点,我还可以用“宁采臣”取笑她的名字。捉弄喜欢的女生,我过了那个年龄,而且从来就不讨女生喜欢,谁会喜欢一直欺负自己的人?现实里“傲娇”会“死”得很惨,再说男生傲娇又没有市场。
除了学习还是无事可做,千万不要小瞧未成年人的无聊,有多少祸事起因恰恰就是这“无聊”。要是上苍真的有灵,就应该把人生分配得更合理,把小孩子浪费掉的时间和活力给缺少这些的老年人不是正好吗?以现在的我,一个重视效率的成年人来看,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没有效率的浪费。人生有多少时间是用来学习和工作的,这些时间的分量,是否没有明显的损耗呢?至少我知道,我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做没有意义的事,完全没有价值。
那么,就表白吧,故技重施,天知道我表白过多少人!虽说是轻浮的喜欢,也不是什么虚情假意,如果运气好找到能和我一直交往下去的,经过时间沉淀,未必不能成为真正的爱情……我是这么想的。只有我那么想,谁也没有奉陪我那设想的义务。我不清楚别人眼里我的长相到底是什么层次,应该就是一般吧,不帅不丑的那种,学习成绩也还不错,中学生不会那么看重家境吧?
我想我的条件是还过得去的,那么,为什么每次都被拒绝呢?我所知的最多的拒绝理由,不是“我想专心学习”就是“我有男朋友”了吧,后者简直让人绝望。说起来,一般也就只有当表白的对象也喜欢你,表白才会成功。为什么会拒绝呢,显而易见,我的条件远没有优秀到让人跳过“日久生情”“一见钟情”。
既然决定了,想好内容和时机,我传了一张小纸条给宁宁。我的手法也是有着进步的,奈何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不知是真是假。我原以为表白屡屡失败是因为女生保守,没想到高中生早恋的还挺多的。宁宁的口头禅是“……来着”。
另一位听闻有男友的是爱同学,这位一看就是有点不妙的存在,和我还挺聊得来的,后来还加QQ打趣我。没戏没戏,从和她的交流我就能明白,算了吧,何必自找苦吃。
在这个班,唯一和我有点暧昧的女生……记忆也很暧昧,名字、昵称都忘了,好像是两位,唯一为什么有两位?那是在期末考试后的空班级,不行,还是记不起来,只记得那是很有“恋爱的感觉”的一幕。在将要离开的时候,放下了拘束,我们聊了很久,稍微的满足后重复无尽的空虚。
租住在别人家里,还是那种在学校周围,专门提供给学生们住宿的房子,有包括两餐的,也有自己去外面吃的。不便肯定是有的,自由也有一点,大家都差不多,所以不是问题的所在。
实话实说,以我现在的视角去看,在农村家庭,出现一个心理疾患,打击是致命的。家长对心理问题摸不着头脑,本人也是一知半解,也许当时及时去医院对症治疗,状况不会变的这么糟糕?说不准,人类本身的脑科学至今也说不上发达,未成年人服用精神类药物,自杀的风险也非常大。
没有“如果”,假想另一条道路能有更好的结局,说到底不过其他形式的幻想。完美的人生不能失误一次,而所有人的一生都有大大小小的错误,始终无法完美。不说完美,重新再在某个分歧点做不一样的选择,难道现在就能好一些?看到那种能回到过去的题材的作品,我总是会想,即便穿越到过去的能力可以无限次零代价使用,人就能过上完美的人生吗?那样不仅自己,自己所重视的所有人,都得大富大贵、不老不死才行。
话又说回来,人们需要幻想,要是能回到过去,别的我也不苛求,只希望我自身,能给我周围的人带来更小的危害和麻烦。
初中的时候,从乡下到县城读书,往返是不便的,甚至连班车都是不定时的。我们这边的一家小店老板,在县城开了一家太阳能热水器的店,有时我会打好招呼,坐他的车过去。店老板的儿子,在县里的高中就读,听说因为逃课去网吧上网,而荒废学业。家里人自然忧愁,在老家,名声也不好。网瘾说是学生的最大敌人也不为过,尤其是我那个时候的、经济欠发达的乡镇,网吧的罪恶不小于红灯区。
“因网瘾辍学”,对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学生来说,是堕落的极致,仅次于违法犯罪。初中生的我听说了那个人的故事,引以为戒,自认为不会犯那样的错误。高中生的我,对那种“坏学生群体”,也都是蔑视鄙夷、不屑一顾的。因为,我是站在他们反面的班干部,是秩序的维护者。
高二,我还是选了文科,新的班级。我自身也是有意识地端正态度,努力学习的同时维持一定限度的社交,想要重新开始。班主任是历史老师,是父亲同学的哥哥,对我也挺关照。当然,老师青睐的还是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其他的关系除了亲生子女,不然也不会明显地偏袒。有的老师还会避嫌,亲戚关系尚且得不到什么特殊照顾,何况我这边这种半吊子的关系。不过,“特殊照顾”又是怎样的,能得到多大的好处,我是不清楚的。
我不喜欢特权。乡下重男轻女,我的祖母往下,一大群的长辈,倒是没有像文学作品里那样歧视、虐待女孩,但都有或多或少的偏倚。我是受益者没错,男性的我这样说可能得不到理解,可我还是想说,我不喜欢特权。事实也就如我所想,未成年的男性受到优待,成年后男性要付出更多,权利与义务是平衡的。我之前不想得到更多,我现在也不想付出更多,我只想要一如既往的平权。这和班干部的权力不同,是人权问题。
说到网瘾,我的网瘾是极重的,只是家里一直没有电脑,我都是在玩手机而已。初中的时候就因为玩手机太晚而被父亲摔过手机,那之后我也并没有多收敛。一直拿着手机玩什么呢,那个时候的手机功能不多,主要就是QQ和网页浏览,QQ是网恋工具,网页浏览可以看网络小说和玩页面游戏。
在页面QQ的栏目下,有一个“聊天室”的功能,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聊天室”有各种各样的主题,像是QQ群和网页论坛的折中体。高一到高二暑假的时候,我有段时间特别沉迷“聊天室”,因为在这里认识了很多女生,很多可爱的女生。认识诺儿是在有人说出侮辱女性的话语时维护了她,当时的我还是个女性主义者,那时“女权”还不是个贬义词。
页面的QQ家园,和农场差不多,是在手机上可以玩的,种植花草的游戏。在那里我认识了流氓兔、小兔子,欣儿,还有思儿,和她的交流过程倒是和芝芝有些类似。这其中有恩怨纠葛,如今只剩下文字记录。
大脑有着足够的存储空间,但是人的思考强度,还是要看“运行内存”,人短时间内能处理的信息量有限,不必要的记忆就会被忘却、搁置、封印。我也是看着以前遗留的记录,才能慢慢写起这回忆录的,看到十年前自己的年少轻狂,我只想回到过去把自己掐死。正所谓“我见从前直作呕,料之后见我亦如是”。那么,能不能以史为鉴现在就做好自己呢?应该是不能,不可能,我的“完美主义”比“完人”更苛刻。换个角度,厌恶从前的自己,哪怕不能证明自己有所成长,但至少是改变了的。虽说我的“自我厌恶”一直以来都有增无减。
人们常说,学坏只需一步,其实是不够准确的。确实有的事,只要做一次就罪大恶极,但人心理的变化,却没有那么迅速。以一个堕落的契机为开端,人渐渐习惯做坏事,最终连心也变得罪恶。常言道“一而再,再而三”,许多坏事做了一次之后就难以收拾,可我们也不能为了宣传不去做坏事而忽略人心恶化的过程。忽然大彻大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或者一下子就大奸大恶、无恶不作,这样的心理转变除了脑实质损伤外都不会发生。
人的精神成分很简单,就是基因表达和环境影响,尽管这简单的成分化分繁杂,万变不离其宗。也就是说,人的所有变化,行善也好作恶也罢,都不能脱离他的遗传基因和所处的环境。而两者之间,基因一旦出生就难以改变,所以我们非常重视环境。控制环境这个变量,我们才能确定基因表达的差异,如果基因和环境都确定了,那么我们就能大致预估一个人一生的发展,这是宿命论的起源。
善恶是经过伦理、道德、法律比对后才有的概念,一个人出生不接受人类社会的改造,那只能成为一个人类种的野兽,一切遵从野兽本能,自然没有善或恶的说法。换个说法,动物本能对于人类社会来说是善是恶?有善的部分,有恶的部分,也有超越了善恶观的部分,不能一概而论。之所以突然说到这个话题,是因为人们总是简单地用好坏对错去判定事物,而很少去思考前因后果。坏人为什么是坏人,为什么要做坏事,是天生就如此,还是被环境逼迫?一旦有人出来解释原理,马上就有放弃思考的人出来指责,“你是在狡辩,在为自己做坏事开脱”、“你这是在替坏人洗白”、“你是在庇护犯罪者,你也有犯罪企图”、“你肯定是拿了好处”云云。
初中毕业之际,我就有去过本地的网吧,那时大城市以外,其他地方的网吧很多都是“黑网吧”,不需要真的成年才能上网。在临川的时候,我也有晚上溜出住宿的地方,跑去网吧上网。终于到了高二,我成了一个会流连于黑网吧的重大问题学生。这里有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我高中开始正式成为一个网瘾废人,是因为我的心理问题,还是因为我就是沉迷于网络?严格来说,网瘾也算是心理问题,这个先且不谈。客观分析,沉迷虚幻的网络,放弃学习和社交,频繁熬夜,的确使我原本就有的心理问题大大加重。但是,要追究原因与后果,为什么我会逃避到虚拟世界?
诚然网络世界很有诱惑力,很多青少年都难以自制沉迷其中,可是我上面也说了,变坏也是有一个过程的。这时没有大脑的智力障碍人士又要说了,“就是没用呗,就是天生恶毒呗,这是人类的劣根性”,它们完全抛弃了逻辑推理,直接用好坏优劣评判一个人。我们要知道,从小就做的事还好,从中学毕业后才去做的事,是会经过自身接受到的教育批判的。满十六岁已经有了刑事责任能力,这个时候三观已然成形,我既然懂得利害关系,为什么还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要问我现在后不后悔,我说“不后悔”又要被说“死不悔改”,我当然是后悔的。不过,即使我不沉迷网络,我也不认为我现在的人生就会更美好,甚至,我还能不能有现在都说不定。我在临川的时候,一度走到精神崩溃的边缘,就像存满了岩浆的火山,一定是要爆发的,区别就是时间和地点的不同了。也许我当初不是选择逃到虚拟世界结果会好那么一点点,也有可能比现在更加糟糕,假如的事谁也说不准。这边有必要强调,我仅仅是对自己身处的境况感到绝望和无奈,绝对没有鼓励未成年人堕落的意思。我希望未成年人能健康成长,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好好学习知识,而我的希望没有任何作用。
我的“主人”是我高中时期的网络女友之一,这个很容易让人想起奇怪任务的称呼,来源于QQ空间内一个叫“停车位”的游戏里的系统。照例是“不打不相识”的展开,在玩游戏的过程中,我和主人发展成了恋人关系。
“静忧之枫”是我在QQ西游里的一个组合,我也有过几任“情缘”,不过记忆最美好的部分,果然还是我和我的这两位“兄弟”一起游玩的时光。小静和名字相反活泼好战,经常带我去野区PVP;小忧则端庄文静,偶尔和我寻觅欣赏游戏内的美景。QQ西游是我玩的第一款网游,我玩过的游戏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每一款都凝结着我青春的记忆,我怀念的当然并不是游戏本身,而是游戏里的人。
我的“娘子”,也是我高中时期的网络女友之一,网页游戏新侠传里,我们结婚了。一边玩着游戏,一边玩着颇为甜蜜的夫妇家家酒……
虽然也不是没有讨厌的事情,但是开心才值得铭记,回想起来,说是荒废年月的我,也在通过这样的方式享受着我的青春。不,不如说我是挥霍过度,而至于乐极生悲。我始终坚信一个人一生的快乐总量是有限的,有的人厚积薄发,一生安乐;有的人恣意放纵,而下半生郁郁寡欢。别看至今各种不平等,无情的自然是最公正的,对任何人都是。
人生并不能总大起大落,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平平淡淡才是真。轰轰烈烈之后,还是要回归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生活。这么说好像我是刚拯救完世界继续读高中一样,不是的,想不起我当时是个怎样的心态,和宝宝交往以后,我突然就收敛了许多。
我没有正经地谈过恋爱,正经的网恋倒是有过,从这样的说法就可以看出,我的恋爱经历有多么不正经。网络是虚幻的,网络上的关系是虚假的,我在现实从来没有和谁明确确立过男女朋友的关系,更别说其他。不管世间一般的看法,就我自己来说,语言文字可能是假的,基于网络构筑的关系可能是假的,可我的感情是真实的。
宝宝是曾经和我网恋两年之久的我的前女友。和精神状况不稳定的我,在不稳定的网络环境,维持两年之久的恋人关系,这是非常难得的事情。那时是我提的分手,是我对不起她,还有她的朋友小文。后来看她的动态知道她结婚生子了,如今孩子都上小学了吧,希望她能幸福,我的存在从她的人生直接抹去就好。
我是一个很过分的人,常常还不知晓言语的真意,就随意将它们说出口,因此伤害了许许多多的人。我认为自己就像瘟神煞星一样,光是存在本身就是有害的,我承受着世界的伤害,一边又伤害着周围的人。悲伤痛苦循环往复,直至死亡将一切断绝。
因为担心我的状况,家里人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不错的房子,让我和我的二姑奶奶还有她的儿子、我的表叔一起住,这样多少有个关照。表叔虽然辈分大,但也就比我大两岁,也在读高中。从那时起我就无可救药了,变得非常自闭,不愿和他人接触,尤其二姑奶奶还是个相当传统的人。或者说,我的思想,和农村那种夹杂着大量落后观念的思想,已经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分歧与矛盾。我可以断言,就算我精神正常,我也难以容忍长辈们的一部分想法,而且还是相当大的一部分。
高中新学校新班级的第一次月考,我和班里的女生小梦并列班级第一。我认为“相同”是奇妙的,我因为考试的分数名次相同而注目小梦,也因为生日相同而转推某声优,可能我察觉到了自己是个异类,因而十分想要在其他人身上寻找共同点获得认同和自我满足吧。然而这也只是我个人的一相情愿,别人没有配合我的义务。
班主任在讲历史时说过,“学而优则仕”,我给班主任写了纸条,班主任也同意我的想法,任命我为副班长。历史是何其相似,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我因为成绩突出成为班干部,开始班级改革,然后被班级孤立……我们总是在犯同样的错误,重复同样的悲剧。经历过这三次,我终于吸取教训,明白不管我的初衷如何,我是改变不了他人,也不会被他人改变的。这次失败让我彻底放弃了与人交往,我完全退缩到我一个人的世界,后来更是成天网吧通宵,不去学校。之后被二姑奶奶他们逮到,事情终于还是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高考落榜后我选择了复读,我知道没有意义,我只不过是在拖延,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我住到了学校老师的家里,和初中一样,寄宿在老师家,由老师和他的家人照顾我们起居,让我们可以专心学习。碰巧的是,小梦也住在这里。等等,记忆有对不上的地方,小梦也复读了?还是说我和小梦同班是在第一次高三发生的事?算了,怎样都好,真的是无关紧要。
还有要说的,也就是在班里有几个漂亮女生和我有过接触吧,记得有一个外号叫“狐狸精”,因为我有随身带着纸巾的习惯的缘故,她们时不时去厕所前会管我借纸巾。再就是我有想要和小梦交往的冲动,不过最后还是压制住了,没去作注定失败的告白,结果到最后和她都是普通同学关系。初中时“追求”过的女生,高中有向我告白,我婉拒后她到大学也找了男朋友。
因为精神问题发病的时候我还处在成长期,我的性格也因病变得畸形,别说精神问题一直都不曾改善,就算真的万幸治愈了,我的恶劣的性格也改变不了了。而且我的身体也因为我原本的疾病和坏习惯而变得很差,我心里明白,我自己是怎样一个药石无灵的状况。斩去原有的绊,不再缔结新的缘,让我自生自灭,不再伤害更多的人,不再被伤害……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在我的记忆中切实存在的,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预言的“世界末日”。像是遥远的过去,或者梦里的经历,因为模糊不够清晰所以不计入其中。我九千多天的人生里,最风光的时期,那是我与我最喜欢的可爱女孩们相遇、相识、相知、相恋的日子——玄也家族的“风爱凌雪琛沫穹”以及小欣。
与在成人边缘的年龄相比过于幼稚,简单、廉价、半吊子,甚至是充满了瞒和骗的虚构。不对,我就是把整个心灵都投入了那个,我和女孩们编造的童话世界。网络虚拟世界能达到的极限,“创造模式的完全沉潜VRMMORPG第二人生”,技术上的不足我用我的想象力补足,然后和女孩们进行了如梦如幻的大恋爱。
所有的现实,经过人的感知,都会转化为人脑和神经的电磁脉冲,这是通过人脑和人体内化学物质的分泌合成实现的。对人来说,物质是精神的基础,精神是物质的表现,两者是表里一体的。如果你在某某场景,产生某某情绪,是你当时脑内和体内的化学物质——神经递质、激素、矿物质……——的交互作用,那么当你脑内和体内的化学物质和那时相似时,你的大脑甚至会帮你模拟出当时的情景。这是梦的原理,也是人类精神的原理之一。
也就是说,快乐其实没有贵贱之分,当然,目前人类的脑和神经科学还不够发达,很多东西只能粗略地做到。伪物虽然不能完美模拟真物,但可以做得以假乱真,这就是常说的“梦里什么都有”。网络的功能除了信息传播外,最重要的功能之一就是虚拟,虚拟的事物要影响实在的物质或许还很困难,不过要影响人的精神轻而易举。
一般来说,人的活力总是和人的智能成反比,而人十八岁左右,是人的活力和人的智能最平衡的时候。器官的衰减还不明显,知识水平和理解能力又得到了相当的提升,唯有经验阅历稍有欠缺。这时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剩余的冲动不能得到满足,正是爱做梦的年纪。
话虽如此,普通人这时也该接受现实的迫害了,特别是在中国,临近高考之际好学生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的。让人在七岁到十八岁去学校学习是很好的,一方面这个时候的人适合学习知识;另一方面,不学习要做什么好呢,是成天待在家胡思乱想还是出去搞破坏?不得不说熊孩子真的是烦人而又可怕的存在,让学校收容管制教育再好不过,本来要是有有能力、有耐心的家长是最好的,可惜没有。不管是我的上一辈再上一辈,还是我的同辈,我没有见过一位我认为合格的家长。
应该很少有比我还轻松的应届考生了,学校很久才去一次,晚上去网吧通宵上网,白天就在住处睡大觉。为什么要晚上通宵呢,因为包夜便宜,网吧人也少。不过昼夜颠倒的生活对我的身体伤害很大,而且饮食也不健康,要不是年轻,我那个时候就是随时倒下也不奇怪。就算年轻能扛过来,也给身体留下了许多隐患,这也是我认为自己寿命不长而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原因。
与之相对的,我的精神生活却很充足,除去对家人的罪恶感之外。其实我去上网也没什么事可做,甚至无聊到去看经典老剧的地步,和游戏成瘾的其他网瘾少年不同,我是故意想要找到能让自己沉迷的事物,投身进去以麻醉自己。重要的还是和少女们的互动,那才是我最享受的。
小雪、小凌、小爱、小琛、沫儿、穹儿还有小欣,谢谢你们陪我做了一个此生难忘的美梦,对不起,梦总是要醒的,我不能再无耻地利用你们的好意,逃避现实了。与其继续在我这种无可救药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你们还有更有意义和价值的事,等待你们去发现。我相信,善良可爱的你们,肯定都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
然后,我的高中生活闭幕,接下来等待我的,是更深一层的地狱。我会落到这样的田地,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没有资格怨天尤人。也许,这就是人生,就是命运吧,属于我的、悲惨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