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
我忽然觉得累得很,话也不怎么说得出来了。站在制高点怎么说都有理,扯出千百条大道理劝他放弃这个说这是死路一条也有办法,但是说到底,活下去终归是不需要理由的,只看想与不想罢了。
说再多理由,也不能劝得他放弃自己的想法了。
因为如果一个人有了去死的理由,那这边的比重就会迅速地变大,变沉重,最后把天平上的「活下去」给狠狠地比下去,甚至把天平压坏。
这就是现实,人就是这么脆弱的一种动物。依靠着情感建立起联系,用聪明才智在一起合作,建立出让人自豪的文明,可哪怕是一种小小的病毒,也能在一夜之间摧毁这名义上的奇迹。
“好吧,这时我还真必须承认了。罗克,你果然很厉害。”埃尔夫咂舌,缓慢地笑着说道,“说到底啊,我现在就是忽然想去杀人了,想去发泄一下情绪,不然我要被憋死的。”
他的笑容很淡,但是狰狞而张狂。我呼出一口凉气,“埃尔夫,你不是想去发泄情绪,你就是想去死而已。”
“有什么区别吗?”
“……啊,不,没区别,当我没说。”
埃尔夫幽结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笑出了声。“得了,罗克,不用继续了。你走吧。裘卡弗——那个女孩之前说的,你应该都听见了。我把我的钥匙和指示图放在了庇护所,本来是想着哪天我死了,那些东西都留给你,现在果然用上了。”
“我真希望永远都不会用上。”
我疲惫地露出一丝笑容,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冷风让人凉,也让人心凉。“我……”我嘶哑地张开口,“老实说,我感到很抱歉。”
“别这样。”
埃尔夫的表情变得明朗而耀眼,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起来。他在小巷的阴影里笔直站着,这一刻防疫区中寒气涌荡,背阴的巷子里仿佛有鬼魂盘绕。
“我曾经也自作主张地做出了很多决定。”埃尔夫说,“所以我们只是扯平了。”
我无声地点点头。是,扯平了。
但我还是……感到很抱歉。
“叮————————————”
夜空阴沉,陡然间爆发出让人觉得鼓膜将破的尖锐高音!“被发现了!”“第三小队直接过去!”“反叛军主力不在这里!”“直接冲!把反叛军的东西抢过来!”喊声此起彼伏,手电筒的光芒在远处街道上打起,还有刀剑木棒互相刮擦,明晃晃的枪口让人心生寒意!
这里早就被包围了!
我向埃尔夫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往里面去。我躲在墙后,悄悄地往狭长街道望去,露出半个脑袋。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光源移动着,黑压压的人影整齐而敏捷地朝这边大步走来!
另一边也有,这里早就被包围!而火焰倒十字标志的人纷纷从街上的二层楼房里冒了出来。街角有一个三层高的房子,处于转弯处,三楼开了三个孔,然后大块的木板挡住了其余地方。一杆转轮机枪从中间的孔伸了出来,对准冲锋过来的人群!
其余的二楼都被木板钉死了窗户,数不清的猎枪从窗台石块的缺损处伸了出来,在夜空里闪着寒光。下一刻,转轮机枪倾泻出浩荡的火力,子弹急速向人群中冲锋而去!
“屋子里是反叛军的人!”我颤声道,“怎么可能!这片区域居然是反叛军拿着的!”
埃尔夫大吼出声:“别愣着了!冲过来的包围的人,明显是军队!行政部对反叛军下手了!就在现在下手了!嘿,老兄,这可真是黑啊!”
他的高声调侃非常显眼,但远处枪声大作,自然也没人来管这边。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想事情怎么就会发展成这样,行政部的人真要掀翻谈判桌,那也该在卫兵队彻底灭了以后啊,现在难道不会太过于急切了吗!?
“是啊真是黑啊。”我嘶哑地笑了起来,“可我想问为什么今晚遭遇的意外会这么多!反叛军在这种地方扎了根,我居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说到最后我语速越来越快,左臂的疼痛相当让人烦躁。我发觉自己平时有许多细节都没有注意到,而这几乎是致命的。埃尔夫哂笑起来,“反叛军的秘密基地让你知道了,那他们的保密工作就该聘请你过去!”
“别说那么多了。现在赶紧离开这儿,不然待会就没时间离开了。”我抓起埃尔夫的手臂,带着他就要开始奔跑。可他甩开我的手,“老伙计,你走,别带上我。”
“我之前就说过了,我要去杀人。”
“你是要去死!”我不可理喻地望着他,“我知道裘卡弗死了你很难过,但是她死的时候就是希望你能活下去!代替她活下去!这种事情你都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啊!可唯独就是你没资格说这句话!”埃尔夫红着眼睛抓住我的衣领,怒声质问起来,“你以为这是谁的错!”
我静静地看着埃尔夫。
“你……”长吁了一口气,“你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埃尔夫忽然愣住了,眼睛里的愤怒一点点地消退了下去,神采也一点点地消失。他失魂落魄地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脸色灰暗无比。“算了。”他低低说道,“你走,然后我去死。”
“就这样了,不要再说了。”
好……我点点头,看着他,心中已有了决定。当断则断,劝不了就走,没必要舍命陪君子。我尊重你的选择,埃尔夫。在心中默默说道,然后我转身,起脚,深呼吸,狠狠踏地!快步跑向了小巷深处——
下一刻,一把明晃晃的刀片从阴影中射了过来。我索性让身体直接摔倒在地上,刀片堪堪划破发丝钉入墙壁,发出“喀——”地一声脆响,石灰簌簌落下。
埃尔夫神情错愕地望了过来,刚想冲过来,但是却被一把枪逼住了。一个女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大口径的左轮手枪,想必连犀牛的脑袋都能打爆吧。她面色冰冷,步伐稳定而谨慎,眼睛从我的身上掠过,又定格在了埃尔夫身上。
在她身后,两名火焰倒十字架黑袍的人走了出来。他们全身漆黑外衣,所以火焰倒十字架的颜色就变得分外明显,惹人注目。漆黑的枪口分别稳定地对准埃尔夫和我,手指也搭在了扳机之上。
“你们……”
我望向黑暗之中的那个女人,沙哑问道——
“是反叛军的高层出来逃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