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弥漫着阴湿的气息,墙壁上裂缝蜿蜒,里面依稀可见青霉的痕迹。窗户也是一副斑驳的模样,划痕翻起白刺的木桌上放着一个缺了一角的陶瓷碗。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摸出了一根烟,用手挡着点燃了开抽。窗外的天空阴云密布,还隐隐有着风声。这种时候外出就是找死,明智的人都会选择在家享受生活。
“唔哦……”
浓郁的烟雾吸入肺中,带来的是深沉的满足感。末日——可以这样说吗?以前倒有人用末日时代称呼现在的时间。
不过想了想,活着的人说什么末日果然还是太可笑了一些,只有死去的人才有资格说末日,因为他们经历的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我是罗克,一名走私者,干着那种见不得光的勾当。这年头,见不得光的事情其实只是见不得卫兵。香烟、面包、白酒或者子弹,甚至于刀片都是管制内容。私下怎么着可以,但交易必须在防疫区官方的监督下进行。
没办法,防疫区有刀有枪还有人,这种时候大家都是聪明的,乖乖的让防疫区提一笔费用,然后拿到那些东西,连带着食物也是一样。现在大家都过着计划经济的生活,食物这一类生活必需品还得拿黄金般的补给卡去领取。
所幸有黑市这种东西。
时间过得飞快,一根烟转眼就不能再抽,已经只剩下指甲那么长一截。叹了口气,我打开窗户,把香烟折断扔了出去。雨水会把所有痕迹都打掉,我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而且这地方巡逻的卫兵早就打点过了。
我扯起嘲讽似的笑容,就想会沙发上睡一会儿。但忽地,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板那里嗒嗒的传来,还夹杂着急促的呼吸。
“啪——”
大门被陡地推开。埃尔夫一脸晦气地走了进来,然后随手把门关的严严实实,一屁股靠墙坐了下来。
“我说啊,发生了什么?”
一个人单干的走私者活不长久。埃尔夫是我的搭档。他为人沉稳,很少有这样的表现。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从沙发上坐起身,左手握成拳撑着下巴,然后盯着他的眼睛,希望得到一个一切还好的回答。
“没怎么……”
埃尔夫本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想抽一根,但旋即又放了回去,脸色变得更加阴鸷。我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伤痕,细长的血线并不深,而且已经不再出血,他当时应该是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一次斩击。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解决。”我皱起了眉。搭档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
设想一次你和搭档在野外拿到了大量的汽油,但已经精疲力竭带不回去了,食物和水也用光了,就要一个人守在那里,另一个人去找食物——这种情况,不互相信任,那就算完了。
“就是遇上了一群狗日的混帐……”埃尔夫吐了一口唾沫,把背后的猎枪取下放在手上,然后低着头看着扳机,语气越发地低沉,“别担心,我自己会解决这事,错全在我。”
“所以说……”
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埃尔夫出去是为了接收一批武器资源的。这是我托关系叫人买来的子弹、手弩和打磨过的长刀,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枪械。
“那批武器被抢了?”
“卡达那伙人。”
卡达我也清楚,防疫区里唯一和上头有关系的老大哥,三十几岁了,领着一小伙人在我们这片区域耀武扬威。卫兵队长那一系的某个副手在护着他。不过这种事情我是真的不清楚啦。
“他怎么知道武器的路线的?有人泄露消息?”
“第二个接头人。除开卖家,武器就转过了他手上。想必他把消息卖给了第二个人。”
“那还真是富有商业头脑啊。”
“呵。”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残破不堪的街道地面上溅起泥泞。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冷冽了起来。真娘的有趣。我冷冷地笑了起来。
“那纠结什么啊,抢回去呗。这几天防疫区大佬都在集会,卫兵队的人怎么可能有时间找我们的麻烦?做的隐秘一点就是了。”
我缓缓压低了声调。
“敢抢到我们身上,这不是蠢货么?该去杀人的时候就别犹豫,对欺负到头上的人退让只能让对方得寸进尺。”
“可是……”
我知道埃尔夫的想法。他打算交涉,或者让步。用这些方法固然更加保险,但下次就得让更多的步,甚至还可能让出命也说不定。
“没什么可犹豫的,都杀了就行。我来处理痕迹。”
病毒爆发了二十多年,这种事情也是稀松平常了。埃尔夫也没多犹豫,嘴角一翘,眼神也变得炙热了起来。“说得对,罗克。”这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露出一如既往的暴力笑容,“没什么可犹豫的。”
雨下的并不大。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入夜前动手。我先出去看看情况。麻烦你处理一下那些装备了。”
埃尔夫打了个响指。
“没问题。”
——
天空阴云密布,墙上贴着的传单抖擞地飘着,凄凉的悲风后露出红色油漆涂出的英文单词,也变得模糊了起来。地表的杂草里爬过一只老鼠,迅速地躲进了街道上翻出的石板下。里面是排水管系统。
我收拾东西,动身前往了卡达的所在地。那是一座三层仓库,铁架桥纵横交错,两边都是小房间,里面大都有几个人开着灯打扑克。
雨淅沥地下坠着连成长线,织出模糊的雨幕。我躲在工厂边沿下的货物后。左侧是铁栅栏门的入口,一个人在楼梯的第三层阶上站着,抱胸靠着墙,似乎在打盹。
二楼的外设楼梯上有巡逻的混混,大约三分钟过一波。最右端靠外有两个人定点站岗,手上有打字机步枪,是外围最强的火力。一楼右侧进去是仓库内部,并且房间一路往前排去。从窗户看得见,内部也有楼梯。
三楼的情况是——
有人注意到我了。锐利的视线从铁栅栏门后射出。一层也是有巡逻队员的。我躲在货物后一动不动,这个时候被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脚步声停留了一会儿,还有依稀的交谈,随后就又是脚步声远去了。
大概逃过了一劫。
我在防疫区待了二十多年。卫兵的厉害我是清楚的。可我更清楚的是卫兵里面的分歧。最近上头争权夺利的现象相当严重,卫兵队长不可能喜欢一个副手调出武装力量。而后者如若在这段时间不小心,行政部的人也有借口对卫兵动手了。
我为什么会知道?
酒馆里坐上一会儿,一杯廉价啤酒,你就能知道大部分流传下来的故事。尤其是最近卫兵在行政部周围的部署加强了许多,武装军队已经是蠢蠢欲动。
不过事也不好做绝。虽然我对埃尔夫说要把人杀光,但是卡达留一条命是没问题的。大人物看的是脸面。我这种小角色只要不切实地打在他脸上,一切都好说。能清楚看出他人的底线是生存的基本要领。
收集完对方的防卫力量后,我大概也能推断出问题所在了。二层的防卫非常严密。最近卡达大概是在筹划一场交易——仓库里摆放的只能是货物了。
我向后谨慎地退步。退到工厂之外。远处是一条小河,桥墩上睡着几名流浪汉,臭味从那里顺着风在雨中散开。埃尔夫突然从我背后的小巷里快步走了出来。
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罗克。”
“所有的巡逻资料已经收集完了。”
我摸着胸前的口袋,本来想拿出一根香烟,结果发现都抽完了,只得叹口气作罢,继续说道。
“一层栅栏门里每五分钟会出现一个巡逻队。二楼三分钟一波巡逻。右侧两个人打字机步枪,也是二楼,视野开阔,被发现了很难利用掩体躲过去。仓库内房间里有人打扑克,大概是在休息。晚饭的时候应该会换一波班……”
琐碎地交代完这些事情,埃尔夫则陷入了沉默。
“卡达在哪一层?”
“别想着抓他来做威胁逃出来了。卡达这种人一定是把自己保护得最完美。卫兵队里的关系也是他为了自保才搭起来的吧?顺带一说,卡达还是留他一命好了。”
埃尔夫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眉头紧锁了起来。这要怎么搞?我嘴角一歪,嘲笑道:“你变蠢了啊埃尔夫,这种时候该怎么做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他露出不解的表情。“怎么说?”
雨滴打在地面,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但阳光已经能透过云层射出星点光芒了。可是时间已经快到了晚上。我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下意识地眯了起来。
这个时候我的表情大概是阴谋家特有的笑容吧?
——
“哈欠……卡达老大才凑齐订单,这次可是笔大生意。还是好好撑着吧,马上就换班了。辛苦一点,等货卖了出去,咱就能拿到罐头了。”
“上次你选的是什么罐头来着?我拿的是金枪鱼罐头。前一次出门的时候,也有个金枪鱼罐头被走私的家伙带了回来,黑市上可炒出了一百三十颗七点三毫米子弹的价格。”
天气放晴,夕阳西斜。仓库一层的巡逻队里,几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四处看着,手上拿着斧头或者打满钉子的棒球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