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雕的大理石蒙上了水珠的雾,像沉睡的梦呓中叹诉着哀怨的气息。高耸的四壁上方,穹顶的彩窗透下多种颜色拼合的微光,混在水汽里变成了一股朦胧的明亮。
在这大屋中间,彩窗的正下方,为一造型华美的宽阔水池,弯曲的轮廓边缘有几处雕塑样的出水口,正往池内源源不断灌注着纯净的水流。
水一入池内,便被各种香料混合的颜色浸染,变成淡淡的天青色。这香料提纯于天然的植物,散发着渗人心扉的芬芳。
这座建筑也好,植物香味也好,在位于沙漠中央的lastcity里,是绝无仅有的珍贵。住着破木板和石块搭建的屋舍,呼吸着夹杂沙粒的空气,99%以上,残存于这城市里的人类,都并不知晓如此奢华的存在。连哗哗流淌,蓄满在池中的水,于他们眼中也是一天勉强供给到最低限度,决不能浪费的珍贵液体。
毫无疑问,沙漠中的绿洲,便是指的这般恍若隔世的景象。
而现在,这片绿洲,这屋内散发着香气的池水,却只为一个人服务。
为沐浴她优美的躯体和丝绢般的长发。为其身之乐而独享。
浸于香气扑面的碧波中,宁静的水汽弥漫着,微微的光亮从顶上照下来,真是如诗如画,极致的悠然。而少女端正秀美的容貌,更胜于此景,有如画龙点睛,令到周围精凿细刻的塑像浮雕也黯然失色。
在她看来,这份高贵的不平,乃是理所应当。
无论是比之眼前绿洲,或是整座贫乏难堪的城市,她都是如此耀眼的存在。
那么,这便不算做奢侈。
不过是,恰如其分。
“呼~”她把之前作战的疲劳,随着呼吸渐渐纾解,手掌轻轻拨弄着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只有鸭子才喜欢玩水。”从她背后,由翡翠制成的这间大屋的门外,传进来低沉且颓然的声音。
“不要偷窥哦。”她虽然这么说,可那厚重的门,紧紧闭着,一丝缝隙也没有,除了声响,恐怕什么也传不出去也透不进来。
屋外的男子穿着一身漆黑的破破烂烂的皮风衣,下摆长到挂在同样破旧的皮靴边。他双手抱臂站着,背靠在门上,不耐地催促道:
“光是洗洗身子,到底要多久?”
“你不明白沐浴对女生的意义呢。”
“啊啊,那种东西怎样都好。”皮靴底敲打了下瓷质的地板“如果不是迎接那麻烦的‘剑圣’,你爱泡多久都没关系。但现在Troy在外面催命啊……”
“你不想去么?”
“真麻烦……反正我这种人,到不到都没差。”
“可是我听说……”随着水声作响,从池中站起的身影,白璧而美妙的曲线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天造的艺术瑰宝。她拢了拢淡紫色的长发,让水滴顺发梢垂落,然后继续对门外的人道“凯渊和你是旧识?”
“我和那家伙没什么交集。”门外顿了一会,又回答“勉强说的话,在D—wheel系统刚开始那会儿一同打过几仗,除此以外……就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真是可惜。那么,他是如传言般厉害的人么?”
“……你觉得呢?”门外反问道。
“唔……”她把食指点在下唇上,做出思考的模样“系统和卡片都是旧型的啦。好像除了经验丰富外,看不出很厉害的样子。”
“啊,就是如此。要说战斗的性能,比不上我们这些新型的。但是……”两侧捧着衣物的女仆,已经赶来左右站在门外。于是男子一拉风衣,离开背靠着的门起身离去。
“果然还是那一招的缘故么?”
听见门里传来的问话,沉重的皮靴又略停下脚步,答道:
“……‘摧毁’3张特定卡或是支付他几乎全部的LP,换来的一击必杀,只有在确保胜利或是相反的绝境下才会使用;这破釜沉舟的招数却从未失手过,连‘黄金的大公’也扛不住,即使是现在,也是全部D—wheel里威力最高的……”
门缓缓打开,水汽从里面飘出消散……
“哦?那可真是,可靠的战友吧。”Rune看着黑风衣的背影,微笑着说。
Sho没有回头,站在原地,目光飘忽地叹息道:
“或者……是棘手的敌人啊……”
lastcity。
由仅存的武装和D—wheel适格者守护的,人类在这片大地上最后的家园。
却是如此的破落,不堪入目。
高耸的铁墙如监牢,包围着城中的生灵,被困于笼中的人们虽过着食不果腹,胆战心惊的压抑日子,也从未想过跨出这界限一步。
因为城外,便只有死亡一途。不是被monster生吞活剥,便是于饥寒交迫下成为黄沙里的骸骨。相比较而言,无论是再令人绝望的环境,好歹能保住一条性命,其他都不重要了。
人类的求生欲带来的坚忍便是这样的东西。自尊,自由,一切自我的元素在苛求生存的欲望面前一无是处,统统是可以丢弃的垃圾。
但也正因为如此,人类的身影,至今依旧没有从大地上绝迹……
幻象。
掌握了lastcity完全控制权的组织。
作为现今唯一可与monster抗衡的武装机构,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反对幻象的权力了。
从抵抗怪物的入侵到食料的配给,全部包办。凭借铁腕的统治,让城市固若金汤。D—wheel系统更为一张王牌,让其之地位无可撼动。
于是,很自然的,和幻象有关的人,成为了凌驾于普通民众的高等阶层。而整个幻象组织,也不知不觉蜕变为彻底的压榨者。
但几乎没有异议的声音传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幻象不存在了……
人类的世界马上就会画上句号……
因此,在一片接近废墟般,遮风避雨也勉强的低矮建筑中,于城市的一端坐落着仿佛中世纪豪华城堡那样的宅邸,虽给人极不协调的感觉,但若说给幻象的核心成员所用,立刻就变得合情合理。
这就是古洛夫德庄园。
和lastcity中心的幻象总部不同,没有承担任何必需的机能性用途,反而布置了舒适到奢华程度的居住环境,并只供社长及隶属于幻象的D—wheel适格者享受,如世外桃源般的城中之城。
这座象征了幻象地位的建筑,除了为数不多的警备兵士和侍者,普通民众没有许可根本连想接近也不行。它隔绝了两个阶层,让之间的差异明明白白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并使其成为一种自然的,无可置疑的——规则。
凯渊·卓洛并不是这个规则的受益者,他从没对幻象的做法,或者说,对身为其多年好友的帕伽索斯社长的做法全盘接纳过。但时代的特殊性和他身处位置的微妙让他只好站在支持和反对的中间点,保持沉默。直到现在,他也是在古洛夫德庄园的正门外踌躇了很久,才跨进去。
(虽说是我主动要来一趟……)凯渊推了推墨镜,要遮住脸上的伤疤靠这两块黑色的玻璃片实在勉强了些(真走到这儿……还是不太自在啊……)
跟随手持枪械的士兵引领,沿着庭院内通向城堡主体的蜿蜒道路前行,足足走了5分钟,直到凯渊对华而不实的装饰雕塑看腻味时,他们总算抵达了正屋的入口。
门外各站两侧的女仆们闭目欠身,恭迎凯渊的光临。而从门内走出的少女,一袭淡紫色的长裙礼服,配上姣好的容貌和优雅的体态,则如群星中的明月,被衬托得格外夺目。
“我记得,你是叫做……Rune的适格者?”凯渊对自己的记忆力不太放心,要是搞错了恐怕又会被这个总是挂着腹黑微笑的女孩讽刺年纪问题吧。
幸好似乎没什么差池。
Rune双手稍提起裙摆两侧,略微屈膝,向来客点头致意道。
“‘雷霆之剑圣’——凯渊·卓洛先生。请允许我,带您前往大堂。”
凯渊取下墨镜,也略点头回礼。
“啊,那就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