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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之中子弹以绝强的力道射来,我眼睁睁地看着左边的那匹马——那匹陪了我六年的老马,在一声哀鸣之后仰蹄倒地。
而探照灯——
是的,探照灯。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夜晚到来,防疫区有宵禁。据说黑市背后也是有行政部的人在撑腰,所以卫兵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有钱赚,挺好。
可问题来了。夜晚的防疫区就是卫兵队的天下。他说你感染了,你就感染了,辩解都没用一梭子子弹来为你彻底治疗,还不带收费的。
卡达在卫兵队有人,可是一个小小的副手,也不至于影响到夜晚巡逻的所有小队长……这几天争权夺利的现象严重,上面在严打武器走私,所以连我也是托关系才进了一批货。如果不是关系能通天的话,大家都是白天走。晚上那都是有急事。
总的来说,无论如何吧都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那么问题来了,能让卡达冒着如此之大的危险,甚至无视他在卫兵队里的关系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没错,最近胆敢公然运武器的人,如果卡达被抓了,那个副手也得被杀鸡儆猴。
按照现在的预感,没错的话,有两种可能的原因。第一,其它防疫区的人平价收购,顺便帮助他离开罗达那,而卡达也打算移居了。第二,本防疫区的,能跟卫兵队对上的……
反叛军。
我更倾向于是反叛军。反正要能和卫兵队正面搏一把的才行。我认识一个反叛军的地下员,行政部每次总会有意无意地落下一些武器,或者掉了一些资源。毕竟野外这么乱,防疫区内部也经常会进小偷……
嘛,所以反叛军地下员不小心拿到了行政部的物资,不奇怪吧?
卫兵队长肯定要掌控更大的军事力量的,首先肯定会揪着行政部的军队和武器说事,甚至暗中下黑手。行政部自顾不暇,被行政部养着的反叛军——这一点是我瞎想出来的,虽然很多人都这么瞎想过,但都没有证据——自然只能自寻出路。
也就是说……卡达他打算换一条大腿?行政部的大腿?他打算投身罗达那的上层统治阶级?可万一赌输怎么办?
——就好像是现在。
穿着卫兵队军服的男人们在外面围成一个包围圈,探照灯刺目的灯光打在了我们后方的那些人身上。我尽力眯起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不远处的情况……
一个人被拷着拖在地上……鼻青脸肿……腿是断掉的……
“那……那人是经常出现的副手吧……”我牵着埃尔夫的马绳,慢慢地往后退去,“埃尔夫,清醒点!卡达靠着的那个卫兵队副手遭殃了!旁边也都是卫兵队的!”
夜色里,我们二人算是相当小的目标。马蹄踩过枯枝发出脆响,树叶扑棱扑棱地抖动着,被带起又落下。我右手牵着马绳,谨慎地倒退着。
“副手被打得很惨……”
“是,还被拖在地上。”
“罗克,防疫区大概要变天了。我觉得副手犯的事……可能非常严重。”
“比如拿着资料投靠行政部……”我觉得左臂痛得厉害,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喉咙也喘着,“嘶——这样的话,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那我们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副手中了,卡达我觉得他马上也要被抓,毕竟是跟着副手跑行政部的人。”
“或许。”
我们俩的谈话简短而高效,这是非常令人满意的地方。不过这个推测正确与否还不是很清楚,但是能用就行,好歹要有个计划制定的标准是吧?
后面也有卫兵来了……
“埃尔夫,我可能会很粗暴。”
我深吸一口气,在他反应都没有的时候,用右手一把就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你这和什么也没说有什么区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声叫了出来。我抬手把最后一个折叠刀翻出来,然后陡然朝马屁股刺下。老马受惊,拔腿狂奔起来,就像另一个方向冲去。
我一只手夹住埃尔夫,半拖半拽着带着他快步小跑了起来。灌木和荆棘划破了裸露在外的皮肤,鲜血从手臂上缓缓流出。埃尔夫接连闷哼数声。
“你想干什么……”
跑开的马惊动了林子里的其他人。看见马迎面冲来的卫兵面色一惊,手里的扳机下意识就扣动了。子弹狠狠地没入了马头。一声哀鸣,马的身体还依靠着惯性往前冲去,狠狠地撞在了大树上,脑袋则穿了一个血洞,僵僵地倒在了地上。
“砰砰砰——”
听见这边的枪声。围住那些冲出来的卡达人手的卫兵,也都是下意识以为对方开了枪。打手们也错认成是卫兵开了枪。总之——
乱局开始了。
“卡达手下的人放下武器可以不杀,只抓小队长!普通雇兵放下武器,可以直接离开!”
“别信他!杀过去就是!”
“卡达老大马上就会回来的!这批货物必须保住!”
“卡达涉嫌非法走私,引渡感染者等多项罪名,不要再执迷不悟!”
“去你妈的!兄弟们上!”
我夹着埃尔夫朝人少的地方冲去。月光被浓郁的乌云所遮盖,黑暗夜色之中,仓库的大火依稀烧着,这边在探照灯下展开着一场屠杀。
“呸——”
埃尔夫呲牙咧嘴地吐出一口血,踉踉跄跄地拖着脚步。树木的枝叶和灌木阻碍在前方,非常麻烦——我现在左手也不能用,还在出血,回去必须接着处理。
前面还是来人了。零散的脚步声里,是一名穿着卫兵服的、五十几岁的黑人。我眉头一皱,躲是躲不过了,然后呲牙咧嘴,装出受伤非常严重的样子。
“快、快点……他们有机枪……重机枪,才、才被破坏,但不知道其余的火力。总之很危险。我这位弟兄受了伤……”
埃尔夫配合地装出濒临死亡的样子。我把折叠刀折好偷偷递给他。黑暗之中,对面看不清我们的衣服,但已经起了疑心。
“是哪个支队的?”
我一把抓住埃尔夫,然后狠狠地往前扔去。而他借着势,身体朝前扑去的同时也把折叠刀弹了出来!机械弹簧驱动着折叠刀笔直下去,产生出悍然的切割力!
“唔、呃……”
黑暗里的黑人面色倏然扭曲起来,脖颈一歪,巨量的鲜血从颈部伤口暴射出来。接下来左边是个三十几岁的新人。我一个箭步上去,顺手抽出折叠刀,然后再往前劈去!
“白特罗,你怎么——”
双杀达成!
那个人话语定在空中,脸上的表情定格于惊恐,身体也缓缓地朝后倒去。我连折叠刀都不想抽出来了。太麻烦了,就镶在他体内吧。
这次真是亏大了。亏大了亏大了亏大了亏大了亏大了亏大了!怎么就摊上这摊子鬼事!都说和那些权力漩涡里的人扯上关系没好下场,我怎么就不听这句话呢!
“这次算是完了……”
我颓然地移动着步子。埃尔夫靠在我手臂里,这时候居然还笑出了声。
“哈哈哈……”
“你笑个什么劲。”我扯着嘴角,下意识地也挤出了一个笑容。
埃尔夫摇摇晃晃地,声音也非常低微。“我记起了那本漫画书……”
他有一本比谁都宝贝的老旧的纸质书,是一本漫画,扉页掉了一半,上面写着JOJO……什么。里面的书页也都掉的差不多了,可剧情埃尔夫记得比谁都清楚。
灾难开始的时候他就带着那本漫画,直到现在都没扔掉。灾难开始那晚时他过生,那本漫画是他父亲送他的礼物。
“JOJO,人类太弱啦,我不做人呐……”埃尔夫又一次发出吃吃的笑声,“是不是觉得很他妈有道理?我看到这一句总是深以为然,不做人了,做个野兽才算厉害。”
我耸肩道:“人和野兽还是有不同的,我们还是只能做人。”
“为什么?”
“就一点。人啊,杀了人,他自己是知道的。狮子就算吃了狮子,也没有多大自觉。可以说,人类是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做出一切的……除非你愿意欺骗你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这么自我欺骗着去杀人。”
“你说的话我从来都听不懂。”埃尔夫的笑容变得更加疲惫。
我也笑了起来:“不过只有你认真听过。”
我们就要冲出小树林了。可眼前又出现了模糊的人影,在树林的边缘,身体被灌木丛遮掩着。我咬咬牙,想要一鼓作气干掉他,但埃尔夫忽然瞪大了眼睛,嘶哑地开口喊道——
不,他没喊出声。
“轰——”
后方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热烈的火光冲破天际,汹涌的热浪甚至站在这里都能感受的到。无数人穿着火焰倒十字图标的破烂衣服,拿着长刀短棍和枪械,堪堪赶来,从四面八方冲向这里,高声怒吼着,朝卫兵队发起了最暴戾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