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呜……”
真没用……
“呜呜呜呜呜呜……”
自己真没用……
“呜呜呜呜呜呜……”
没用得无可救药……
阿悌一边在心里数落着自己,一边缓缓地走着,还时不时抬起手抹一把眼泪。这眼泪就像瓦缝间漏下的雨水一般止不住,阿悌才抹下一会,就又流了出来,就又得再抹一次。如此反复,挽在阿悌手肘上的衣袖都湿透了。
福祉叫阿悌“一边去”,可没说具体是哪一边。所以阿悌便自己做主朝西边的灶房走去。
阿悌走到西边高段与低段间的阶梯,然后步上高段,在高段上横穿而过。
一个店小二哭着从正在饮酒作乐的客人们中间走过。
本来有人哭哭啼啼的就已经很扫兴了,何况还是一个店小二在哭。哭就哭吧,这店小二还不懂回避,就在客人中间哭。
为这,不少客人都愈发讨厌起阿悌来。其实,阿悌本来就不招客人们喜欢。身为繁绣楼的小二,阿悌可以和繁绣楼的姑娘们随意接触,这自然是让哪些不得不到青楼来找女人陪的客人们眼红了。
阿悌正走到高段边上,不知哪泼来了水,把阿悌浑身上下都泼湿了。
“哈哈,别、别哭丧着脸啊,不就是被人骂几句吗?你也是活、活、活该!也不机灵点。看在今个爷、爷开心的、的份上,爷就赏你一壶酒喝,好好、好好浇浇愁吧!假丫头!哈哈哈……”
一段结结巴巴又带着嘲笑和轻蔑的话语响起。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蓝色长衣的男子趴在榻的扶手上,一只手举着一把酒壶悬在半空。那人涨红着脸,本来绾好的头发现在散在他的肩上,一支笄无奈地吊在干枯交错的发丝之间,似乎在无声地提醒主人注意形象举止。若是那笄有魂灵的话,定会痛骂自己主人一番吧。
不理会那醉鬼的言语,阿悌抬起脚打算继续走下去。
见阿悌不理自己,醉鬼的语气变得稍稍激烈了,“不理我,我、我叫你摆架、架子!”说罢,那醉鬼抬起手一挥,酒壶脱离了醉鬼的手,在空中转了几圈,划出了一道弧状轨迹后,可怜兮兮地落到了阿悌脚边,碎成了一块块瓷片。
阿悌没理会,继续走。醉鬼则是懵懵地看了看自己扔出酒壶的手。
灶房位于一层酒场西边,用一小门与酒场联通,小门无门板,只用几块青色的布掩住。
阿悌来到灶房门前,没有伸手拨开掩门的青布,而是抹着眼泪从布下直接冒了过去。
此时灶房显得很是空旷,能站下两百来个人的地方只有两个身影在忙碌,一个在灶台前,一个在水泵边。
“阿悌!”灶台前的身影回头看见阿悌便惊叫了一声。
接着,那身影就朝阿悌奔来,留得一口锅在灶台上坐着火,锅里一片姜孤零零地在滚油中跳动。
那身影是一个女子,面容秀丽,身着米黄色长裙,袖子挽到手肘,围着一件白色围裙。她头上生有猫耳,身后生有猫尾。与福祉的黑色不同,这女子的秀发、猫耳和猫尾都是白色的。
女子来到阿悌身前,双膝跪地,双手放在阿悌的双肩,“怎么了?阿悌。”女子关切地问道,眉头紧锁,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担忧,细长的尾巴也在微微颤抖着。
“福皊姐姐、呜、我待客、呜、搞砸了……”阿悌呜咽地说着。
见着阿悌这幅模样,福皊甚是揪心,她站起身将阿悌拥入怀中,丝毫不在乎阿悌身上的泪水和酒水会沾湿自己的衣裳。阿悌也起手环抱住福皊的杨柳腰。
阿悌大概高四尺二寸,福皊大概高五尺六寸,此刻依偎在福皊怀中呜咽的阿悌显得更是柔弱娇小。尽管,他是一个男孩。
福皊走开了,那口被扔下的锅也需要有人来把持,所以水泵边的身影便起身来到灶台前顶替了福皊的位置。她身着与福皊一样的服饰,有着和福皊平分秋色的容貌,却有着灰色的秀发、生着一双灰色的兔耳。
她看着福皊和阿悌,心中生出一阵阵妒忌。
为什么自己得干别人的活……
为什么自己干活别人却不用……
她在心中抱怨,各种妒忌充斥着她的内心,其中最重的妒忌更是死死地压在她的心头。
为什么在阿悌伤心泣涕时将他拥入怀中的不是自己!
没发觉第三人的心思,福皊和阿悌相拥一会后,便牵起阿悌的手,领着他到水泵边。
福皊从一木柜中取出一条崭新的汗巾,打了水,将汗巾湿透、拧干、叠好,跪在阿悌身前,一手扶着阿悌的肩,一手捻着汗巾如同轻风拂过水面一般擦拭着阿悌的脸。
待阿悌的脸干净了,福皊便扯下围裙扔到一边,拉过一张竹椅,坐在上面,双腿并拢,让阿悌侧坐在自己腿上,一手绕过阿悌的背搂住他,一手轻抚着阿悌的鬓角,细长的尾巴环过阿悌的腰。
阿悌的脸颊枕在福皊的锁骨之间,已不再呜咽了,但眼睛里仍蓄着泪水。
“第一次招待客人就被骂了……还被骂几句就哭了……高段剩下的位子都是离舞榭远的了,低段上有离舞榭近的……我只是想方便客官啊,没看不起人……”阿悌喃喃地说道。
要是有外人在,定会说道:“这小子摆明是撒娇来了!”
福皊看着阿悌,暗暗地叹了口气,听了阿悌的言语她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福皊明白,阿悌从小就是被繁绣楼的女子们宠大的,虽说不上是娇生惯养,但阿悌是没吃过苦、没挨过骂的,就算有,也是女子们温温柔柔地“打”过他、“骂”过他而已……
像今天这样,被陌生的男性客人怒目而视、大声叫骂,阿悌怎受得住如此的委屈。
福皊不怪阿悌受不得委屈,她巴不得阿悌一点委屈都不受,繁绣楼的女子们都是如此。
福皊没有说话,只是搂着阿悌。阿悌也不再出声,只是依偎在福皊怀中。
水泵滴下水滴轻细的“滴滴”声,和着铁勺刮过铁锅急促的“哐哐”声,交错地响着。
福皊和阿悌就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相依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