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快看,软脚虾,那是什么?”
“科沃兹。”
“哦哦,一种魔兽吗?好厉害。”
“是啊,雪佛兰族类的魔兽。”
“和那边那个是一样的吗?”
“怎么可能,雅阁可是本田族的......”
“那个大的呢,软脚虾?看起来超级厉害的,它会吃掉旁边的小魔兽吗?对了对了,现在是它们迁徙的季节吗,这么多魔兽排成队真是壮观~”
“哈?啧,是挺壮观的,毕竟这红灯有90秒呢。”
我也希望公交车能把那些小轿车吃掉,不然我就快被这些发动机沉闷的轰鸣声,和想要在其中彰显自己存在的某只精灵烦死了。
“呜哇,好可怕,这些魔兽的肚子里,竟然有人困在里面!是被吞掉了吗?软脚虾不去救救他们吗?”
(我倒是想谁能来救救我呀!)
结果这家伙的担心只持续了一秒......
“哦哦,软脚虾,快看那边!”从挎包里露出半个身子的幽连忙的扯着我的衣角,“那边有个发光的洞穴!”
时值上午,我们正在一座横跨马路的天桥中央,已经是上班族们安稳坐在办公室工作喝咖啡的时间,天桥上没有行人,幽也可以自由发表言论。
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那是这个地段最大的商场,幽所说的洞穴其实是它的入口。
“软脚虾,我们去那里探险吧!”
幽兴奋的说着,眼睛明亮的望着我。
我看着那就算是工作日依旧不绝的人流,感到一阵疲惫。
“不去,人多。”
“去嘛,去嘛!软脚虾不是答应要带我了解这个世界吗?”
“不去,麻烦死了。”
“男生不能说话不算话!”
看到精灵鼓起脸,我又开始头疼了。
在我和她签订了新合约后,她立马趾高气扬的作出下命令的姿态。
“带我了解这个世界!”
于是,我便成为了带着少女人偶逃学的奇葩不良高中生。
对于我这样小有名气的不良,出校门也只需给门卫“刷脸卡”。就算遇到学校的教职工,对方也会装作视而不见。所以,如果仅是逃学对我来说没什么。问题就在,这次是带着少女人偶逃学。
“听我说,那不不良啊,对对对,就是那个青林,其实他是个喜欢玩少女人偶的变态,真是恶心。”
“在家玩着还不过瘾,居然带着人偶逃学,这个变态到底有多迷恋少女人偶啊,绝对是脑袋坏了。”
只是想象一下就全身发寒起疹子,如果真的被熟人看见,那我只能背井离乡,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样一想,人流量大的区域就需要重点标记,必须避开。
反正就一只乡巴佬精灵,带她随便逛逛,再找个偏僻的地方呆到放学,混完一天差不多了。
“带我去,带我去,带我去!”
问题是这精灵超级烦人啊!
就算没有了魔力,这个小东西的力气也是和身体不成比例的大。她像拔河一般拉扯我T恤的下摆,在她如同下蛋母鸡般不停重复的嚷嚷声中,我清晰的听见了T恤纤维崩裂的声音。
我......实在是心力交瘁了。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妥协的结果多半只有光着膀子回家。
“啧,先说清楚,这又算另一个请求。”
“嗯嗯,没问题~”
精灵欣然同意。
*
如果这撑得挎包鼓鼓的精灵不是我头脑发热产生的幻觉,那么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也不能再当成闷热夏日的一场清梦。
然而我回来了,毫发无伤。
不只是手臂上的伤痕不见了,脑袋里还多了个东西。
只要闭上眼,内敛的紫色光芒就在漆黑的意识中安静浮动。
不同于在另一个世界中的契约印记,这个紫色图腾只是漂浮着,没有气息,没有波动,像是主人外出后的空房子,仅是一具空壳。
这样看来,在两个世界,作为“我”而存在的,是两个相同,却没有关联的肉体。而契约印记,则是存在于共同的灵魂之中。
我们就靠着这个契约,来往于两个世界的身体。
神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弄出这样梦境一般的事情......到底想要实现我们的什么愿望?
至少我不认为我对那个世界有什么期待,作为消遣也许不错,要卷进什么麻烦事还是算了。
和另外两人不同,我的愿望本就是一个玩笑。
我没有要寻求的东西——回想起苏梦凛扔在木桌上的剑,心中生出几分烦闷——也什么都不想做。
*
为了确保乡巴佬精灵不会乱动,我将挎包的正面移到身前。虽然有些妨碍行动,不过也放心了很多。
毕竟“探险”的条件之一便是,如果精灵在人前发出了声音,那我立马可以把她塞回手机里。
就这样,因为身前有个露在包外的半只人偶而备受瞩目的我,只能强装悠闲的在商场里漫步。
从一楼到顶楼然后又回到一楼,我一边穿梭在早已熟识的喧嚣,一边安守着内心深处的宁静。脚虽然在走,思维却早已凝固。
在不知多少次遭受他人的白眼后,一道清澈的亮光将我从死灰中唤醒。
“妈妈,那个哥哥的洋娃娃好漂亮。”
一个拿着甜筒的小女孩在不远处指着我,抬头和她妈妈说话时,脑后两条短短的鞭子欢快的跳动着。
“啊哈哈,是啊。”
女孩的妈妈看向这边,尴尬的笑了笑,随即拉着女孩快步离开。
我再次换上麻木的表情。
(其实我也能理解,这个点还在外面闲晃的学生,大多都有问题,还带着这么个少女人偶的,那一定是问题相当严重。)
不过,余光中瞥到,刚才乡巴佬精灵的鼻子似乎抽动了两下。
属狗的吗,这家伙?
想到手上和腰上的牙印......我还真是问了个无意义的问题。
*
“老板,来两个甜筒......哈?为啥要两个?你看着哪边说话呢?我自己吃两个不行吗?”
一手拿着一个甜筒,我盘算着该去哪里解决掉它们。
厕所?没有道理去厕所吃东西吧。停车场?虽然人少但是那个气味也是受不了。
想了想后,我走到了消防通道的楼梯间。
“喂,”我坐到楼梯上,把包放到一边,然后将甜筒递了过去,“趁没人赶紧的。”
“嗯嗯嗯......”幽两眼放光的盯着甜筒,一股脑的从包里钻了出来。嘴边挂着口水,眼里冒着星星,像是和阔别许久的恋人重逢般,张开手拥抱了甜筒。
“呜呜呜,唔唔唔唔,嗷嗷嗷。”
幽大口的舔着甜筒上的奶油,嘴鼓得像是进食的仓鼠。
“咽下去了再说,被噎死我可不管。”
“我是说,”幽把脸从奶油里抬了起来,大大的换了口气,“干得不错嘛,软脚虾。”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我还是笑了出来。
鼻子和嘴都沾满了奶油的精灵看起来实在滑稽,而且,这么简单就被收买了,果然是个乡巴佬。
我手撑着头,一边吃着自己的甜筒,一边看着小巧的淑女和同她等高的甜筒搏斗,心情不知不觉轻松不少。
说起来,之前卖冰淇淋的老板多半觉得我思想不正常,现在看起来说不定真是那样——我竟然开始觉得这个小不点有些可爱了,这大概不是什么好兆头。
吃完后,幽意犹未尽的舔着手指,还把目光转向我手中的半个甜筒。
“我说你肚子已经变得那么大了,再吃的话不怕变成球吗?”
“多余的担心,女孩子的胃装多少甜食都不会满。”幽神气的叉着腰,“而且,是软脚虾太弱了,竟然吃得比淑女还慢,太没用了,作为惩罚必须把手中的食物上贡给幽。”
“真没自知之明,我就是被你这和淑女完全不沾边的吃相吓到了。”我两口吃掉剩下的甜筒,拍拍手准备站起来。
结果幽连忙喊道。
“等等等等,还不能动,一动肚子里的东西就要出来了......”
(这家伙......都这样了刚才还想吃。)
我叹了口气,重新在楼梯上坐好。
身旁是钢铁的扶手,眼前是漆白的墙壁,身下是砖石混泥土堆砌成的楼梯。然而一个幻想世界的生物在我的旁边,腆着肚子躺在我的褐色帆布挎包上,还像个孕妇一样一脸幸福的摸着自己的大肚子。
这样脱离常识的场景却有种奇妙的真实感,就好像它曾经出现在我许久以前的某夜梦中,也或许它本身就是作为平凡人的我早已注定要经历的一段不凡。
“你在看什么,又在想下流的东西?”
这个不凡最后会将我带往何处?我也许很久以后才会知道,但我现在能确认一点——
“我在想是不是该给你买个仓鼠用的跑轮。”
“那是什么,吃的吗?”
看着幽又开始发光的眼睛,我更加确定——
这段旅程多半比我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
“喂,刘磊,帮我搞到苏梦凛和夏雪妍的电话。啧,还有哪个苏梦凛?......你有完没完,夏雪妍也有几个吗?别问了,我有机会会给你们说的。嗯,速度点,等你消息。”
挂了电话后,我将手机握在手中。
其实并不很想联系她们,但现在的情况必须找人商量一下。留给我的选择并不多,不是吗?
虽然现在只是精灵在现实世界的实体化,但既然发生了异常,那么谁也无法保证别的地方没出问题。
保险起见,最好我们这些知情人能在一起好好讨论一下。
“那个会自动行走的楼梯,能够转换空间的密室,还有封印着魔法幻象的镜子,这个世界的法术也挺不错的嘛。”
在我等消息的时候,幽自顾自的在一旁喋喋不休。
“整个空间都飘荡着音乐,这个城市难道是艺术之都?”
“街道整齐规划得很好,还把那样高大的山丘改造成了住所,这个世界的工匠一定都有高阶矮人的技艺吧?”
“不过这里人类的穿着还真是奇怪,他们不会觉得难看吗?尤其是本来就长得不好的软脚虾,这身打扮更难看。”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说了句:“要你管。”
手机传来了收到短信的震动。
“苏梦凛的好弄,随便一个女生都知道,夏雪妍的没办法,只打听到她家在东城区。”手机上显示着苏梦凛的手机号和这样的文字。
我想了想,存储了苏梦凛的号码后,给她发了条信息。
至于夏雪妍那边......当作备选方案吧。
(那家伙还真是性格孤僻没朋友啊。)
“和这样的软脚虾一比,另外两个就好看得多。尤其是骑士适应性的那位,叫苏梦凛来着?那么高的适应性,如此精纯的金色,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绝对是会青史留名的天才。可惜被霞姐姐抢先了,留给我的只有个没有任何适应性的废物,还是个愚蠢的软脚虾。”
看来是见得到不我的回应,幽从刚才的感慨换成了对我的人身攻击。边说着,边偷偷观察我的反应。
我当然不会搭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一会儿,我就收到了苏梦凛的回信。
“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恐吓短信,吓我一跳。”
啧,这个开头就让我没了继续阅读的兴趣。
“没想到居然是青林同学,看来我的攻略进行得不错嘛,这么快就要到我的号码了~”
(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虽然我还想再得意一下,不过我要是再不说点正经的,青林同学一定不会看下去吧”
(还算她有点自知之明。)
“回到正题~先说结论,发生在幽小姐身上的事情,只是个例。霞很正常的以化身形态存在于维尔切尔,并和我用短信进行着交流。据我观察,夏雪妍同学也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和我的情况相同。对这样的异常,霞也很没有头绪,但她可以保证就算幽到了现实世界,青林同学和幽小姐与维尔切尔的意识链接不会中断,你们随时想要回到维尔切尔都没问题。”
“接下来是我的推测——大概,要从青林同学自己身上寻找原因。毕竟——你可是从头到尾都和我们不一样。”
“为什么会是精灵使呢?”
“而且,为什么会是半适应呢?”
......这家伙不但没解决什么问题,还又找了一堆问题。
算了,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头都大了。
手机又传来一阵震动。
“另外,青林同学还记得昨晚的约定吗,请尽情的烦恼吧~”
苏梦凛传来了一条短信。完全能想象她发出这条信息时,是带着怎样得意的笑容。
再联想到约定的内容,头更痛了......
“另另外,如果想要带幽小姐了解现实世界的话,去网吧或者图书馆会更方便哦~”
又接到一条信息后,我眨了几下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真不愧是优等生~
旁边的精灵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我并不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抓起小巧的精灵,塞进包里,向图书馆走去。
为什么不去网吧?未成年没有身份证?当然不会是这种原因,在城中区的网吧基本都混得脸熟,不会对我有什么限制。
但就是熟人太多才不能去,而且,虽然会让很多人感到意外,但我其实很喜欢图书馆的,去那里的次数也比较频繁。
市图书馆只要顺着商业街的东大道一直走就能抵达,距离一中和我家的住址不近不远,我时常会在空闲的时候去那里打发时间。
原因嘛......其实我喜欢爱看书的女孩。
或许是身边粗鲁的人太多,我从小就喜欢文静乖巧的女生。
虽然正如幽所说,我小小的恋情最后都以失败告终,还都是一败涂地的惨败,不过我喜欢的类型仍然从未改变。
“这两本书看完,你就算对这个世界了解了。”
本身就人烟稀少的图书馆在工作日更是空无一人,我随便找了个角落,扔下两本《少儿百科知识》和《儿童百问百答》,便准备继续看我之前没看完的小说。
“这不是儿童读物吗?”
幽指着封面边角上四个红字对我说。
“少废话,你的智商只适合看这些。”
“你说什么?区区个软脚虾......”
她嘟着嘴,抱怨两句后,还是坐在桌子上看了起来。
看她终于安静下来后,我也开始了自己的阅读。
当然我不是什么为文学的魅力所沉醉的文学少年,只是习惯用这个打发时间罢了。
*
在图书馆明亮的灯光下,外界的纷扰丝毫无法打搅这里的平静,整个空间就像从流动的时间中分离出来,至始至终保持一层不变的样子。
要不是我无意识的看了眼手机,根本不会察觉已经在这里呆了快5个小时。
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是接近高中生放学的时间,而且,它也意味着我错过了一次午餐,并浪费了一整个下午。
“差不多该走了。”
合上书本,我这才看到,精灵小姐似乎是看完了两本书,并把它们堆叠在一起,倚在上面安详的睡着了。
小小的胸口缓缓起伏,在光洁的白色桌面,落下浅浅的影子,幽黑色的裙摆就像和影子相互交融,恬静的睡脸让我想起了神话中象征美丽的女神。
这样的睡脸应该出现在凡人无法接近的仙境,属于一个倚着青翠藤蔓而眠的仙灵。
“......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可爱嘛。”
我拿起手中的手机,将幽的睡脸放进屏幕的相框中。这不寻常的美丽显示成手机图像时,仿佛变得更加的虚幻和不真实。
我屏住呼吸,将手指移动到拍摄图标的时候,竟然有些虚弱的颤抖。
“咔嚓”,干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图书馆显得响亮无比。
没等确认,我便飞快的收起了手机,像是偷走了贵重的宝物害怕被发现的窃贼。
平复了心情后,我叫醒了幽。
“接下来,我要去办点事。听着,自己在包里藏好,不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要出来。”
*
在通往东城区必经的大桥上,我等到了要等的人。
“夏雪妍,”我向低头走来的短发少女说道,“我有事找你。”
大桥上河风正劲,只有汽车疾驰而过的声音能压住些许风声。
随着一辆辆汽车经过,大桥在风中轻微颠簸。
迎面走来的少女穿着不起眼的黑色短袖,样式单调的牛仔短裤,周身萦绕着一种松松垮垮的气息。
抬头看我一眼后,她又低下头继续前行。
“喂,我跟你说话啊。”
我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她才再次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有什么事吗?”
我下意识的放开了她。
然后才惊讶于她那双没有丝毫生气,仿佛能在深处看到流动着的黑暗的眼睛。
“啧。”虽然有些不舒服,不过我还有想要问清楚的事情,
我稍微掀开了部分包盖,幽眼巴巴的探出脑袋。
确定少女看清之后,我又快速的把幽压了回去,将包盖盖得严严实实。
“我明白了......”
夏雪妍沉默了一会儿,对我说道。
说话的时候已经变回了平常的表情,虽然依旧冰冷,但还有那么些人情味。
尽管如此,要我跟她闲聊什么的,我还真没兴趣。
于是,我便跟着她,一前一后,沉默的向着东城区走去。
随着落日逐渐西斜,地上倾斜的影子也从高大的楼房变成了低矮的苇草。汽车的喇叭和轰鸣渐行渐远,道路开始变得坑洼狭窄,街上更多的是人力三轮和摩托。
这就是东城区吗?倒是没怎么来过这里。
我看着短发少女的后脑勺,不知道她要带我到哪儿去,听着不时传来的一两声喧哗,心里有些莫名不安。
在一条只有几个歪斜着的电线杆的小路上,迎面走来一群高中模样的男生。他们叼着烟,甩着悠闲的步子,微仰起头。而他们眼中肆无忌惮的神色,我再熟悉不过。
我咬了咬下嘴唇,将头偏向一边。
随着他们脚步的接近,我的心跳得愈发剧烈。
在他们即将走过我们身边,我终于能庆幸只是虚惊一场的时候。
一道吸气声对着我的方向响了起来。
“咦?仔细一看,这不是青风的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