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郁深幽之山林旁,一座简陋的小屋颓坐在砂石之上、绿茵青草似乎都不敢靠近其,附近没有农田、或许有也早已荒废成草地或荒原。
又一名老妪坐在这小屋前,面如黄土、干涸消瘦,其手就像被黄纸包裹的枯树枝一般,仿佛一碰就断……
比起李小姐,这位林嫂确实要消沉得多,从她眼神中仿佛看不到任何生的希望。她身边放着一个木盆,盆中放着几块又干又皱的衣服,晒在太阳底下直接跳过清洗来到了风干的步骤……
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涧,潺潺流水欢快歌唱,好像可爱的精灵在向正待洗衣的妇人招呼着、咏唱着帮助令干巴巴的衣料变得滋润洁净的意愿……
林嫂对其充耳不闻,只是呆滞木讷、两眼空洞望向天边,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何处,甚至连她是否还有清明的思绪都尚不得而知。
远处观望的萧啸还是如同观察李小姐一样,先探知林嫂的修为如何……首先目测,超脱凡境者即可开眼目睹凡者所不能见之事物,例如天地间无时无刻不在流动的各种气力。
林嫂体内的气息流转还算平稳,却如老牛拉车般迟缓,又如清晨水雾般虚浮,或许是个该安度晚年的凡人老者,但绝不会是一名修炼者。加上有一定实力的修炼者都会对自身进行保护,哪里能摊开在那里让别人这么明明白白的?
这也可能是假象,某些手段高明者能用得出的障眼法,那么还有进一步手段,稍稍散放自身气力去试探,当然被察觉的可能性极大、却能更准确判断出对方修为大概处于个什么境界……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手段,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至少萧啸就喜欢用这种粗矿的手法。
刚才观望李小姐的时候,萧啸也匀出了一小丝气力去试探,结果对方压根没发现、反应也仅是稍稍喘了口气……
不过,对于林嫂,萧啸觉得没有进一步试探的必要了。
“咱们走吧……”
三名嫌疑者中,两人的嫌疑已基本排除,那么剩下的就只有……
萧啸默默地将视线转向稍远处的山林,与远处依稀可见的崎岖山脊共构一副壮丽的画卷。
这时玫瑰道:“于山林中行走之危险非村庄中可比,带着阿悌真的好么?”
萧啸看向玫瑰怀中受两只玉手抚摸的阿悌,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中欲表达什么她是一清二楚……
“带上他吧,咱家阿悌可想去得紧呢……”
“谢谢笑笑姐姐!”阿悌欢呼雀跃,在玫瑰怀中乱动,一点也扰乱不了足踩高跟鞋的玫瑰的重心。
“你呀~”萧啸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咱家阿悌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
“嘻嘻~”阿悌笑笑,但他有一事没说,他的胆量只有一个来源——他的姐姐们,只要他姐姐在、他就有胆子,姐姐越多、胆子越大!现在有四位姐姐在身边,又是光天化日,阿悌哪里有害怕的道理?
短暂的开心过后,阿悌又安静地窝在玫瑰怀中、任凭这位金发的美丽姐姐抱着他走动……
他收敛起笑容,目光稍凝重又坚毅地望向将要去往的那片山林、行凶者极有可能藏身其中……他在心中再度坚定自己的意愿——一定要亲眼看到行凶者被绳之以法的那一刻!
阿悌细微的神态变化被萧啸看在眼中,她不出声也未让阿悌发现,只是心中又响起着段时间不知浮现了多少次的感慨——孩子长大了,也有会有自己的秘密不轻易说出口了……
一行五者,三道脚步声,或稳健深沉或轻盈凝实,一道碾压声,不绝如缕,冗长诡异、叫人不寒而栗。
鞋履的平底,高跟鞋的尖足,赤足的足底与足趾,粗大纤长的蛇尾,在落叶为毯、断枝为砖的山地上摩挲踩踏,高低不齐、粗细各异的树木则是墙壁,又像被禁锢在座位之上的木讷看客、呆滞地注视着陌生者一行的到来……
萧啸打头阵,舞纹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处,再隔个两三步就是抱着阿悌的玫瑰,然后在距离玫瑰五六步之处则是全然不像与萧啸一伙的白允在孤零零的走着……
这里的山路不崎岖也不陡峭,坡度也较为平缓,穿过厚厚的一层落叶与枯枝,便能感受山间土地带着恰到好处的水分的泥土之松软……
萧啸不吭一声,领头行于山林中,看似从容,但舞纹知道她现在难得的低沉。
舞纹能看见萧啸的背影及侧脸,遮挡阳光的树荫之下,萧啸的脸上似乎笼罩着又一层阴云……以前,在军中时,每当所率领的部队打了败仗、或是在敌人手中吃了亏,萧啸便会一马当先走在队伍前边、露出这副模样默然赶路……
从军中退役,这副模样便一直与萧啸同在,那时的萧啸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打败仗,直到成为了阿悌的姐姐、萧啸头顶的阴云才得以消散,现在又回来了……
和萧啸有过不短交情的舞纹明白萧啸是为了什么,华夏兵员的特色就是亲民,越是高的官与朴实的乡亲父老的关系就越是好。
之前萧啸啥都不知道,与那卖炭翁交谈甚欢,曾为兵员的她对任何一个有说有笑的父老乡亲都能当作至交好友……
早上才谈笑有加的好友,如今就成了要去缉拿的凶犯,三位嫌疑者中,林嫂与李小姐嫌疑皆已基本消除,只剩下这位久居山野林中的神秘卖柴翁了。
萧啸心里估计是不好受吧,不过舞纹不打算说什么,了解萧啸的都知道、这只白虎不是陷入低谷就需要人劝的主,舞纹自然不例外,何况这次虽是阴云重现,但并没有凝重到要生要死的地步……
比起老朋友时隔许久又碰上的、迟早都能走出来的困境,舞纹更在乎她身后那个被抱在金发美人怀中的孩子。
阿悌不用说,牵扯到父老乡亲的安危、萧啸对破案也蛮上心的了,舞纹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来的,如果萧啸来破案、阿悌选择留在军营中等消息的话,舞纹绝对会选择和阿悌待在一块。
昨晚打了阿悌一巴掌,舞纹担心会不会就此和阿悌关系疏远,至少现在她不想放过任何同阿悌在一起的机会……可是,阿悌明明就在身边却只能让他被其他姐妹抱着,舞纹着实心里痒得不行!
舞纹偷摸摸的减缓速度,与萧啸距离拉远,慢慢与玫瑰阿悌接近……
“那个啥……玫瑰啊,抱了阿悌这么久,累了吧?要不……”
“多谢关心,舞纹姐,我不累……”玫瑰回以礼貌的笑。
舞纹却是笑容一僵,“那个……总会累的吧?你看看,还要走山路,这也不平,树木还多……总会累的吧?”
阿悌在玫瑰怀中动了动,抬起脑袋看着玫瑰,怯怯道:“玫瑰姐姐……抱着我累么?”
“不累不累!一点儿都不累!”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玫瑰还特地抱紧了阿悌,随即面露埋怨之色看向舞纹,“舞纹姐!看您都说了些什么啊?!我的境界虽不如你但也不至于因为这就气喘吁吁吧?!看看您都让阿悌担心了!”
“呜……”阿悌委屈的小眼神也投向舞纹,如同千万利刃直戳舞纹胸口!
“我、我……”舞纹顿时成了大恶人,啥也说不出,可她只是想抱抱阿悌而已啊!这么就成这样了……
咔~
舞纹不自觉地后退,碰到一根树枝、断了,长如小臂、粗似食指的树枝落到地上,恰好被好几颗小巧轻盈却蓬勃翠绿的小草给接住,被风一吹就要弯腰贴地的小草此刻及万众之力将一根远比它们重得多的树枝给托起……
“嗯!”
舞纹吸一口气,神色忽而凝重,大道:“不对劲!”
玫瑰听舞纹这话当即进入戒备,将阿悌更紧地抱于怀中,眉目如剑、环顾四周。
山林中的景象一点未变,无风,一切都风平浪静、树叶小草没有发出任何“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安静……太安静了!
“可恶,萧啸?!”舞纹这才发现,萧啸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白允也是一样。
“她们跑哪去了?!”
“姐姐……舞纹姐姐,玫瑰姐姐……怎么了……”阿悌探着小脑袋问道。
玫瑰将紧张埋在心里,温柔地抚摸着阿悌,安抚道:“没事……姐姐们会解决的……”
“中计了……果然那个卖柴翁有鬼!”舞纹双眼化作蛇瞳,慢慢向玫瑰与阿悌靠近。
“玫瑰姐,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玫瑰安抚了一下阿悌,便神情严肃向舞纹问道。
“咱们中了别人的阵了!”舞纹沉声怒道,周围气力运作的怪异越来越明显,她的心也悬得越来越高。
“究竟是什么阵?”
“我哪知道!”舞纹大怒。
“奇门遁甲之术,风水之法,八卦阵。”清冷的声音传来。
舞纹猛地转身正欲攻击,敌意乃至杀气尽数放出,待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出声者是刚才消失了一瞬的白允,现在那张面瘫脸上似乎也能看出凝重之色。
“你知道?”舞纹并未收回架势,眯着眼看向白允,怀疑之意蹭蹭而上。
“莫如此看余,余只是知道得多罢了……”白允表示自己很无辜、也很无奈,可舞纹哪能因为一两句话就信她?同样消失了,为什么萧啸没回来、而她就蹦出来了?
“白允姐姐……”阿悌出声了,“你说的八卦阵是……”
“一种大范围法术,以龙脉为阵眼,以阵眼为轴,调控特定地域包括阴阳、五行等各种气运的法术,可以错综异象、障眼之法等迷惑阵中人,令其身陷囹圄、不得轻易脱离,是军中常用的法术……”
白允认真为阿悌讲解,舞纹蹙眉看着白允,神色怪异。实际上舞纹只是为白允回来而萧啸仍不见踪影而觉得诧异而已,仔细想想要是通晓众多事物的白允、能在阵中找回她们身边也不足为奇。
舞纹放下了架势,仍挡在阿悌与白允之间、盯着白允。
白允的眸子中流过一丝消沉的光彩,她接着道:“八卦阵还能降低阵中者的运势,令阵中者横祸不多、诸事不顺,不用说脱离此阵、就连在阵中活动都艰难,低迷的运势甚至能叫人丧命。”
“那……白允姐姐,咱们就中了这八卦阵么?”
“非也,”白允否定道:“余方才所言之八卦阵,多出于凡境高手之手,一旦超脱凡境,布下的八卦阵与凡者是天差地别。”
“怎么说……”
“凡境之八卦阵,再厉害也只能制造幻象、障眼迷心,或调控运势、让阵中者因歹运寸步难行。但破除之法也简单,凡者之流、只要有天生强运便可破解,而非凡者之运势,无一不是比凡者要强,八卦阵之调控无法触及。如今这里非凡者众多,余等依旧深陷其中,萧啸更是不见踪影,故此这并非凡境者所施展的八卦阵!”
白允郑重其事,阿悌云里雾里,要他理解还是有些勉强、只是不明觉厉,但他至少明白一件事——现在的情况,恐怕不比刚才遇见铁面魈围攻的时候要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