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一定要与帕兰蒂联手，堪察韦为敌的话……”蟒临别之际，轻抚着蓝恶魔的脸，“带上这个。”
她塞给蓝恶魔一块被刻出波浪形浮雕的兽牙。
“这是……”蓝恶魔极力地搜索自己的记忆，但始终没有这个东西的印象。
“这是一个异民族的图腾。”说完，蟒缩回了影子里，“应该怎么利用这玩意儿，我想你应该明白。”
告别他的线人蟒之后，巴洛·科里派人通知了派里斯换地点的事，随后这位一身华服的宰相大人仅携带着两名卫士前往冥想厅。
蓝恶魔踏着稳健的步伐，但表情却有些凝重。他接见帕兰蒂·卡特对于堪察韦家必然是一件十分敏感的事，他知道自己应该尽量别让芙德和茹贝尔的人知道的好，虽然他此行不过是为了着手解决耶拿纳家的那位“冰火黛丝”和卡特家族的矛盾。
蓝恶魔扼住自己的太阳穴，蟒的一席话在他耳边回荡着，迟迟无法忘掉。
“奥舍·琼斯失踪了，”蟒摆弄着手中闪烁着凶光的肃反委员秃鹫纹章，而巴洛则一时没反应过来，“一个月前他带着一车厢反侦查结界秘密前往浸润区去会见弗德里希，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卡菲林特这边有密臣标记了他的车夫。他们到了弗德里希的庄园，车夫进了马厩，之后一直在庄园里乱转，最后离开了庄园。”
“和奥舍一起吗？”
“不知道，他在大路上走了许久，这个时候应该是和奥舍一起走的——然后他偏离大路，莫名其妙地在浸润带上转悠，几天后死在了凯菲尔德家的狼烟堡。奥舍·琼斯则音信全无。”
“也许，他们在路上遭遇了瘠地民？车夫抛下奥舍独自逃命，结果不断被追杀，最后死在了浸润带上。”巴洛若有所思地尽量把那位车夫的行为解释得合理，这样一来似乎滴水不漏，但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重点。
“问题是奥舍到底去找弗德里希干什么？”
“我猜估计是关于叛军的事，这次西境的密谋叛乱有些蹊跷，卡菲林特手下其他老鼠带回来消息称，叛军在王都内有党羽……”
“你的意思是雷德安·俄里密克顿是幕后黑手？”蓝恶魔大吃一惊。按俄里密克顿家族在王都的影响力完全能与堪察韦分庭抗礼，王后史缇拉是雷德安的妹妹，而现任的那位性情内向的河运御臣布利斯特则是他的弟弟。他们根本没有必要找死一样用武力进攻卡拉索瓦兰瑞。
“你觉得是谁干的？”蓝恶魔心中浮现出几个最有可能的犯人。
“大概真的是异民族吧，或者……”蟒口气有些怪异，她顿了顿。
“就是弗德里希干的，不过我只是猜猜。”
这怎么可能，蓝恶魔心想，若那个口蜜腹剑的弗德里希·沃伦一定要杀奥舍·琼斯肯定不会等到他已经上路才动手，何况弗德里希·沃伦没有任何理由杀掉暗中扶持他支配浸润区的俄里密克顿家族的人，他宁可相信是雷德安大公突发奇想要除掉这个自己家族的污点。
这样纠结地思考着，三人来到了被铜青色覆盖、陈旧不堪的冥想厅面纱大门外。这里诚如蟒所说，因为之前一直是国王的思考室，因此里面是没有密道可供进出或监听的。
冥想厅最早建于瓦兰瑞王城第三次扩建时，距今已有一千二百年历史，历代瓦兰瑞国王在此向无名之神祈愿、祝福，许多享有美誉但还不至于与七王相提并论的国王后半生在这里度过，更有“人杰王”哈戈最终在此寿终正寝，因此冥想厅总是蒙着一层神秘色彩。
但由于“咒士王”马格纳特时代出现了对魔法、魔术与神力的全新解释，卡拉索信奉无名之神的人越来越少，王都内最后一处隐秘神龛前几年蓝恶魔刚上任时被拆除。当今的卡拉索瓦兰瑞，大部分人偏向于深信人自己的力量才是改变世界的关键，尽管卡拉索人受到过神明的祝福，但按斯托林克学派的说法，那就是神明已死，人当自理。
现在这里大概是卡拉索瓦兰瑞唯一一处能见到无名之神的地方了吧。
蓝恶魔盯着渐渐靠近的铜大门，心中盘算着要怎么与帕兰蒂公爵交涉，结果大门突然打开了，宫廷管事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吩咐外面一群侍女去做什么事，正好和蓝恶魔撞到一起。
“请原谅，大人！”管事立刻低下了他那颗黄鼠狼一样的头，他还是很一副很慌张的样子甚至没空表现出恭敬。
“利瓦尔大人，出了什么事吗？”蓝恶魔奇怪地询问。
“巴洛大人，这几天不是全国的显贵们都来了嘛，要我说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乡下的贵族，太阳殿里站着坐着的比跳蚤还多。”利瓦尔管事拿出手帕擦擦汗，“然后我们就商量腾出其他厅来招待刚入城的贵族们。”
“是有这回事，”蓝恶魔回答，“出了什么乱子吗？”
“大人，您让卡特公爵和他的妹妹到冥想厅会面？”
“不错。”蓝恶点点头。
“可是，今天耶拿纳家的人到卡拉索瓦兰瑞了，那女孩和她的随从已经到王宫了。”
“这……”蓝恶魔大感意外，因为耶拿纳家与卡特家族自巴洛·科里爷爷在朝时关系就已经十分紧张，四十年前，正直的瓦林·耶拿纳伯爵被密臣举报私通异民族制造“雷雨堡惨案”，阴谋欲加害卢修·卡特，肃反委员会的人当即出动抓捕瓦林伯爵，将其带到王都卡拉索瓦兰瑞。
然而他们的证据是在瓦林伯爵的卧室中搜出了异民族的信物，这个信物本身，却没有被公之于众。
那年，茹贝尔·堪察韦刚刚上任财政御臣。那年，密臣领袖、情报头子、肃反委员长还是淹城伯爵肯威·俄里密克顿……
蓝恶魔恍然大悟，蟒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那时堪察韦家族初入朝中，巴洛·科里和现在的肯恩国王都才刚刚记事，而卡菲林特还未出生，他们的触手就已经伸到了太阳宫的深处。许多朝中权贵要为瓦林伯爵平反，秘密营救他逃出卡拉索，结果这些人一面迫于堪察韦的淫威，一面瓦林伯爵深信自己最终能得以清白，这件事不了了之。
“会有人明白你们的阴谋的!七王在上！”老人在身边白衣侍卫的拖拽下呐喊道。
那位老人最终也没能让人明白到底是谁的阴谋便冤死狱中。他耿直的代价就是自己的三个儿子自相残杀争夺爵位、与家破人亡的卡特家族反目成仇、并顺利铺平了堪察韦一手遮天的捷径。但他在查尔斯王和众御臣面前挺立的身姿还是始终震撼着巴洛·科里幼时的心，据说，若非那次事件，耶拿纳家族当是莫顿当仁不让的选帝侯，而巴洛·科里也许会成为瓦林伯爵的女婿。
堪察韦，堪察韦，这个阴魂不散的家族。
“今天代表耶拿纳家族来这里的可是黛丝·耶拿纳？”
“是黛丝缇娜·耶拿纳，我刚得知帕兰蒂公爵也要来此……”
“没事，你先下去，还是安排耶拿纳来这里，告诉她我和帕兰蒂公爵在等她，别到时候给气走了。”
“好的，大人，如您所愿。”利瓦尔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两位侍卫为蓝恶魔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青铜大门，出乎他意料的是里面竟然没有传来他预想的阴暗霉味，而是蔷薇的香气，对于他来说，幼时在太阳宫中误入此处时那神秘而安详的青苔味才是冥想厅的真实样貌。
那座堪称广阔的圆石桌还是一如既往地摆在长梭形大厅中央，桌面刻有一张诡异的女人脸庞，整个脸是灰色的，但由于年代久远并且石桌本身就是青灰色而极其不显眼；大厅两侧是高挂起的龙翼十七芒石旗，一面连接着一面，终结于大厅尽头晦暗的“黎明王”韦尔森冥想的雕像旁。
石桌边坐定等待的，是蓝恶魔手下的派里斯爵士与帕兰蒂公爵以及他的妹妹薇依·卡特，两人都有着卡特家族标志性的浅色头发，他们身后，是数名高大的莫顿魔导骑士。
见到宰相大人进入大厅，在场所有人都欠身行礼，薇依·卡特手捻住裙角微微鞠躬，浅色短发微微摇动，而帕兰蒂也站起来，按册封骑士的行礼姿势弯腰并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右肩。
“好久不见，帕兰蒂卿。”蓝恶魔以外邦诸侯相称的“卿”称呼帕兰蒂，以做到尽其恭敬，他微笑着示意各位免礼，随即坐到了女面石桌边。
“宰相大人有事找我？”
“倒没什么事。”蓝恶魔盯着他的眼睛，“卡拉索瓦兰瑞生活还适应吧。”
“当然。”两人素昧平生，今天自己突然要接见他，帕兰蒂应该很清楚自己有话要说，他眨了眨眼，“王都比我想的要好。”
“明天可就是比武大会了，国王陛下和我们很期待您的华丽表现啊。”蓝恶魔正一步步把话题引向正轨。
“不敢，巴洛大人。”帕兰蒂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魔剑，“我只会用剑击败敌人罢了，谈不上华丽。”
“你的敌人可不单单是场上那位哦。”蓝恶魔语气十分平静。
“您的意思是……”
这时，一位侍卫走了进来，慌忙走到巴洛身边附耳说道:“黛丝缇娜·耶拿纳来了。”
“公爵先生，黛丝缇娜·耶拿纳大人到了。”巴洛立刻将侍卫的话传达出来。
“什么？她？”帕兰蒂立刻看向大门，又看向蓝恶魔，神情十分狼狈，“为什么大人要带那人来这里？”
一位长着女王一般自负金发的少女径直走了进来，身后是两个太阳宫为每位各邦诸侯配备的侍卫和一个年龄大概比巴洛要大几岁的女人。
“宰相大人，太阳宫为我等安排接风洗尘的宴会怎么会有这些人在？”黛丝缇娜·耶拿纳毫不客气地撩开金发，撑着腰质问蓝恶魔，“如果您是故意要羞辱耶拿纳家，那请允许我退出比武大赛。”
这人以为自己是谁？蓝恶魔轻轻皱了皱眉。
“不好意思，黛丝缇娜小姐，”帕兰蒂公爵立刻站了起来，他身后的几名魔导骑士立刻握住了剑柄，“您并非耶拿纳伯爵，瓦兰瑞为您单独设置一个大厅迎接您已经是仁尽义至，您应该感谢陛下才是。”
虽然帕兰蒂说的话都对，但明显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两位。”蓝恶魔咳了咳，把两个家族仇恨深远的贵族注意力拉到自己这一边。
“我今天本是邀请帕兰蒂卿来此，但既然都来了，那也正好。”蓝恶魔深呼吸。
“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拘泥于过去，而是看向莫顿的未来。”
“哈？”黛丝缇娜报以不屑的态度，“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踩碎卡特家族的自尊的。”
“我们也同样希望让您和您父亲最后的脸面在全国人面前丢尽。”帕兰蒂礼貌地回应，而坐在一旁的薇依·卡特这才突然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焦虑地看着哥哥。
“两位，”蓝恶魔立刻让他们打住，“我可不是要你们来这里吵架的。”
“我知道曾经你们两方有些不愉快的经历，但是今天我希望你们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恐怕不行。”黛丝缇娜冷冷地看着蓝恶魔，“蓝恶魔大人，你可知道卑鄙的卢修·卡特卖掉自己仅有的两个女儿，拿她的卖身钱当筹码让沙华家来落井下石？”
“而亲爱的帕兰蒂·卡特卿，您的父亲又是谁？为什么您会姓卡特？”
“让这个女人住口!”帕兰蒂愤怒地喊道，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身后的骑士各个剑刃出鞘，剑刃上泛起奥法特有的蓝紫光，而黛丝缇娜那仆人也挡在了她前面，开始积蓄毁灭咒术。
“哥哥!”
薇依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请求帕兰蒂。
成功了。
“住手!”蓝恶魔一拍桌子站起来，他很努力地把愤怒的表情做到极致，两位轻信侍卫也随时准备应战，“你们好大胆子，这可是王宫!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马上把刀放下，要不然我亲手宰了你们。”
双方互看了看，悻悻地收手了，坐回了桌子旁。
“帕兰蒂卿，”蓝恶魔将口气又放缓下来，“我希望你看看这个。”
说着蓝恶魔拿出了那个雕刻的兽牙。
“这是什么？”帕兰蒂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口气冷淡地问道。
“我本来还在考虑该怎么说服你们，不过正好一个熟人给了我这个。“
”雷雨堡事件的真凶，大概不是正直的瓦林伯爵。”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看这个咯。”蓝恶魔将兽牙扣在石桌上，滑向帕兰蒂那边。
“您自己拿回去琢磨吧。总之今天的话如果两位感兴趣的话，你们尽可以来宰相阁找我，我随时都在。”
“这到底是什么？”帕兰蒂拿起那个精巧的小玩意儿，细细把玩。
是莫顿的未来。蓝恶魔心中默默回答。
“耶拿纳的敌人不是卡特，卡特的敌人也不是耶拿纳。你们懂我的意思吧？”蓝恶魔把话说明了。
“今天就向你们表面我的意向，但太阳宫里耳杂，你们要更多的情报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们，在没有老鼠的地方。”蓝恶魔起身准备离开，“我会安排比武大赛推迟三天。”
因为还有其他打算。
“现在，还请你们享受卡拉索瓦兰瑞的佳肴。”
“等等。”黛丝缇娜喊住他，“我们凭什么信任你？”
“等着吧，等你见识了福特·沙华的那张老脸和费米·堪察韦的恶毒嘴脸之后，你会相信我的。”
如果你够聪明的话。蓝恶魔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