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凯渊惊愕的目光停留在起死回生的故人面孔上,握住剑柄的手分明传来了不该有的触感。
绿色的温热的血液流过皮肤的感觉。
那些非人之血,从对方胸前沿剑刃一路滑下。蒙上一层灰般的铠甲已被锋利的兵器毫无怜悯的贯穿。
并没有瞄准过要害,仅仅为了挡开攻击而架起的剑,却刺中了致命的部位。
这样的巧合本不该发生。
只怪凯渊到底技差一着,面对主动朝剑锋扑上来的敌人,他愣住了片刻。
就是这眨眼功夫,让他来不及将自己的武器撇开,当发觉来势汹汹的长矛突然收回时,他才猛然领悟对方的意图。
诱使自己举剑相迎,接着……
求死。
“……抱歉,只能取回这么一点点的主动权……”
苍白的束发如枯草般毫无生机。
“明明说过……这一次……”凯渊持剑的手臂不住地颤抖“一定有其他办法的啊……”
“真傻,所以你永远当不成英雄呢……”
灰色的铠甲,锈蚀的长矛,以及复生的肉体,都渐渐化为亮闪闪的沙粒……
“可是,这样的卓洛……”
女武神的头盔也悄然消散,那之下美丽的脸庞,没有亡者的恐惧或痛苦,反倒带着平淡和幸福的表情。
“我……最喜欢了……”
凯渊松开剑柄,向所思念的面容伸出手……
“雪……”
名字只念到一半……
还没来得及,哪怕是再次触摸一下那冰冷的肌肤……
眼前渴望的一切,便已烟消云散……
“……”
悬在半空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脸上的旧伤疤像被针刺般疼痛。
而在他前方,向光柱中心区域延伸的大道上,升起了更多的漩涡。从那些漩涡里出现的身影,无一不为凯渊所熟悉。
有逝去的D-wheel战士,也有亲手击败过的敌人……
“还没完……”他拾起掉落地上的剑,身边立刻浮现无数把剑刃的幻影。
“还没有结束……”
通往过去的门就在刚才,合上了最后一丝缝隙……因此,接下来能走的路只有一条……
左臂坏死状态的凯渊无法边驾驶着D-wheel边挥剑,于是他舍弃了战车,徒步前行,朝苏生的死者们冲去……
“我,不再手下留情。”他用觉悟撕碎了心中的悲痛和愤怒。“要憎恨我也好要原谅我也好都随便各位。让我以剑,来背负这一切吧!”
lastcity的秩序早已荡然无存,平民们被恐慌的心理驱动,展开了无意义的暴乱。并且和一部分仍然恪守职责的幻象部队发生了冲突。大量的牺牲之后,也有不少给疲惫压过了疯狂的市民,颓然坐在街头,任由狂奔的路人践踏自己……
还想守着一家老小的,还没失去理智的,不是被无端点起的大火闷死在屋子里,就是走上街后被暴动的人群冲散,偶尔运气好的,跑到城市的边缘,也发觉无路可走了。
沿着城壁向下望去,那黑压压,正不屈不挠往城墙上的蠕动的影子,由成千上万饥饿难耐的monster组成,而留守抵抗的幻象士兵,各自为战,无论是数量还是战力都极为不足,根本就无法抵抗下去。
“可恶!”
一个士兵把脱下的头盔气狠狠地砸在地上,他刚刚已经将打光弹药的枪扔下了城墙,看着武器眨眼就消失在黑色的波浪里,他既气愤,又感到彻底的绝望。
周围没有人来帮他,他也不奢求如此的幻想,背后传来的只有镇压部队和暴民交火的声音,而眼前则是还差个几步就要爬上来的一群吃人异形。
“随便……怎么样都好……给个痛快吧。”
他一屁股坐下,看来城里城外都好不到哪去,是自灭还是被怪物吃光的分别而已。
lastcity……终于也要完了……而这最后的堡垒垮塌以后,人类也会在灭亡之路上走到尽头吧……
“那边……发生什么了?”
不知是谁在一片混乱里还有闲暇遥望地平线那头的天空,总之经他这么一说,越来越多的幸存者抬起了被火烟和血污抹脏的脸,然后看见了,远方的奇景。
朦胧的雾中似乎有一道光柱从沙漠射向天空,而在光穿进乌云的地方,云层螺旋状汇集了起来,渐渐成了一团漆黑的球体。依照近大远小的视差分辨,那应该是个颇大的,好似黑色太阳般的圆球。
球中间像是有些物体,在动。令人联想到母胎里的婴孩。不过这么远,又藏在乌云和雾里头,实在无法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扔掉了武器和护具的士兵呆呆地盯着,喃喃自语道:
“简直像,世界末日一样嘛……”
monster突然也停止了攀登,齐刷刷地把目光朝向一个地方。对食物的贪婪不再能够激励他们前仆后继。另一种本能此刻占据了他们的感官。
名为恐惧的本能……
怪物和士兵的眼中,正映着同样的物体……
那墨黑的太阳里,呼之欲出的,不祥之物……
“啊啦?受伤了?”
祭坛的中心,光柱根基的灼亮逐渐褪去。像燃尽的蜡烛,吐出了最后的火苗……
“无碍,仅为两道皮外之伤。花些时间,让此存在重构便可痊愈。”
光柱慢慢变细,分解成许多较小的光束,通往天空的能量已是强弩之末,照耀这片遗迹的明亮也越加黯淡。
“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情,由我处理吧。”
光束一根接一根的合上,如竖琴琴弦般在空中只划过一道道似有似无的线,然后彻底消失不见。这么一来,乌云中的巨大黑球失去光耀的衬托,更加显眼了。
“劳烦小姐……不过,恕在下直言,您这次真是比以往更加的恶趣味,还是说这仅是在下的错觉?”
“是吗?只是难得遇到了好对手而已啦。”
黑球的体积,几乎能覆盖下方遗迹的二分之一面积,而且,它还在不断膨胀。
“所以,要给他如此的试炼么?这样还能来到小姐面前的话,想必也是无法尽兴了。”
“唔?~~Mio,怀疑我的做法?”
“小姐所言所为,皆为吾等准则。”
“真不老实呢。明明想着要是能正面打上一场就好了,你在,为凯渊惋惜吗?”
没有极亮的光照,遗迹陷入灰蒙蒙的薄雾中,石块砌成不规则的图形,一层层铺开,筑就了简陋的祭坛。
“小姐明察秋毫,在下怎会怀揣此等狂妄之心。”
“骗人~”
“何不如说,若可将之一举击溃,更令在下心安。”
“那是不行的呢~”
原先光柱底部所在位置,祭坛的正中央,也是黑球的正下方,轻盈的人影在半空十数米处飘飞漫舞。
“小姐此话何解?”
那是位身穿黑色晚礼长裙,有着柔顺淡紫长发的妙龄少女。她背后张开着人类不该具有的一对并不匀称的翅膀。右侧如天使般的片翼由黑羽编织而成。而左侧却只剩下了一副,阴森森的,翅膀的骨架。
“Mio,你知道吗?绝望这件礼物,不是谁能够给予的。”美好形状的嘴唇轻吐出冷风在寒夜里吹拂的气息“把希望一件件剥离,撕碎,践踏,然后当做肥料撒在人类心底的土壤里,绝望的种子才会萌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