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人生如梦
梦境中是一所很大很气派的府邸,小小的孩子玩耍着,蹦进屋子里去,身后还有一个慈祥的妇人跟着,脸上紧张的表情生怕孩子出什么事情。
“爹!娘!”
大厅里面坐着身着华丽衣裳的男人和女人。女人温柔的笑着抱起小小的身体,轻轻摇着:“若儿,一个人闷的紧了?”
“我要娘陪我玩!”清脆的声音,小孩子总是可以随意撒娇的。
“这孩子……”那个男人站起身来,挺直的背,那张脸竟和长大的若儿没有区别,只是多了几分饱经沧桑的无奈:“爹和娘谈事情,自己去玩。”
孩子也没有哭闹,似乎很怕父亲的样子,被随后到来的妇人带走了。
妇人叹息道:“小少爷,老爷这都是为了你好……”那么小的孩子自然听不懂什么,只注意眼前飞过的蝴蝶。
然后一切渐渐模糊。
醒来的时候,气派的房间已经让苏程云有些麻木了。
自从他来到古代,睡觉是最痛苦的。莫过于不知道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会在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情。这种恐惧即使五年的光阴也无法消散。
苏程云检查了一下身体,还好,玉佩还在。除了头疼欲裂以外,没有什么不适。
“呀!公子你醒了!”一个十五六岁丫鬟打扮的女孩推门而入,仿佛自己跟他认识许久似的,高兴地叫起来:“要赶快去告诉少爷!”说着又慌张的跑走了。
喂……这孩子太冒失了吧。苏程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穿上外衣。思考了情况:
这里八成就是那个北冥熠的府邸吧。千方百计抓我回来不像跟若儿有仇啊……还是说想折磨我致死?苏程云打了个冷颤,窗外明明是满地开放的菊花,白的黄的错落 有致,在风中轻轻摇曳着,人人宰割的感觉,不正是和自己相同么?
北冥熠不知何时到来了,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奴才。看见他,眯起细长的眼睛,沉默的气氛瞬间蔓延开来。
“呦,这不是少爷么?”苏程云阴阳怪气的一声,成功的让北冥熠的眉皱了起来。
“你住这。”北冥熠说道:“我晚上来,想逃死心吧。”他的话永远那么少却让人莫名的害怕,幸好他没打算再如何,甩头就走了。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啊!苏程云最讨厌被束缚,但他知道这种人说的话一定会实现。他绝对会做到让自己死心的地步。还有晚上来是干什么!难道!难道他断袖?!
苏程云已经够乱的时候,那一男一女走上来,那个告诉北冥熠的冒失女子对他笑:“少爷让我和哥哥来伺候公子。”然后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男子。
“你们……如何称呼?”苏程云咬着牙把那句‘你们不就是来监视我的’的心声吞进肚子:“该不会让我取?”看着少女发亮的眼神苏程云知道这种老套古装剧情节 发生了。
“彤霞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香销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苏程云也不管两个人能不能听懂便接着 道:“姑娘你就叫玉清吧。至于令兄,冷残如何?”随便一首词解决啦。
“好词呢。”玉清明媚的笑脸让苏程云轻松多了:“清儿谢过公子了。”冷残始终一言未发,却也点头默认了。苏程云假装喊累回屋睡了。
一定……一定有办法可以逃出去的……
7.夜半阑语
虽是假装睡着,但自己体内汹涌的疲倦感让苏程云吃惊。若儿天性体弱,这副身子到了他这也这般如此。即使自己亲自配写的现代药单都不能改变的体虚,苏程云很 是郁闷。
睡着,睡不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已是夜半了,月亮浅浅的挂在天边散发着清冷的光泽。北冥熠站在窗边,被月色笼罩的他看起来少了那份戾气和冷酷。然后一声 轻轻地叹息顺着风曲曲折折的传入苏程云的耳中。
其实他对若儿很好,不管是安排住的地方还是此后的奴才,虽然只是为了束缚的不纯目的。北冥,那样冰冷的姓,却有熠这样炙热的名。苏程云想。
“为何不叫醒我?”苏程云口气缓和了些,一双动人的眼睛蒙着让人无法透清的水雾:“你和若儿有何关?”他单刀直入。
“你我是知己,亦是恋人。” 北冥熠道,没有丝毫忌讳。
苏程云早就猜想到了,又有何人会将另一人的姓名时刻记挂?纵使比断袖更甚的是王孙贵族的断袖,注定是没有结局的错爱啊。那两人都不似循规蹈矩的样子。情的 执念,他怎能接受我并不是若儿的真丶相呢。
“可我并不记得。”
“我会让你记得。”
“……”苏程云叹息,却也为这两人感到不甘:“若……若是我和从前完全不同,你还会有情吗?”
“情丝,并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北冥熠说道,脸上的神情温柔起来,将苏程云纤细单薄的身子揉在怀里,力气很大,勒得他喘不过气也无法拒绝。
“真好呢……你又回到我身边了。”他一遍一遍这样呢喃着,谁能想到一个叱呵风云的少爷,这样一个坚毅强大的男子,为情所困时也同世人一般凡俗。
这世上的凡人都是这般啊。一个‘情’字,为何都逃不过呢……不懂,也不想懂。我有一天,是否也能找到这样一个对我痴心的女子呢。苏程云难受的抽出两只瘦弱 的胳膊,像妈妈安抚孩子那般拍了拍北冥熠的肩:
“我回来了。”
虽然别扭,虽然知道这不对,苏程云难得的想任性一番了。唯一可以让他死心的办法,不是任何的阻挡,而是让那份感情消失。谁都没发现他的眼神瞬间冰冷。
我只能做反角么。苏程云躺在床上这样想到,霸道的占了三分之二床的北冥熠,开始让他有些后悔帮他了:
喂!一个富家子弟为什么要跟我挤这么小的床啦!亏我还想帮你,笨蛋苏程云!这种人就让他为情所困然后因病而死啦!
而且身旁有个人苏程云素来是不习惯的,对方一张放大的俊脸就躺在旁边翻身可见,但是倦意让苏程云不得不在这样暧昧的空气因子下呼呼大睡。
却不知身旁的人并未入睡,轻轻在毫无意识的苏程云唇上舔舐一番,心满意足的看苏程云皱着眉头抓住他的手臂抱着。
嘘……夜真的深了。
8.府邸生活(上)
梦境绵延着伸长。
小小的孩子不过龆年已经有了俊俏的容貌,尚未发育的身形带着与身份不合的嶙峋,他慌张的跑着,不停不停的跑着。
终于支撑不住,被身后蒙面的人轻松赶上,手中泛着银光的匕刃衬托着他苍白的脸。
“少爷,别怪我。要怪就怪出生在了这么个好人家。”那刺客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却失掉了所有温度。
八丶九岁的孩子并不知为何,哭得一塌糊涂:“为什么!奶娘,若儿做错了什么!”话音刚落,那刺客便睁大眼睛直直倒下,温热的液体染红了孩子白色的衣裳。
男人不同普通的父亲一样赶紧安慰大难不死的幼儿,而是冷漠的道:“站起来。”命令般的不容许抗拒:“给我站起来!别那么没用!”
没用。那两个字似乎深深刺在了孩子的心中,他咬紧嘴唇,狼狈的爬起。
“很好。”那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般,轻轻搂抱住孩童,眼神中有孩子看不出的复杂:“若儿……这世上,至少此处,勾心斗角。你有不能由此觉悟,如何生存?爹 娘只能护你一时,不能护你一生,苦了你了……”
孩童早已在惊吓过后昏昏欲睡,不知是听没听懂,男人还在低语:
“一切已……无多时刻了……”
醒来的时候,苏程云还来不及品味这个梦就被更加厉害的头痛疼得差点叫出声。一夜过后,这头痛没有减少反而更甚了。
北冥熠已经离开,还仔细的帮他盖了被。苏程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自从遇到这个家伙,那些若儿的记忆每当睡时便自梦境中涌出。
看来……若儿以前过的不好。但是他的父亲,怎么看都不像是众人口中的败家子大坏人之类的……难道,另有隐情?玉清的叫唤让苏程云从他电视剧的思想里跳了出 来。
“公子更丶衣。唉?不要清儿服侍?好吧,公子你要快些,我这就去端早膳来~少爷说你千万不能出这座院子的哦。不过有哥哥在公子也出不去吧。我哥哥武功很厉 害哦~清儿先走了~”说着便蹦蹦跳跳的走了。
真的是很难跟上这丫头跳跃的思维啊。苏程云叹气的抚摸着衣服:“别多想了……怎么可能那么玄呢……”刚刚穿好衣服,又被夺门而入的清儿吓了一跳:
“公子吃早膳!”
喝着不咸不淡的粥,苏程云看着这对兄妹,其实是他们俩看着自己才对:“那个……能不能不要盯着我吃饭?一起过来吃吧。”
“这怎么行呢?破坏规矩啊,主子吃饭下人要看着帮忙,替主子添饭端汤才是。现在公子可是我们的主子,对吧哥哥?”
“……恩”
“……”这对兄妹真是的,一个话太多,一个不说话:“能否不叫公子?我是说……我不习惯这……”苏程云断断续续的斟酌语气表达意思。
显然还是无法让单纯的少女听懂:“好像也是,叫公子太普通了!恩……那么,以后称若公子如何?”
苏程云放弃了和他们俩个沟通的想法,继续吃着缓慢的早膳。反正他不能出去,呆着也是没事无趣得很。窗外遍地的菊花摇曳着,花瓣上清晨的露珠反射着阳光,又 是另一种美丽。
9.府邸生活(下)
平淡无常。这样的生活本是苏程云最为向往的,缺少了自由便没有了意义。
冷残的确武功高强,苏程云盯着他在院子里练剑,飞舞的衣襟和散落的花瓣,那个沉默男子舞起剑来却不同常人的霸气凌厉。甚至让他有了一种北冥熠的错觉。
想起那个每天晚上莫名其妙和自己挤床帮自己盖被的家伙,却也让他有小小改观:至少每对他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别跟我挤!”
“由不得你,我要把你牢牢抓在怀里。”
那家伙奇怪透顶的,对别的人冷漠少言,对着苏程云,哦,错了是对着慕容若倒是有些聒噪了。不管自己如何向他摆出一张臭脸,如何不理他不和他说话,北冥熠都 不曾生气。
反倒是自己生病厌食时,他倒是一反常态厉声叱喝道他怎么不会照顾自己,然后苏程云挡在玉清和冷残前面才没使他们受到殃及。自己身体弱大家都知道的,小病大 病时连不断的,特别是最近一觉醒来头痛得很。
北冥熠又怎能违抗天命呢。若儿已经死了,他这又是何苦。
“若公子。”冷残已经舞完一套剑法,苏程云却发着呆想了很远很远,反应过来嫣然一笑:“抱歉我出神了。冷残真是厉害。”
“公子过奖了。”冷残凝视着身前美得不带一丝凡气的苏程云,被那个笑容震到微微脸红,他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天边,不曾有谁的影子。
“冷残,能教我使剑吗?”苏程云问道。
“自然。”冷残演示刚才那套剑法,苏程云一边看着拿着树枝一下一下的比划着,无比认真的样子。
冷残见他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轻轻扶住了他:“这里,要甩。”冷残凌厉的剑法再次让苏程云折服,学着样子却始终达不到效果,有些气恼的用力把树枝甩了出 去。
苏程云突然想到是自己央求冷残教的,方才的任性诸多不妥,连忙道歉:“对不起,再来一次!”自己最近真是被北冥熠给宠坏了,脾气都上来了。
两人舞剑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意外的和谐。
天很快泛出昏黄,清儿招呼他们两个进屋吃饭去。苏程云走在冷残前面,消瘦的脊背和不够宽厚的肩膀,都披上了一层金黄。
若是,可以一辈子跟在这个人身边就好了。冷残在心里暗自想到。
“唉!快走!”一墙之隔传出丫鬟嬉笑的声音,1有些紧张的叫唤她的姐妹:“别靠近这,里面的人可惹不起。”不知是苏程云耳朵太好还是那丫鬟声音太尖,让苏 程云有了几分兴趣,贴近墙边听她们说话。
“哎,这里面住着谁呀?”
“少爷的情人,脾气可坏了,常常听见她和少爷吵架呢。这样一个不贤淑的女子,少爷为什么百般疼爱,真是活受罪!”
“少爷那么英明能干,可不要被这么个风尘女子毁了啊。”
刺耳的声音对于苏程云来说早已麻木,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总有些那么无聊的人的。他以前也因为自己是个没有依靠的孤儿被嘲讽过,早就不当回事情。
他必须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祸害,这样才有机会被赶出去。
10.争执冷战
苏程云最近越感身体不适了,连运功起来都感觉到吃力。到底是为何如此呢,他无法用常理来解释。说不定是害死若儿的恶疾,他并不想让别人担心,所以瞒着玉清 和冷残。
梦境中的记忆跳跃着时间,那个虚幻的若儿也在缓慢成长。苏程云听他念诗,听他喃语,听他叹息。他的叹息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宫廷如战场,而这两大家族慕容和北冥之间水火不容,硝烟甚至游离到若儿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这,他自然不免担心。
但是结局注定,慕容家被灭,而他这个活下来的‘若儿’,不过是一个刚好同时死去的人罢了。
冬天来临,窗外只剩一片茫茫的雪白,他却不知何时才能逃脱这牢笼。
“在想什么。” 北冥熠在身后抱紧他的身子,用宽厚的手温暖他的冰冷。
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假装若儿活下去。但是不行,他苏程云就不行。他没办法面对一个爱的不是他的人还要装作他爱的人。
甩开他的手,苏程云如平时一般对他冷眼:“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都可以。” 北冥熠挑起英俊的剑眉,他的一切反抗在他眼里不过别扭罢了:“最近想起了什么?”他固执的要他想起。
“我记不得,我跟你说过!”苏程云已经完全失去耐心:“为何把我困在这里,你根本就不爱若儿吧,就算你爱他又与我何干,我已全然忘却!”
他不知道北冥熠对若儿爱得多深切,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残忍的踩了北冥熠的死穴。
北冥熠那么一瞬间眼神就变了,就仿佛充满戾气的那个他一般,毫不费力的撬开苏程云的牙关,他要他说的话付出代价!
暴戾而不带一丝温柔的吻,或者可以成为撕咬。苏程云反抗不了,但是在浑身缺氧的那一刻,他狠了心把纤弱的手挥舞了过去。
“啪——”
清脆的声响,定格在北冥熠泛红的左脸颊和苏程云大力喘气而起伏的胸口。
北冥熠走了,第一次看见他那么生气。总是站在高处俯视一切众生的他,冷酷的面具被苏程云一记利落的巴掌摧毁。
本想拦住他的,本想解释自己只是本能。但是心口一阵猛烈的疼痛,苏程云随即吐出一口鲜红的血,倒地不省人事。
醒来之后,看见玉清泪眼婆婆的脸和冷残关切的面容。
“若公子……你终于醒了。”玉清擦干泪水,出门去帮他端药。始终一言不发的冷残恭敬地回答他的疑问,眼中隐忍着心疼:“您睡了三天三夜”
“那么……北冥熠呢?”苏程云诧异的发现自己醒来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
“……少爷他,出去了。”冷残这样作答,心中却把这个柔弱的人儿刻在最深处了。
呐……若公子,冷残若是能保护您,该多好啊。
这时,苏程云已经进入了沉沉的睡眠。再没有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