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到了傍晚,晚饭后渐香无所事事地走在客栈里。有一些维蟒人到后院去比赛摔跤,但明显场地不够,所以大多数人干脆睡觉或者去食堂喝酒,费用都是由偌默帝国报销。
漆黑的夜晚中,寒梢渐香和寒梢雨墨两兄妹漫游着。他们并没有像一如既往那样穿着维蟒贵族的兽皮大衣,而是为了不引人注目,换成了平民们常穿的亚麻布。
维蟒人到达客栈之后,卞文柏边通告了渐香,今晚不准他们离开客栈。但当渐香看到雨墨落寞的眼神之后,他还是决定带她出来。最终两人随着蓝花荆一起买通了客栈的老板,从客栈跑了出来。
好在方向感较强的渐香知道来时候的路,所以回到繁华地段的路并不难走。慢慢的,他们再次感受到了热闹的气息,这是和赌场所不一样的繁华。
拐了几个弯之后,期盼着的场景展现在眼前。整条街在夜晚依然像白天一样明亮,来往的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街里全是商品和小吃的店铺,大多数屋子里都充斥着乐师的演奏。
渐香从没在莲镜城中见到如此景象。走在夜市的人群中,渐香感受到了摩肩擦踵的拥挤,但他并没有感到反感,因为这里的人是那么彬彬有礼。
“嗷哥哥,这个好猴抽(好吃)哦~”雨墨不断把街边小摊的食物塞进嘴里,鼓起的脸颊使她连话都说不清楚。
“喂不要突然钻到一边就开吃啊,不好意思老板这个多少钱?”
“哇这个好漂亮,做工还能这么精致,这难道不是神明创造的吗?”
“喜欢的话可以买下来啊,这个多少钱?”
“不用了啦……诶那边那个看起来好好吃!”
“你不是已经吃晚饭了吗,怎么还这么能吃……”
“那个客栈的饭一点都不好吃,根本没有吃饱啊。好不容易来偌默,不吃点特产哪行,对吧哥哥?”
看着完全不顾大小姐的形象,不断往嘴里塞食物的雨墨四周的人和老板轻声笑了起来。但笑声中没有带着嘲讽和鄙视之类的恶意,渐香看得出来他们露出笑脸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雨墨可爱的吃相。
饭饱之后,蓝花坐到了街边的长椅上。
“撑死我了……现在真的吃不下了。”雨墨一边揉着肚子一边长舒一口气。
“明天就要出征了,还是多吃点有力气。”
渐香说着,叹了口气,
“说实话我真的不希望你跟我们一起出征啊。”
“哥哥的这句话我都听烦了……”
刚想拿出弩箭来反驳,但她一摸腰间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带。随后她也懒得理渐香了。两人一起抬头看向夜空,轮月挂在空中。这令渐香想起了以前父亲在时家族人一起在月下烤肉的场景,但闻涛城的喧闹令他感觉并不寂寞。而且雨墨也近在咫尺。
这时从喧哗的人群中传出了一道声音:
“你们,是维蟒人吧?”
“?!”
二人转过身来,只见一名中年妇女站在那里,黑色的亚麻布包裹身体,白色头巾围在头顶,再用一层黑布抱住。白色的围巾系在脖子上,一枚十字架项链垂在胸前。渐香听说过,这似乎就是偌默修女的打扮。
中年修女继续说道:
“我观察你们一路了。看你们穿衣服这么蹩脚,还有奇怪的口音,一定不是本地人。我听说最近有一群参军来的维蟒人进城了。”
“……”
两人没有回话,紧张地审视着她。见状,中年修女马上用手捂起嘴笑了几声:
“……看你们的反应,我猜对了?我知道你们被禁足了,是偷跑出来的吧?放心我是不会向政府举报你们的。政府不懂待客礼仪,我怎么会和他们一样呢?”
渐香二人暂且松了口气:
“那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难道只是为了确认我们对身份?”
“啊不好意思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静茹,这是上帝送给我的名字,你们可以叫我静茹婆或者静茹太太。……我想你们既然是偷跑出来的,大概也没有人带你们参观这座城市吧,你们愿意随我一起参观我们美丽的闻涛城吗?”
本来是想找人我们参观的……渐香心想,头脑中浮现了一名拥有披肩短发的十岁少年。只是那个人太不靠谱了,还差点把渐香他们带去赌场。
雨墨和渐香对视了一下,雨墨点了点头,接着渐香和雨墨向静茹太太施以低头礼:
“荣幸至极。”
回敬低头礼之后,静茹太太给他们讲述了闻涛城的一项风俗:
“你知道吗,闻涛城里存在着一个叫火淌庆的节日,而且就在今天会举行盛大的仪式。”
“这就是政府要禁足我们的原因吗?”雨墨推测道。
“大概吧。”修女静茹太太回答,“毕竟这是闻涛城最神圣的节日,不允许被打扰的。”
渐香若有所思,这时静茹太太微笑地安慰道:“当然我不认为你们两个会捣乱。”
“嘿嘿。”雨墨咧嘴一笑。
“火淌庆是几百年前自闻涛城建成不久后就有的传统,大概是源自于这座城在建设完毕不久时的传说吧。据说那时候由于屋子全都是木制结构,导致火灾频发,甚至有一次大火蔓延,差点把半个城都给烧了。”
听着她的讲述,渐香问道:
“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能看到很多石头,甚至鹅卵石建造的房子?”
“确实如此。”静茹太太肯定道,“但改建房子都是后话了。当时执政官想了一个办法,把城市四周的几条河流通过闻涛城与大海相连,这样就能彻底解决失火问题,甚至还把人们带生活用水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为了纪念这个而设立了这项活动啊。”
“是的。在开渠引流工程完毕之后,全城的人都到街上欢庆。并且当时正好处于秋季,在偌默帝国宗教中象征着生生不息的圣火树的火红叶子全都飘落到了地上,扫地的差奴就把满地的叶子都扫进了河里,顺流而下进入了大海。而火红的叶子和河流给人深刻的印象,人们开始每年都组织庆典,向圣火树许愿,并把带有自己愿望的树叶投进河中,流进大海。人们把这条河取名为火淌河,并称这个庆典为火淌庆。”
“话说我进城到现在都还没注意到那条河呢。”雨墨亮眼闪烁起了光芒。
渐香感到周围的人明显变少了,人们都开始离开街巷,不约而同地前往一个方向。这时静茹太太提议道:
“差不多要到晚上九点,庆典快要开始了。那咱们一起去吧。”
随着人流,渐香他们缓缓前行,路过了几条没走过的街后,宽阔的河面进入眼帘。虽然还隔了好远,但应着灯火和月光,渐香仿佛能看到清澈的河底,里面沉淀了很多火红的树叶,但更多的树叶都被河水带到了下游并漂到海上。那大概就是圣火树的树叶了吧,渐香想道。
跟着静茹太太走着,越接近河水渐香越感到一丝违和,接着他发问了:
“静茹太太,据我所知修女应该是不能轻易离开教堂的吧?就算这活动和宗教有关所以可以到河边来,但来找我们的你显然脱离了职务范围。”
面对对渐香的疑问,静茹太太轻轻一笑:
“所以我们都要替对方保密哦。”
“呃。”
静茹太太继续往前走,看着她的背影渐香突然感到一丝深邃。她的身份可能没自己想象的这么简单,渐香没有再多问。
“快看快看,那边有好多树叶!”雨墨拽了拽渐香的衣角,惊喜地喊道。
熙熙攘攘的人群前方,几棵巨大的乔木种植在那里,树木下面散落着无数的火红叶子,而树枝上早已空空如也。这大概就是圣火树了,她远比渐香想象的要粗壮高大,看起来比自己家乡的乔木还要大上一些。
人们堵在这里,不少人在树叶堆中翻找着。而负责安保的士兵在一旁催促着迟迟不走的人为后来的人腾地儿。只是他们和院果小都统地士兵似乎不太一样,因为他们的穿着是带有蓝白条纹的正装。
看到那些士兵,渐香和雨墨立马背过身去,尽量不被他们发现。快排到他们捡树叶的时候静茹太太告诉了他们在宗教传说里哪种叶子更加吉祥,但紧张的两个人一句话也没听进去,渐香牵起雨墨到手,在排到他们之后匆匆拾起一片就离去了。
“呼,还真是有点害怕呢……”
“不过这里那么多人,而且士兵又不一定见过我们,被发现的几率微乎其微吧。”渐香嘲笑自己道。
“哥哥,咱们向河流许愿算不算违背了维蟒族的蛇神呢?”
少女握着树叶踌躇不定,渐香柔和地微笑,并摸着她的脑袋说道:
“咱们的蛇神令你我离开了她,并指引我们到达了这里,那么这一切一定是有意义的。说不定蛇神就是希望我们能到这里许愿呢。”
“是这样嘛。”雨墨犹豫了一下,随后下定决心走向了河边。
四周的人们都走到河边,闭上眼睛几秒之后亲吻了一下树叶,然后将树叶放入河面,使其静静随波漂流。渐香也学着他们的样子闭上了眼。许什么愿望好呢?他有点犹豫,他又想起了明天即将开始的战争,于是他拿定了主意:
我希望寒梢雨墨能在明天的战争中活下来。
渐香在心中如此默念,但他突然觉得仅仅明天好像不够,于是他把这片树叶撕碎,又回去捡了一片树叶许愿:
希望雨墨能一直开心地陪在我身边。
许完愿后,渐香和雨墨一起把树叶扔进河流。渐香看向身旁的雨墨,她一脸幸福地笑着。
“你许什么愿望了,雨墨?”
“不告诉你。”
雨墨吐出舌头调皮地笑着,她又牵起渐香的手。两人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叶子和其他的叶子汇聚到一起,随着河水穿越街区,流淌而去。
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静茹太太寂寞地笑了笑。她握着自己精挑细选来的精致树叶许愿道:
“希望我的丈夫,前大法院院长苏金在天堂安息。”
她脸上的皱纹愤怒地拧在一起,
“并希望凶手能下十八层地狱。”
语毕,静茹太太把树叶包裹在石头外扔进了水中,溅起了所有树叶中最大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