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夏天,第一反应是什么?
冷气、冰激凌?我们家的电费赤字,不允许我做这样的考虑。
海滩、泳装美少女?对于我这个下水就沉的旱鸭子来说,除了澡堂以外,还没去过和“水”有关的公共场所。
除了这些,还剩下的就是炎热的天气,以及——假期作业。
为期一周的假期补习已经结束了。
期末考试的成绩以及张榜公布的排名结果,要到八月初才能发表。
再度开学的时候,我就是名高二的学生了。虽然成绩不错,勉强让老妈有在同事面前夸耀的资本,毕竟也要为上大学做努力了。
我家父母大概不会采用重压政策来治理我,可是能想象得到,以后再悠闲地保持自己的步调,比如说“放学后和女同学高兴地吃饭”之类,难免被他们唠叨。
所以说,现在就开始努力为妙。
话虽如此——
在家里突击了三天,把目前为止的假期作业都完成以后,我打算到街上去逛逛。
自从补习结束以后,我都没怎么好好出过门,只保持着“家——超市”的直线生活。
实际上,我也没什么地方好去。
比较中意的只有市立图书馆而已。
原来只有陈旧破烂书刊的这里,去年翻新成了四层的气派大楼;除了添了不少流行书籍以外,最重要的是,能容纳数百人自由阅读的坐席。
免费的冷气!
拿着课本到这里学习,简直是无上的享受啊!
——然后,当我带着一腔热血和一身热汗赶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居然人满为患。
忘记了,现在是暑假当中。
和我保持相同想法的人,想必不在少数。
问题是,如果你们是来学习的倒也罢了——
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情侣在卿卿我我啊?
虽然图书馆是个完美的约会场所,不会被人打扰,环境安静,好歹你们也装着看看书好不好?
桌子上摊开的饭盒,两人互喂食物是怎么回事啊?
算了,天气热得让人没有吐槽的力气。
在书柜处转了几圈,让清凉的冷气把我身上的汗水都除去以后,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手机“嗡”地振动起来。
——在进入图书馆时候,调整了静音模式只是个习惯,没想到真的会有人给我打过来。
而且,居然是妈妈单位的号码。
太奇怪了,出门之前我已经向她通报过行踪,总不至于这么快就来查岗吧?
我飞快地跑出大门,暴露在灼热的烈日下,按下了接听键。
地面仿佛能看到徐徐上升的热气,让人从直觉上就对在室外行走抗拒起来。
“喂……”
“小冬啊,我是妈妈。”
刚才的一瞬间,我甚至有了不必要的担心:她是不是在单位出了什么事情。直到听到她的声音,才令我放下心来。
“怎么啦——有什么事么?”
“嗯。今天是二十六号……我中午提前下班,要不要让你爸带点好吃的回来?”
“……”
一句话让我沉默不语。
七月二十六日——这本该是我值得庆祝的生日。
但是自从三年前的那一天开始,我便从未在父母面前提起过这个日子,他们似乎也心照不宣。
因为,三年前,生日的三天之后,成为了改变我的“那个日子”。
值得缅怀的,只有“那个日子”而已。
否则,只能徒增伤悲。
“算了吧——”
我感到眼前一阵眩晕。
是中暑了吗?不……应该还是我的内心,在抗拒着这个话题吧。
“前几年都不提的……为什么今年……”
我的声音也开始虚弱起来,麻木到令我自己都难以相信。
“今年小冬也十八岁了啊,是大人了,所以……”
“……算了!”
我用一向不曾对父母使用过的严厉语气说道。
“对不起,妈,我还是不想,在这个时间庆祝生日。”
说完,我不等对方回话,便直接合上了手机。
对不起。
我在心里一再重复着这三个字,记忆的洪水却已经决堤,以不可阻挡之势从脑海深处涌来。
被太阳直射着的路面本应该是金黄色,在我看来却只有黑暗——包裹着黑暗的浓重雾气,似乎能将整个人都吞没。
看来是跌跌撞撞地在路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到家的时候,爸爸已经到家了,我只随便打了个招呼,就回到了房间里。
躺在床上以后,我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父母也许都“走出去”了。
可是我还没有“走出去”。
我一直很平静地纪念着三天后的“那个日子”,却惟独不能让他人在我面前提到“庆祝生日”。
偏执、妄念、沉迷、沦陷——该怎么形容自己,已经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逐渐阴暗,大概已经七八点钟了吧。
直到爸爸提了一易拉罐啤酒来到我的房间。
“给,腊肠。”
爸爸递给我一根红色的棒状物体。
“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不要。”
让高中生喝啤酒,有这样的父亲吗?——不过,这用蒸锅热过的腊肠,的确是人间美味,我最喜欢的零食之一。
我慢慢咀嚼着,却感觉不到吃到美食时的那种兴奋感觉。
“儿子啊。你也十八岁了……看着你这几年的变化,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爸爸自己呷了一口啤酒。
“你的路还长着呢。不应该像这样,一直束缚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当然懂得。
但是,没法这么做——
等到半根腊肠都下了肚,爸爸轻拍着我的头说:“随你高兴吧。过两天还要去吗?”
“……嗯,已经约好了。”
“好吧,像往年一样,让你妈好好准备。饿了的话就去吃饭吧,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好。”
爸爸的只言安慰,让我的心情好了不少——同时地,也更加内疚。
我总觉得,如此幼稚的自己,仍然没有长大,仍然是个孩子。
用什么样的表现来回报父母的担忧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许,像现在这样戴着面具,仍是最好的选择。
爸爸离开房间之后,我想拿起课本学习,不到五分钟就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得关了灯,早早躺回床上。
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用被子蒙上脑袋,不让抽泣的声音传出,不让除我之外的其它任何一个人听到——
就只有今晚。
摘下面具,自由的哭泣吧。
然后,明天太阳升起时,重新变回虚伪的自己,然后——
迎接三天后的“那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