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纹坐在木墩子上,她的坐态端庄优雅、同之前的泼辣气质相比此刻的她全然是一副恬静温婉的模样,温柔的目光与笑靥就如同正呵护这孩子的慈母一般……然后安然躺在她怀中的阿悌便是那被尽心呵护着的可爱孩子……
月亮静静地洒下一片银霜,为舞纹与阿悌驱赶那不解风情的黑暗……一阵微凉的清风拂过,吹起地上的小草发出是有或无的沙沙声,同样被轻轻拂起的还有舞纹的一缕缕青丝、细密柔顺的发梢扫过阿悌的脸颊让他安然合起的双眼稍稍动了动……
舞纹抬起纤细的指尖轻轻拨开自己的青丝、搁置于耳后,又顺势将柔软似无骨的手掌覆在阿悌的脸蛋上轻轻抚摸……阿悌方才有些躁动的双眼又归于安然平静……
阿悌似乎是睡着了……而舞纹知道,阿悌此刻的状态用“闭目养神”来形容会更合适……
当初繁绣楼众女一同贡献【气力】将阿悌从鬼门关处救回,多多少少都让阿悌产生了一些不同于常人的异变……例如,阿悌比起一般的孩子要纤细瘦弱得多、但他对于疾病的抵抗力却是比一般的孩子要强,着凉感冒和发烧之类的小病、阿悌罹患的几率比一般的孩子要低一些同时他患上这些小病之后痊愈的速度比一般孩子甚至比成年凡人都要快许多,然后一些严重的疫病阿悌则是鲜少罹患,就算有个万一、阿悌患上了严重的瘟疫之类的也会很快痊愈,不论阿悌患上的是多么要命的疫病、就是放着不管他也不会有什么事……当然,这是舞纹、华萍和木葳蕤她们取阿悌的血样进行实验后得出的结论,实际上阿悌要是患了什么病她们第一时间就会为阿悌进行全方面治疗,有个什么病能在阿悌身上“撑”个一天都算了不得了……
阿悌身上还有一个“后遗症”,这则令繁绣楼众女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与一般的孩子、尤其是和男孩子相比,阿悌是太安静了,他不想同样年纪的其他男孩子一样喜欢到处活动跑跳一刻不得闲,对于阿悌、就是让他安静地待上一整天别的什么都不干也不成问题,而他最喜欢的就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他姐姐们的怀中,不一定是睡觉、只是单纯的待着,就像此刻待在舞纹怀中一般……
只要是在姐姐的怀中,阿悌可以在不睡着的情况下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一整天甚至更长时间……不过,怀抱着阿悌待上一整天,这般殊遇也只是属于繁绣楼中的少数几名女子而已,舞纹恰不在其列,要阿悌在舞纹那待上一整天就只有他生病的时候才有可能、而阿悌可从不会生这么久的病……此刻对于舞纹而言,可是绝无仅有的好机会呀……
然而,舞纹自己也知道这好机会不会长久……她不晓得黎嫣为何没有像捂着自己的心肝一般护着阿悌,但她明白在可以立刻就到阿悌身旁的情况下、黎嫣是绝不会放任阿悌独自待着太久的,而等到黎嫣来找阿悌时、舞纹就别想再抱着阿悌了,她哪里能争得过黎嫣?所以,舞纹全心全意投入到怀抱着阿悌身躯的触感中,她要好好享受这一刻……
结果,舞纹这本就不长久的机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捣乱变得更短暂了……
“毒妇!”
舞纹顷刻间便用臂弯护住怀中的阿悌,同时她将翘首一侧、躲开了一块本应正中她脑袋的石块……
飞速的石块终究是落到了地上,砸中草丛和草丛之下的砂石泥土、发出了不算小的动静,阿悌也因此张开了有些茫然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以不善眼神看向一旁的舞纹……
“做什么?”舞纹冰冷道,她的神情不像方才那般温柔、也不大像之前那般泼辣模样,此刻的她就如同准备同对手撕杀的猛兽一般、一双如刀锋般的竖瞳凌厉又满含杀意……
“啊!她的眼睛!”
“长着这么吓人的眼睛!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怪不得能干出如此的事……”
循着舞纹那一双竖瞳的视线看去,一群神色或惊恐或愤怒或兼而有之的百姓聚集在一起、议论着,而他们的视线全集中在舞纹及阿悌身上,他们议论的对象、估计也就是舞纹了……
“你!”这时,一声满是戾气的呼声在一众百姓中响起,一位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的妇人顶着旁者的拉扯阻止、拼了命地要往前——即舞纹与阿悌所在之处冲去。
“你这……你这、这毒妇!丧心病狂!你怎忍心干出这等事!”那妇人怒斥着,一只手朝向舞纹不断地空抓着、似乎是想将舞纹抓到手中。
听着妇人恶狠狠的声音,舞纹怀中的阿悌不禁一颤……
“哪来的泼妇如此吵闹!你倒是说清楚?我怎么就丧心病狂了!不知所谓大吼大叫,都吓着孩子了!”阿悌被吓着了,舞纹岂能忍?她当即便反斥道,要论戾气、舞纹可不会比这凡人妇女差!
果然,舞纹这一嗓子叫一众百姓都猛然一怔、方才议论纷纷的嘈杂与一副要找舞纹麻烦的气势瞬间全无,这一个二个的都跟被饿狼盯上的孬兔一般瑟瑟发抖……
“孩……孩子……”唯独那妇人例外,她倒是安分下来了、但她却不像其他百姓那般被吓成兔子了,只是喃喃地念叨着“孩子”二字且瞪大着一双不知蕴含了何种感情的眼睛盯着舞纹……
突然间,在旁边的拉扯阻止者被舞纹吓得晃神的时候,那名妇人发了疯般朝舞纹冲去,她全然不理会自己的袖口及肩膀上的衣物被旁者的手给拉扯破、也全然不理会因迈步太大太急而撕裂的裙摆,她只是吼叫着、带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一个劲地朝舞纹冲去,以她这个年纪来说很是不一般的速度,同时手舞足蹈着、似乎要把舞纹撕烂……
“你!我家丫头才几岁?你居然叫她遭开膛破肚的罪!现在还有脸在这说吓着孩子?你这毒妇,我要让你……”
让舞纹如何?那妇人并未说出口,因为在那之前舞纹就让她闭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舞纹只是稍微抬了抬腿而已,的确、对于舞纹而言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为这事啊?”舞纹调整了一下抱着阿悌的姿势、让阿悌面朝自己而不至于看到那些百姓及那妇人的丑态,然后她语气轻蔑地对着一众百姓道:“我呢,也知道我所做之事不大合你们的伦理道德,但做都做了现在你们再找我麻烦也无甚意义,何况开膛验尸本就是为找到真凶而不得不为之事……”
“哎呀!大娘你怎么倒了?”
一道粗犷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舞纹的话语、令她愤愤地咂舌一声,然后那粗犷之声的发出者——一名身着白褂黑裤的青年壮汉拨开一众百姓冲到妇人旁将其扶起并用大嗓门喊道:“大娘!大娘!你可别有事啊!怎么就跌到了呢?欸!你们这么多人都在旁边看着、不知道上来扶一把啊!”
“额、咳咳……”妇人依靠在壮汉身上咳嗽着,周围的百姓们都没有出声,他们还未从舞纹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干嘛呢!都哑巴了!”壮汉扯着嗓子大吼道,然而百姓中还是没有回应者,至于舞纹、她才不会理会这打断她话语的壮汉……
“是……是……”百姓中终于有出声者了,颤颤巍巍又如同蚊呐,要不是众百姓很安静、恐怕其声音根本就无法叫旁者听见……
“说大点声!”壮汉吼道,如同百斤重锤砸在地上、那出声者似乎都被震了一下……
“是、是、是她……推、推到的!”那出声的是一名农民打扮的青年,普通来说他也是属于健壮的类型了、但于壮汉相比就如同小孩子一般瘦小,在壮汉的“重锤”逼迫下、他声音打颤却强迫着自己吼道:“是、是那个女的把大娘推倒的!”
那青年喊着,同时颤悠悠地伸出手指着舞纹……
“哦?”壮汉将妇人轻放到一旁、站起身走到舞纹面前,其高大的身躯仿佛一堵墙、阴影将舞纹完全笼罩……
“是你把大娘推倒的?”
“不是。”舞纹斩钉截铁道,她抬头看着壮汉、便看见一头的黑发及下边一张平平无奇的粗蛮之脸。
“可有人说是你。”壮汉一双粗壮的手臂环抱着他那如石块般的胸膛、说道,如同在审犯人。
“那妇人跌倒的确与我有关。”
“你方才又说不是?”
“呵……”舞纹浅笑一声,“自然不是,我是把她踢倒了而非推到……”
“嚯!”壮汉脸上一下子浮现出怒容,“你这娘们!年纪轻轻这么不懂尊老!老一辈人身子是弱了点、但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你还把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推到!还有没有天理啦!”
壮汉此言、慷慨激昂,他身后的一众百姓也是顺着他这话喊了起来……
“是呀!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了你这个娘们了!”
“要她好看!”
“欺负老人的家伙!有本事和年轻力壮的论论!”
“铁魁去教训教训她!”
“这不讲道理的……对!铁魁快去教训教训她!”
这群家伙显然都忘了方才自己是怎么被舞纹给吓住的……此刻给予他们如此喊叫吵闹勇气的多半是这叫“铁魁”的人物,不用说、铁魁就是壮汉……这么说来,这叫“铁魁”的壮汉在这些百姓中还是个出名且令他们信服的人物啊。
身后一众百姓的声援似乎让铁魁更加有底气了、只见他的腰板也更直挺了一些……他伸出手指指着舞纹、仿佛是要给舞纹定罪一般,张开嘴、他就要说出“判决”与“惩戒”之言了……
“呵呵呵……”
先前铁魁用吼叫打断了舞纹的话语,现在就轮到舞纹用嬉笑声打断铁魁的话语了,哦不、舞纹压根就没让铁魁把话说出来……
一时间,百姓们包括铁魁在内都被舞纹的笑给弄懵了,在他们看来、理亏的舞纹就应该露出或愧疚或恼羞成怒的模样受他们批判斥骂才对呀?这怎么就忽然笑了?而且她这笑声还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尊老?哈哈哈……”舞纹似乎都要笑出眼泪了,“你居然跟我说尊老?哈哈哈……”
“怎么了?你笑什么!”铁魁吼道,他不明白他说错了什么。
“哈哈哈……我告诉你!你们这群连凡境都未突破的家伙!要跟我论辈分,找个年岁过百的出来才勉强够辈分喊我祖奶奶呢!哈哈哈……尊老……真要尊老,你们一个个都要来孝敬我才是啊!哈哈哈……”
说着,舞纹已然彻底止不住笑意了……一众百姓面面相觑,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这茬,连铁魁也是满脸吞了黄连一般的模样……这打脸打得可真是响亮啊!
这时,聚集起来的百姓群外,一道身着白衣的翩翩身影远远地看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道:“哎呀……就说了照在下的方法来才好,舞纹姑娘、如今惹得一身骚且看你如何收场了……还望,你不要来碍在下的事才好呀!”
顷刻间收敛起笑容,这白衣身影一甩衣袖、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