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吸——
呼——
吸——
脑袋稍微清醒了些。空中泛着淡淡的湿意,还带着垃圾的臭味。浑身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耳朵旁边非常难受,哗啦啦的水声在一旁淌着响过。
“啪。”
一张粗糙的手扇了我一个巴掌。我晕乎乎的脑袋陡地明晰了起来。我和埃尔夫互相架在一起。他气喘吁吁地靠在墙壁上,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嘴里似乎在吼什么。
“……”
我没听清。晃了晃脑袋,我把大拇指指甲抵在食指上,然后用劲压了下去。指甲压入肉内爆出的疼痛感让人稍微清醒了一些,耳边的声音也明确了起来。
“罗克,你藏起来的箱子被发现了!”
我大惊失色,立刻清醒了过来:“别吓我啊被谁发现了?!”
“淦,罗克你真藏了我不知道的箱子?”埃尔夫震惊。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我愣住了。
“哈?”
哦,拜托了我脑子清醒一点吧。
我缓缓地深呼吸着。呼——吸——呼——吸——虚弱地靠在墙壁上,然后没精打采道:“好吧,是藏了一个箱子。不过就是食物啊……然后是备用的制式手弩。”
“你还有一个备用的手弩?”
“哈哈,没想到吧?”
埃尔夫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表示感叹。好敷衍哇,完全感受不到震惊感,好歹配合着露出惊叹的表情吧。我看了看周围。这是一条地下排水管道,水道里奔着流水,大概是刚刚的暴雨。我还记得住。这是我规划出来的逃生路线,花了三个月我画出了一副罗达那防疫区地下通道图。
说到暴雨,浑身湿透了。这可真麻烦,但愿不会生病了。药品的储备不太够。我一边想着,一边默默地垂下眼帘,低下头,看着破旧的铁造地面,上面还翻着豁边,锈迹斑斑。
“哦,对了……埃尔夫,”
我再度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我这时候应该说什么。有些时候就该说有些话,不然会让人心里留下疙瘩。对我来说也是这样。
“对不起。我这次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嘛。”
埃尔夫无力地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个男人现在的表情非常怪,没什么力气,像是被人揪着一举一动……如果要用一个形容词来概括,那大概就是失魂落魄了……
“卫兵队和行政部的长官都是高高在上的,他们的勾心斗角人员安排,我们没可能知道。”他故作轻松道,“所以这不是你的错,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运气不好。我默默想着。的确如此,这年头,一次运气不好就能让人送命……所幸这次仅仅只是丢了大部分的旧物资。但这也仅仅是不幸中的万幸罢了。
本来的想法,是把剩下的旧有物资全都用上,然后把新到的、但是被卡达手下抢走的武器全都抢回来,再拿些外快,这样就绝对不会亏。
但是现在,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啊,不,还有那个箱子,手弩还在,但是我只放了一捆的十根箭……真是头痛。我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试图让自己理清事情的重要顺序。
“总而言之,我希望我我们以后可以……”一边想着,我一边打算说些什么,只是口干舌燥,越说到后面越觉得自己愚蠢不堪,最后只得改口,“好好地活下去。”
“活下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埃尔夫叹了口气,搀起我,亦步亦趋地往前开始慢慢走去。
“罗克……你是因为什么坚持着活下去的呢?”
“只是不想死罢了。”
“不想死?”
“是啊。”
我长吁出一口气。眼前的排水通道漫长而黑暗,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前面的管道便狭窄了。埃尔夫趴在地上,然后一点一点地,用手臂把自己给撑了进去,向管道深处爬去。我从外衣上撕下一片破布,把左臂缠得紧实了一点,然后也趴了进去。
管道非常矮,身体被挤着,稍微抬起一点头就会撞着头顶,空气里也都是一股怪异的湿气,鼻子越闻越发痒。“我活得也算久了,见了许许多多的人。”我一边朝前爬去,一边咧嘴笑了,“你这样追求活着的意义的人,我也不是没有遇过。”
“嗯。”
“但是最后他们都死了。”
埃尔夫陷入了沉默。我觉得我可能不太会说话,在灾难爆发后活了那么久,只不过在生存技能上有所精进。可埃尔夫是我的搭档,这种事情委婉地说不仅麻烦而且危险。
我希望你能理解。
还有,关于那个女孩……
“死了有什么不好?”
埃尔夫在前面,忽然用一副浑不在意的口气说了这么一句。
“不用每天提心吊胆,不用担心醒来的时候你的床边站着满面笑容的仇人,不用整日地东躲西藏,在野外忍受饥饿和寒冷,更不需要思考明天的安排,没必要和人勾心斗角只为了争取多一份的补给……这样的话,死了有什么不好?”
“即使她希望你活下去,也是一样吗?”
这个男人知道我说的是谁,却陷入了沉默。艰难地在管道里往前爬着,周围是一片漆黑。手上有些痒痒的,我抖了抖手,虫子振翅的声音响着渐渐远去。左臂的疼痛感非常强烈,所幸没有继续出血。我为这样的事情庆幸着,尽力不去想那些事情。
那些……可能发生的、我根本无法处理的事情。
“……裘卡弗……她已经死了。”
埃尔夫突然出声,声音非常平静,听不出苦涩也听不出伤感。
“我当时顺着她的话,走了,她应该能稍微感到一丝满足吧。现在她已经死了,我如果也死了,她是不知道的。”
“……是吗?”
“话说起来……”埃尔夫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转移道,“我和你说过吗?我在做走私者之前,是干什么的。”
我摇摇头:“没。”
空气中灌荡着沉重的气息,我忽然觉得很累。埃尔夫的话让我很……烦。我真的……没法理解,但事情的的确确是因我而起,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策。在集体合作里,我今天的决策……不,不止是错误,应该说是致命的疏漏。
总之,埃尔夫是个好队友,我不想失去他。
“灾难爆发之前,我的父亲是一个军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把我接近了部队军营。一开始一切都很好,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感染者越来越难以对付,尤其是军队附近出现了几次大规模的感染潮。父亲带着我从崩溃的军队中逃了出来。他带了一把枪和几个手册。”
“说起来,我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教官。他教我格斗术,教我如何使用各种武器,按照手册上的内容一点一点地告诉我,什么时候遇见什么情况该做什么,一般什么果子会没有毒,如何解决食物中毒的现象。这些东西都很有用。但是后来他死了。再之后,就是在野外求生,然后是防疫区里做一个运输队员。”
我问了一句。“运输队员?”
埃尔夫发出沙哑的笑声:“你应该知道的。护送物资在各个防疫区之间转移。我就是在那段时间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各种各样的感染体,然后是人,那些心怀叵测的猎人和流浪者,最后就是防疫区……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卡塔格尔防疫区,警防队伍围住了我们的货,打算直接吞下来。那是最惨烈的经历了,对面甚至有两把转轮机枪,汹涌的弹幕撕裂着我们的人,对方甚至疯狂大笑个不停,就像是沉浸其中……”
“但是你还是逃了出来。”我说。
“不,我是被救的。”埃尔夫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更加枯槁,就像是嘲讽,可也近似于绝望,“他们的火力很快就小了。那些人并不专业。我中了三发子弹,但是没死,在地上了昏了过去。他们就没管我了。本来我就该在那个冬天的雪地里死去,冻成僵硬的尸体,可是有个人把我拉走了。她发现我还有微弱的鼻息,把我带到了她的小基地……”
“……裘卡弗?”
埃尔夫无言地点点头,然后停住了身体。前面有微弱的蓝色光芒,月亮透过云层,洒下了一丝黯淡的光辉,透着井盖的缝隙流淌了下来。水流也跟着流下来,往我们身后流去。逆着水流,他艰难地转过身,伸出右手,手指搭在生锈的板扣上,然后用左手从腰后取出了一个小刀片,用力撬了起来。
“啪嗒!”
一声脆响,小井盖翻了起来。埃尔夫把手往上一撑,井盖被掀到了一旁的地面上。他伸出手搭在边缘,慢慢爬到了地面上,然后转过身,蹲在地上,朝我平静说道:“罗克,走吧,不说无趣的故事了。接下来该回休息的住处了。”
“……嗯。”
我应了一声,也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