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附近有过悲惨经历的凡人？”军营中的文官正执笔记录今日发生之事以制作卷宗，忽而有一者造访向她提问，且问题稍有些古怪。
“对，尤其是那种身心经历严重打击，与孩童有关的……能告诉我么？”萧啸补充说明，她把手摁在案上相当随意。
文官不解地皱眉而视，回道：“这个嘛……倒也没啥好保密的……”
这个军营建设的目的主要是作练兵场之用，不像其他军营般严密、更无甚机密情报可以严守，甚至常有平民出入，军中文官与军外人士谈论某些事也比较随意，何况萧啸只是打听一下关于周围平民的事，更加是百无禁忌了……
而且萧啸之前在众兵员面前小露一手，引得众人惊异、眼前一亮，一下子就在军营中攒了不少人气，结合她退役兵员的身份、兵员们都乐意和她说话。
“事先说好，我知道的都是附近村落中百姓谈论的传言，事情真伪我无从考究，再有些什么我不知道的，您可别怪我。”
“哎，你知道啥的，不嫌麻烦的就跟我随便说说便是~”萧啸笑容爽朗、口气亲切。
文官见状也便放松下来，把手中笔扣在笔山之上，说道：“你所问的，悲惨经历、与孩童有关，最近那些孩童失踪案受害者的家人、应该不算吧？”
“啊，那些就不用说了，说说以前的。”
“嗯……”文官望向天上，思绪仿佛飘到了不知何时何地，只知她在回忆中不断为萧啸寻找其所要的，“有了，符合您描述的，据我听说的有三个……巧的是他们都住在一叫‘磕搭村’的村子里。”
“嚯？”萧啸眉头一挑，“详细说说……”
“嗯……现在那三人都应当上了年纪了，两女一男。第一个叫‘林嫂’，她早年育有三女一儿，可惜丈夫在她生儿子的时候就死了，后来更惨，强盗闯入她家，当她面打死了唯一的还只有三岁的儿子、侵犯了她最大的两个女儿并绑走了去，据说她试过自我了结、所幸被人及时救下，后来为了最小的女儿苟且偷生，之前她最小的女儿嫁人了、现在只剩下她一个孤苦伶仃……”
“她那女儿什么时候嫁出去的？”
“大概三个月前，嫁到外地、一年到头都不回来一趟，可怜林嫂含辛茹苦养大一女儿，现在成泼出去的水喽……”文官说话不免带上唏嘘之意，也有些许对那位女儿的不满……
“嚯……”萧啸若有所思，眼珠子在她秀美而英气的眼眶中转过了一圈，再问：“那下一个呢？”
“哦，”文官回过神来，“第二位，也是女性，别人都叫她‘李小姐’，但年纪也蛮大的了，其悲惨比起上一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她出身很好、家境本来也不错……”
“本来？也就是说没落了？”
“没错，而且还听说她本来是非过渡区的人呢！”
“哦！”萧啸两眼放光，身子不禁正了些。
文官立即明白萧啸的意思，继续说道：“那位李小姐本来是非过渡区某个镇子上的大家闺秀，早与一名门公子有了婚约，只是她似乎无意与那名门公子成婚、反倒同一无名小卒有了恋情，与名门公子成婚前夜、她与那无名情人干柴烈火……随后她的恋情被未婚夫撞破，后者恼羞成怒、当即断婚不止，还动用自家权势疯狂打压李小姐一家，最终李小姐家破人亡、她的情人也自然不敢得罪那名门公子选择了销声匿迹，可怜那时的李小姐已怀有身孕，最后没办法才沦落到过渡区的小村子中来，当年的大小姐，如今当了大半辈子的村妇了……”
“那个李小姐……她可有修为？”由于是非过渡区出身、而且本来家境不错的话，修炼过的可能性极大，萧啸便问道。
“尚不清楚，”文官如此答道，“只听说她资质本不错，不知道在她原来的家里有无进行过修炼，但在这天地气力淡薄、无物华天宝更无大能名师的穷乡僻壤，再好的材料也只能是泥中璞玉，无焕发光彩之日……”
“嚯……”李小姐的嫌疑在萧啸心中蹭蹭蹭地上升，现在只剩下一点，萧啸问道：“你说这李小姐的悲惨经历也与孩童有关，可我现在听来似乎没什么关系啊……”
“哎！接下来才要说到呢，那位李小姐的悲惨遭遇还没完！”文官说到这也是流露出哀悯的神色，“李小姐来到这过渡区的小村子、独自养育自己的孩子，她本五指不沾阳春水，为了孩子及自己的生计不得不去干一些连她家里的佣人都不曾干过的粗重农活……最后好不容易习惯了整日操劳，孩子也拉扯到了五岁的年纪，没成想遭遇强盗，她自己被侮辱不止、还亲眼目睹自己的孩子头颅被活生生扯下成了强盗的酒壶……”
“又是强盗？”萧啸皱眉，觉得这二字的戏份似乎有些足。
文官叹息一声，道：“与林嫂遭遇的是同一伙，当时我们的军营还没设立，这附近强盗泛滥、众多村庄受其侵扰，最严重的时候、一伙强盗倾巢而出，一整座村子无人幸免，鉴于事态严重、镇守此地的将军出兵围剿，最后所幸在此设立一军营，当作练兵场、必要时也可维持治安……”
萧啸笑笑而不说话，刚才铁面魈成群而出，本应是这军营发挥作用的紧要关头及绝好机会，却因上头一个禁令使得所有摩拳擦掌的兵员只能抱着兵器在军营里发莽……
看着文官的模样，也能知道她心里亦满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区区文官就算想改变什么也啥也做不到。
“那么，你说的三人中，那最后一人呢？”
“哦，”文官回过神来，“最后一位，是男性，年纪不比上两位小、却比上两位更神秘些……至今连他姓甚名谁似乎都没人知道，大家只管他叫‘卖柴翁’……”
“卖柴翁？”萧啸语调陡然升高，这三个字让她想起了之前见过的某人……
“是啊，卖柴翁，顾名思义，那位老者会在山中砍柴、在磕搭村中摆摊售卖，也没多少人知道他住哪，只知道似乎是住在山林中、方便收集柴薪，他也蛮好认、磕搭村卖柴禾的只有他一人，这才专门得了个‘卖柴翁’的名号……”
——果然是他！
萧啸心中愕然道，之前打探消息，没成想竟瞎猫碰上死耗子地撞上了个嫌疑者！她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么，他所经历的悲惨如何？”
“额？”文官对萧啸的急迫态度有些疑惑，不过仍老实答道：“卖柴翁的过去就纯粹是道听途说了、我知道的也不多，据说他还是孩童时，家庭和睦、爹娘健在还有一长姐，却不知经历了什么、家破人亡，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了……详情不清楚，但肯定悲惨。”
“那他出身自何处？”
“这个就……”文官摇摇头，“不清楚……”
“还有什么么？”
“啊，倒是还有一件蛮特别的事，卖柴翁似乎命很硬。喏，他背上被砍过一刀，刀伤两尺多长、深可见骨，但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哦？”萧啸眯起眼，她回想起见到卖柴翁的情况，那位老者除了凡人年老会有的正常毛病外，说话颇具中气、耳清目明，全然不像身受过重伤之人。
要是如文官所言，如此大的刀伤砍在背上，人不当场毙命都要血如泉涌，就算侥幸苟活、后遗症怕是少不了的了，但卖柴翁却全然没事人一般，着实奇异，要说萧啸作何感想、便有卖柴翁身怀非凡本领这种可能了！也可能是他运气好遇上超脱凡境者搭救……不论如何，卖柴翁的嫌疑亦增长飞快。
“还有么？”
“还有……”文官皱起眉头，思索一阵后道：“恐怕还真没什么好说的了……硬要说的话，卖柴翁与前两位的共同点，就是都因那时的强盗遭过罪吧，他的刀伤就是被强盗砍的……”
文官的神情又变得忧愁，说起强盗就想起她们这军营设立的初衷，然后她又想起今天铁面魈出动时被迫的不作为……
萧啸见状，有些过意不去，便安慰道：“哎呀，你们这军营不挺好的么？你看看，附近村庄安居乐业，那些强盗也都被剿灭了不是么？”
“啊，关于这个实际上，强盗其实……”
文官正欲说什么，旁边又多出一道声音，“请问我要的地图呢？”
来者是之前被阿悌被白允带走所抛下的莫无眠！他神色阴暗，眉宇中似有难以说尽的不痛快，一个劲盯着文官，询问：“你之前说要找给我的，这周边的地图。”
“啊！”文官顿时想起了什么，赶忙在桌子底下一阵翻，最后掏出一份有些“上年纪”的地图交到莫无眠手上，“实在对不住，有些忙活就给忘了……”
接过了想要之物，莫无眠道谢没有一声便扭头离去。像是谁欠了其重金未还、或是其欠了他者重金遭遇逼债，英俊的脸被怒气打磨得似乎多了几分菱角，蒙着暗含火药味的阴沉……
萧啸望着莫无眠仿佛行走在阴霾中的背影，暗感其对她似乎颇具敌意……其中缘由，萧啸多少也猜得出来，她转过头冲着文官说道：“那个啥，地图也给我一份成不？”
来自一位退役兵员笑嘻嘻的请求，文官只得赔笑着摇摇头，“万分抱歉，我这只有两份地图，一份已借给了那位公子，照规矩我这至少要留有一份以备不时之需，所以……”
“啊……不情之请罢了，是规矩的话也没辙，反倒是让你为难了，我才说声对不住……”军中规矩萧啸是明白的，她不至于不明事理到去为难文官，反正知道的够多了、那便走吧……
“欸！且慢，或者这样……”文官急忙叫住了正欲离开的萧啸，后者停住脚步转过身投来疑惑的视线，她道：“或者您可以与那位公子商量商量，他要乐意的话，先把地图给您照着画一份就成了。”
“也是。”想想的确还有这么个办法，而当萧啸转头想去找莫无眠搭话时、却见莫无眠已经驻足回头观望。
“那个……莫公子……”
“呵……”侧脸瞥着萧啸，发出了类似笑的声音、冷漠的脸上却没有分厘笑意，“萧校尉本事卓远、目光高远、智慧过人，而且还有众多同样神通广大的姐妹们助阵，我一个碌碌之人、形单影只也只有讨份地图来做做谋划，想必萧校尉有更好的门路，就不必拿我这个无奈之人开涮了……”
说了半天就是不愿意喽？
莫无眠转身离去，萧啸挠挠脑袋、虎耳一扑，倒也觉得没什么，跟文官道了别便离开了，一个村子有多大？没个地图还能看漏什么紧要的不成？
回到营帐，第一个看到的便是舞纹，“你干啥去了？”
萧啸笑道：“打听消息去了~”
“打听到了？”
“‘满载而归’！”萧啸戳了戳自己的脑袋，眨眼笑道。
“那便走吧……”舞纹自然要跟着一块去，找她的想法——就萧啸去我可不放心……
“欸欸！二位姐姐等等！”阿悌迈着小腿跟上来，“我也要去！”
萧啸舞纹相视一笑，阿悌哪能缺席？但是……
“阿悌乖，姐姐们去就成了，你在这待在、陪陪你黎嫣姐姐可好？”萧啸蹲下，摸着阿悌的脑袋轻声道。
阿悌显然不乐意，委屈巴巴地看向舞纹，而后者叉着腰、露出无奈而宠溺的笑：“听话……”
阿悌低下头，喃喃道：“担心我安危的话……让白允姐姐一块就行了……”
萧啸笑容一滞，她抬头正好看见白允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观望着。
说来也纠结，阿悌想跟着去，萧啸知道要是不如他的愿肯定要不开心很久，要是白允跟上、对阿悌的安全确实能多些保障，可她现在不大信任白允啊……
“哎呀哎呀~我出个建议可好？”牡丹娇笑着款款而出，她端庄地蹲在阿悌身边将阿悌轻轻搂住，“黎嫣姥姥是该有个看护……不过我与玫瑰二者多了些，让我们姐妹俩其中一个跟着去？萧啸你看如何？”
萧啸豁然开朗，仿佛在峡谷中忽见日出，眼珠子咕溜一转、当即拍腿道：“成！那你们俩谁去？”
牡丹起身，将身后的玫瑰推到身前，“让玫瑰去如何？她呀，也没怎么出门过，就让她去吧~”
“牡、牡丹姐……”玫瑰转身看向牡丹，娇羞的脸上满是不舍之意。
牡丹露出宠溺的笑，摸摸玫瑰头顶柔顺的金发，轻声道：“哎呀呀~小玫瑰~就分别一会儿罢了，这可是陪着阿悌哪，你也不忍心让阿悌不开心对不对？好了~今晚姐姐再好好陪你~”
“呜……嗯。”玫瑰最后腼腆地笑了笑。
“玫瑰姐姐……”阿悌也聪明，来到玫瑰身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裙摆，后者一个转身便把他抱起、宠溺地拥在怀中仿佛娇羞的小姐抱着一只可爱的娃娃。
萧啸见状，会心一笑，接着便与舞纹、抱着阿悌的玫瑰一同前往早上才去过的磕搭村。
白允跟在后边，面无表情，就像与萧啸一行毫无关系的过路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