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缓缓停住,车厢上的幻象标志被周围的车灯照亮,实枪荷弹的士兵们四处巡视着,等待把列车上的货物分装上各辆货车,再送去适当的地方。
这里是类似中转站一样的地点,幻象将生产的资源汇集于此,然后分类运输到城市的各处。其中有建筑用的混合水泥,饮用的循环水,取暖的燃料和大型设备的电池……
当然也有生存必须的——食物。
“那里是怎么搞的?”一个士兵发现异样,走向一节车厢。那是还没有卸货的,第三列装载食物的车厢……
“喂!你!……”他突然大喊起来。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见一阵急促的枪声,同时看见了那个士兵被抛上半空的无助身影。
车厢的门被打开了。应该说是被砸开的。因为金属被硬生生掰断的巨响传进了赶去的守卫耳中。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这个区域内所有的武装人员都冲了过来。袭击幻象的补给品,真是有够疯狂。但这并不意外,总有些人为了活命而干出此等傻事,然后被乱枪扫死,落个悲惨下场。
士兵们则必须履行他们的职责,为了自己的生计。
几十把枪口对准了车皮上被撕开的缺口,只要里面稍有动静,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开火。
没有劝服或擒获的余地,格杀勿论的理由是——“防备袭击者可能为monster”。不过也有人提出来“如果真是monster怎么办”?
这些士兵估计会被干掉一大半吧。
幸好今天他们的对手不是嗜杀的怪物,但也并不意味着他们有能力阻止。
一个士兵从车灯的光亮下隐约看见了对手的样子……
“那个难道是……”
间隔绘有黑白纹路的蓝色铠甲映入他眼中。
“D—wheel?”
古洛夫德城堡的地下,有一处密室,乃仅供幻象社长一人所知,一人使用的禁地。但这不允许外人踏足的地方,门外连守卫也没半个。因为帕伽索斯甚至不让任何警备人员靠近。
密室里保存着D—wheel的核心技术,lastcity的结构图,monster的分析素材等等绝不能泄露的资料,但帕伽索斯现在来这儿并不是为了那些东西。
他正坐在自己的轮椅上,满怀哀伤地望着面前的画像。
画像中有一位年轻的金发女子,相貌美丽,大概因为并非相片的缘故,约摸缺乏些真实气息,多了几分飘渺的感觉。
“仙蒂亚……”帕伽索斯出神地喃喃自语“很快……”
“我就知道。”
背后突如其来的大声说话让帕伽索斯浑身一颤,若不是双脚不能行动,恐怕他整个人也要从轮椅上弹起来。
“阿凯……”他急忙操纵轮椅,灵活的原地转向,把面朝着站在门口的凯渊·卓洛,同时也用身体挡住了那画像。
但凯渊并不会因此看漏什么。
“帕你要是不想说,我来帮你说。”凯渊一步步走近,他和帕伽索斯的脸色都一样的难看“得到了诺亚以后,用那种打破规则的力量,可以消灭所有的monster,可以振兴人类,而且!”他站在画像的边上“连死者的复生都可能做到。”
“……”帕伽索斯仅仅是扶着额头,沉默不语。
“这才是你的真正想法吧。你根本不是为了什么monster和人类的未来,你只是为了让她复活。为了这个不惜让大家去送死!对吧?帕!”
帕伽索斯缓缓抬起头,一贯有些神经质的灿烂表情现在却变得扭曲,他抽动着嘴角说道:
“你知道这是我的夙愿,你知道的……”
“我当然……”
“那为什么不可以!”
回荡在密室里的吼声,猛然将凯渊震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总是满脸天真的家伙迸发出如此怨怒的风暴。
“是我制造了D-wheel拯救了人类,是我给他们活下来的机会,没有我他们早被monster吃光了!”帕伽索斯按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臂因为激动而不住地颤抖“但我又得到了什么?看看我现在的样子,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他一把掀开遮住左脸的长发。黑洞洞的凹坑,丑陋地深陷于原本左眼该在的位置上。
“我已经为这个世界贡献了那么多,难道就不能追求一下自己小小的愿望?换成你……”帕伽索斯突然楞了一下,发觉失言的他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瘫倒在轮椅里。
“我这么做有错吗?阿凯……”
凯渊只是静静的站着,站了很长时间……
“我没资格评判你的对错。”他看着低头无言的帕伽索斯“我不像你,你能做到很多事、能决定很多事;而我只知道挥剑砍杀。”
“……”
“如果你心意已决,我不会再多话。”他又话锋一转“但要让我认命,还早得很。”
“你想怎么做……?”帕伽索斯抬起头问道。
“简单的很,抢到‘诺亚’,顺便由我来把monster彻底消灭,这样‘诺亚’便不必用于对付那些怪物了,你想拿去做什么都行。”凯渊轻松地好似在说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然后,无论是你的愿望还是世界的未来,就都不会留下任何的遗憾。”
“……你认为办的到吗?”
凯渊单手重重地拍在帕伽索斯的肩膀上。
“只要再赌赢它一次,不是吗。如果这条路必须有人走的话,就由我来吧。”
夜色已深,风沙却未见平息的兆头,在城市上空继续着它的呼啸和狂奔。
城堡大厅里摆放的古式壁钟,回响着低沉的韵律,似乎都可以听到那些齿轮沙哑地咬合转动的声响……
然而一阵噼啪的脚步,打破了这静谧的独奏曲。
随之,在墙顶数盏挂灯昏黄交错的微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进入了大厅。
看起来年龄还不及两位数的小女孩,穿着蓬松的,绣着桃红花纹的纯白色睡衣;怀中抱有一只和她差不多高的布熊玩偶,睡眼惺忪地在这里转来转去。
好像是迷路了。
“呜~~”她就像困扰的小动物,咕哝着含混不清的呓语。
“Rune姐姐~~~Rune姐姐~~~”
她这么呼唤了好几次,声音并不足够传出大厅,却很快得到了回应。
一袭紫色长裙,优雅而轻盈的步下楼梯,悄然而至。
“怎么了?芭丝特?”Rune在女孩身边低下身子,温柔地问道。
“去厕所……迷路了……”
女孩像是担心责骂,而把脸藏在那大的出奇的布偶熊后面,探出半睡半醒的眼睛望着Rune。
Rune却没有一丝怒色。
当然了,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人哪可能动怒呢。特别是Rune,即使更为严重许多,令人难以忍受,气愤到心脾肝肺也要爆炸的状况摆在面前,她也只会用甜美到令人陶醉的微笑来应对。
这点很多见过Rune的人都有共识。
但芭丝特却不知为何真的有点害怕的样子。
“没关系,姐姐不生气~”Rune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她纤细的手宛如用无瑕疵的白玉雕琢而成。
芭丝特这才露出安心的表情。
“来,姐姐带你回大家那里,现在是好孩子的睡觉时间哦。”
“呣,芭丝特,要做好孩子的说。”
她小手紧紧抓着Rune的衣袖,那傻乎乎的玩偶熊抱不住了只好半拖在地上。
但此时又一个人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凯渊还是穿着他那身像被砂纸磨过的旧外套,从楼上大摇大摆走下来。
“晚上好,您要出门吗?”Rune颔首向其致意。
“有个人无论如何要去打声招呼。”凯渊戴上摩托手套,突然发现了Rune身边的小小身影。“这孩子是?”
“我拜托社长先生收养的孤儿。”
“哦?”凯渊瞪大了眼睛显得很是惊讶。“就她一个吗?”
“还有一些,都住在城堡里。”Rune注意到凯渊的表情变化“怎么?是很奇怪么?”
“不……”凯渊为自己的失态歉意地笑了下“只是没想到你还挺合适照顾小孩……啊……”
他察觉愈加的失言而赶紧住口,但已经晚了。
Rune自然会笑里藏刀地报复他。
“来,芭丝特。”小女孩被领前一步“喊‘叔叔好’。”
凯渊真不想听见被无邪的童声如此称呼,可他的心理准备明显还不够充分……
“‘怪’叔叔好。”
不愧是跟在Rune身边的孩子,伤口撒盐的本事一流。
“这就叫青出于蓝吗……”凯渊布满伤疤的脸上更多了几条苦涩的青筋。
“请称呼为教导有方。”Rune微鞠一躬接受了“赞扬”。
“但的确让我意外。”凯渊回过气来,看着小女孩。“幻象连外面的人死活都不管了,你却把这些孩子领来照料。”
“因为我喜欢小LOLI啊~”
Rune开心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装的。
(这才是怪叔叔吧。)凯渊终于止住脱口而出的冲动。
“不过……”Rune脸上又拂起一丝忧伤“只能拯救这么几个孩子,毕竟幻象提供的资源,也是有限……”
“……”凯渊沉默了,再奢华的城堡,也无法掩饰这已是勉强而为的幻境。
“那么……你赞成这次行动吗?”
凯渊突然问。
Rune却没有给出YES或NO的直接答案。
“即使夜空遥不可及……”她幽然地说道:“人类依然会眺望星辰……”
芭丝特清澈明亮的眼眸中,映着Rune温柔的目光……
“……呼。”凯渊深深叹了一口气。“也许你说对了,我的确是老了。”他半是感慨半是自嘲,往大门外走去:“把未来交给年轻人也不坏啊。但那之前……得先为你们夺回未来。”
Rune一直目送凯渊离开,直到他坚定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后,方才朝无人的门廊欠身行礼道:
“请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