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小乞丐一边忍着身上剧烈的疼痛,一边背着弟弟,在厚厚的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街道两旁地建筑随着小乞丐蹒跚的脚步变得越来越破败,在黑夜中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终于,小乞丐在一栋两层木屋前停下,用身体挤开门走了进去。
门上悬挂着半截木板,隐约能看出“里街旅店”四个字。显然这里过去曾是一间旅馆。
小乞丐走进屋后,借着木板缝隙间透进来地光亮跌跌撞撞地走到一间房内,然后轻轻将弟弟从背上放躺在地板上,自己随即也俯身跪下。
“小西……咳……咳……”
小乞丐用袖子挡住自己咳出来的一口淤血,在嘴角抿了抿。
“小……小西,你还好吧?”
他放下胳膊,用手轻轻拨开小家伙额头上的棕发,干涩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哥……哥哥,小……小西好……好难受”
小家伙脸上绿的吓人,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线,好不容易挤出的一句话,却连“好难受”的受也没有说出来,明显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小……小西不怕啊”
小乞丐看到弟弟的样子,声音抖的更厉害了,他断断续续地猛咳了一阵,仿佛要将心肺掏空,咳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接着他解开自己围巾,从脖颈上取下一条黑色的项链,异常爱惜地抚摸了一下,这才将链身舒展开来,轻轻地挂了弟弟的胸前。
这条项链是小乞丐的护身符,更是他唯一的宝物。因为他的爷爷曾经说过,这条项链是他早逝的母亲留给他的。像小乞丐这样自小没有见过父母的孩子,对于父母之爱的渴望和珍视,绝对不是平常人所能理解的。所以他多年以来,一直将这条项链带在身边,珍惜异常。
项链的坠饰,是一个半圆形的双翼巨龙,巨龙做工精细栩栩如生,材料黝黑沉凝,似铁非铁,似石非石。边缘处有明显的断裂痕迹,像是由完整的圆形分割开来。项链的链身则由粗糙的铁链连接,相较于精致的坠饰,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这却丝毫没有减少巨龙坠饰本身的神彩,反而衬托出一种难以言明的庄重与肃穆。
“小……小西乖,带上这个护身符你就不会有事了。妈妈他们,在天上……”
小乞丐看着倒在地上的弟弟,忽然双眼通红,连忙用衣袖抹了一下眼睛,止住险些涌出的泪水。
“哥……哥哥这就去找医生。”
他轻轻地摸了摸弟弟的额头,又帮他掖了掖领角的衣服,这才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吱嘎~”
破烂的木门被推开,漫天的风雪呼啸着席卷进来,令小乞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他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中密如麻纱的雪花,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那淡淡的光泽也随之灰暗了一些。不过,他很快便收回了目光,然后垂下头,紧了紧单薄的衣衫,抬脚踩入厚厚的雪地,一深一浅地向前走着,渐渐的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漫天的雪花,依然飞舞,只是风声一劲,便如同冰雹一般,砸在冰冷的木板上,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
整个街道,都被灰暗的天幕所笼罩,一片死气沉沉,仿佛到了世界的末日。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黑衣男子却忽然从距离旅店不远处的街角窜了出来,速度之快,甚是惊人。
“瓦西列,你竟然敢盗走将军的宝物,真是不知死活!”
又有四个黑衣男子从街角中跑了出来,其中一个腰上悬着金色的佩剑,气喘吁吁,显然是刚刚喊话之人。而他身后的三个黑衣人肩上均立着一把黑黝黝的火枪,竟是布娜利塔尼的士兵。
此时,起先出来的男子由于转错方向,已然走到了死角。
“哼哼,瓦西列,这便叫做自寻死路。今天这头赏必是我的了!”
黑衣人一边将佩剑从金色的剑鞘中抽出,一边喊道。
“火枪手,准备!”
“哼!”
叫做瓦西列的男人冷哼了一声,右手食指上的戒指顿时“嗡”的一声发出轻鸣。顿时,青绿色的光泽迸发而出,幽灵一般四散扩张,将他的全身笼罩其中。形成一道横斑竖纹的龟甲屏障。
“射击!”
黑衣人佩剑一挥,三个火枪手应声扣下扳机。
“砰!”
“砰!”
“砰!”
三枚金属球弹顿时带出橘红色的火舌,穿出黑色的浓烟,夹杂着尖啸的风声径直向瓦西列射去。
“叮!”
“叮!”
“叮!”
三颗子弹几乎在同一时间正中目标,却如同撞上铁壁一般,被那层龟甲形的屏障瞬间崩开,弹道扭转,一并弹飞!
“不好,你……你竟然是戒士!”
黑衣男人看到子弹被弹飞地一幕,浑身一颤,倒吸一口冷气。
接着慌张丢下佩剑,转过身去,朝着后面的街道开始没命地奔跑。
“还想跑?”
瓦西列冷笑了一下,从背后抽出了一把寒气毕露的利剑。
一道绿光闪过。
“刷!刷!刷!”
三个端着火枪的士兵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胸前便多了个半米余长,一指多深的血口子。鲜血涌出,三人纷纷倒地。
“沙!沙!沙!沙!沙!”
一连串踩踏雪地的声音连接而来,绿色的身影飞速地接近黑衣人。
“别……别杀我……”
黑衣人听到身后越来越紧促的脚步声,不禁两腿发抖,扭过头来。
不过,他的这个我字还没说到一半,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便飞到了空中。几经旋转,便轻轻地落了下来。
“噗!”一柱鲜红地血液从无头尸体地颈部喷将出来,顿时化做无数水雾布满夜空。失去控制的双腿软软地跪下,整个身体泥水一般瘫倒在雪中。
“哼,不杀你,还当我怕了你!”
瓦西列咒骂了一句,随即挥了挥剑,将血水甩在墙上,之后归剑入鞘。
忽然,他的耳根动了一动,右边的眉毛轻轻挑了起来。
“嘿!这两个老妖怪还真是敏感,这么快就发现我了。现在要是逃出去,肯定被撞个正着……”
他用手捋了捋下巴,摇了摇头,又随即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先在这里避一避,等他们走了我再出来。”
说完,瓦西列四处张望了一下,便窜进一幢木屋之中。而这个木屋的门楣上,恰恰斜挂着半截木板,隐约可以认出“里街旅店”四个字……
“碰!”
门被重重地摔上,小乞丐从楼梯上跌坐在雪地里,脸上满是愤怒。
都说医生心地善良,可是小乞丐走了十几家医生的住所,却连门也没有跨进半步就被轰了出来。
这主要不是因为钱,虽然小乞丐的确身无分文,但是他还是相信,只要自己遇到一名好心的医生,苦苦哀求,就一定可以打动他和自己回去救弟弟。
可是这些医生却都因为他是劣等人而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难道劣等人都不是人,劣等人有了病就只能活活等死么。
小乞丐眼看到希望一点一点地变成绝望,不禁有些心灰意冷。可是家中地弟弟还在等他,他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弃。
想到这里,小乞丐担了担裤子上的雪水,又走向了下一个街口。
“踏嗒!踏嗒!踏嗒!”
一辆豪华的马车在一队银色胄甲骑士的簇拥之下疾驰而来。
小乞丐现在却满脑子在筹划如何才能请动一名医生,对此丝毫没有察觉。
“吁!”
他刚走出街角,却突然发现不远处一阵浩浩荡荡的车队正迎面而来,马上就要和他撞上。顿时惊慌万分,不知所措。
“吁!”
为首的银甲骑士猛地提起缰绳,双脚一紧,整匹白色的高头骏马倏的站立起来,他身后的骑士也纷纷效仿,一时之间,马声嘶鸣,车队为之一滞。
“哒哒!”几下,马蹄落下,正踩在小乞丐身前几步之处,甚是危险。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阻挡我家去路!”
为首的骑士一边高声责问,一边从腰间抽出锋利的骑士佩剑。
“刷!刷!刷!”
他身后的骑士也纷纷拔出佩剑,马蹄乱动。不消一会,阵形变动,将马车团团围在中央。
这些骑士一看便是训练极为有素。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用命令便达成共识,收发自如。
不过他们拔剑列队到不是为了杀眼前这个孩子。如果真要杀,刚刚为首的骑士不停下战马,他便早已变成马蹄下的肉泥。他们只是怕这个还是个诱饵,而敌人早有埋伏。因此,他们迅速围住了马车,以保护车中之人。不过不明真相的小乞丐,倒是被这个阵势吓得不轻,浑身发抖。
“骑士先生,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忽然停下了车?”
一个甜美的声音从车帐中传出来,打破了空气中森然的气氛。
两旁的骑士问音纷纷让开,留出一条两人余宽的通道。为首的骑士便从中策马走到车前,跳下战马,单膝跪倒。一手悬于胸前,躬身说到:
“小姐,前面有一个小乞丐挡住去路,我立即将他赶走,请小姐不要担心!”
为首骑士的声音甚是厚重,虽然脸部被英气的银色头盔罩住,却可以推测出他正值中年,实力也非同小可。
“哦?”
车中之人听到小乞丐三个字咦了一声,接着说到。
“请带他来见我吧,骑士先生。”
为首的骑士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犹豫。
“带他过来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车中传出,平淡中带着一丝肃穆,令人心神一凛。
“是!”
骑士低头领命,随即向手下做了个手势。小乞丐便这样糊里糊涂地被拖到了骑士身边。
“骑士先生,有劳您。”
甜美的声音再次从车中传出,谦逊而典雅。
“是!”
银面骑士沉声应答,然后扶着厚重的铠甲站起身来,轻轻的转开了花纹镌刻的金色把手。
“咯嚓!”
车门打开,柔和地光线和温暖地气息扑面而来。
小乞丐好奇地抬起头,也许因为长时间在黑暗之中,小乞丐的眼睛好久才睁开。
“这是……”
小乞丐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感觉自己的灵魂深处,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猛撞了一下。
那柔和的光线之中,淡紫色的长发正衬着米白色的长裙与轻盈的蕾丝缓缓而舞。
纤白如萤火一般的肌肤仿佛弹指可破。
水汪汪的眼眸中露出善良而平静的眼神。
一个淡淡的微笑,却如同奔跑的春风,温暖了大地海洋,点亮了黑暗的天空。
小乞丐呆呆地望着车中地女孩,仿佛忘记了自己深在何处,应当去向何方。
“咳!”
一旁的骑士轻咳了一声,将小乞丐从梦境中唤回到了现实世界。
小乞丐脸上一热,猛地低下头去,再也不敢抬起分毫。
车中的小女孩看到小乞丐窘迫的样子,嘻嘻一笑,向坐在对面的老者说道:
“米达爷爷,外面这么冷,让他到车上来说话吧。”
年长的老者看着小女孩微微一笑,轻点了点头,为首的骑士便将小乞丐引上车去。
小女孩见小乞丐上了车,立即坐到了一旁,想让小乞丐坐在自己身边。不过一只干瘦的手却先一步抓住了小乞丐的手。就这样,小乞丐战战兢兢地坐到了老者的身旁。冰冷的手上传来老者掌心的温热,令他的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坐回了刚才的位置,正对着小乞丐问道。
“雷……雷拉。”小乞丐的声音有些紧张。他原本想说“我叫雷拉”,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小女孩的面前竟多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雷拉你好,我叫安琪利娜,嘻嘻”
小女孩不但丝毫不在乎雷拉身上肮脏的样子,反而将一只纤细洁白的小手伸出,要与雷拉握手。
雷拉看见小女孩那只洁白的小手,心中狂跳。自己那只没被扣住的手紧紧地贴在裤腿上。他很想用衣服擦干净手,但却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他感觉自己地一切动作都会暴露在小女孩的目光下,是那么的污浊,那么的粗卑。
老者一直微笑地注视着雷拉,但他的另一只手上,赫然有一枚灰色的戒指在微微泛着光芒。
那光芒忽明忽暗,时隐时现,像是一条柔软的长蛇在缠绕攀爬。
突然,老人眉头一皱,扣住雷拉的手也紧了一些。
“好孩子,你到底为什么要挡住我们的车队?”
老人依然微笑,但此言一出,车中的空气顿时冷了几分。小女孩也识相地收回了手,有些担心地望着雷拉。
“我为什么要挡住他们的车队……我为什么要挡住他们的车队……”
“我……我……我……”
雷拉眼中突然混沌起来,口中不住的嘟哝着,老人手上的戒指却忽然大亮。
那条灰色的光蛇则如同活过来一般,几经盘绕,从老人的手上掠过,径直没入雷拉的体内。
“小西!”
雷拉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叫出声来。
老者眉头一松,抓住雷拉的手倏然放开,戒指上的光泽也随之消逝。
“扑通!”
雷拉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