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女孩,举着剑和自己相向的女孩,被包裹在月光色的盔甲当中。
她有着金砂色的,被束的整整齐齐的长发,以及湖绿色的明亮眼瞳。
明明是那么美丽的人,比起淑女的长裙来,她却更适合战衣。
就是这样的,拥有着性别倒错之美的凛然少女。
那湖面般的瞳孔里,映出的,是自己因为无措、疼痛和出乎意料的背叛而扭曲起来的脸。
——是鬼,才会拥有的可怕脸孔。
怒吼着的、咆哮着的自己。
被悲伤和愤怒正撕裂着的自己。
濒临绝望,因而诅咒一切的自己。
失掉了荣誉的自己。
终于发了狂的自己。
一切、都是——
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自己——
那样的难看,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就算明白那只是重现过去的一个梦,嘴里面亦被苦涩填充。
(为什么呢?)
为什么没有早点注意到呢?
静静地注视着,即将消失的自己的女孩——
于那双澄澈的青瞳里,所同样映现出来的——
即将迸发的——
绝望的火山。
不——
女孩的全部,都在无言地诉说着。
不——
在那坚冰一样的外表下,女孩的自尊和骄傲,也在随着自己的生命而流逝。
不、不、不!不!不——
强忍着剧痛和狂怒的,冷静女孩。
不、不,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
猛然间,从忽然就变成了一片漆黑的梦境里面被惊醒,洛伦佐不停地进行着深呼吸,以期望自己能够调节好业已紊乱的心之节律。
视野转向昏暗,但仍旧能够分辨的出些许轮廓。
(为什么、会梦到‘那个’?)
无法给予自己以满意的回答,他由衷地感到了疲惫。
记忆再度倒回到了昏倒前夕,洛伦佐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对了——那之后有栖川她、到底带我去了哪里?)
他默默地打量着面前的一切,昏晦、阴冷、熟悉。
洛伦佐的背一下子就僵住了。
(怎么、会是这里——)
寒气浸润到了他的肺部,喉咙也被哽住,洛伦佐差一点点就想闭上眼睛,好把这不祥之地的一切,全部都给屏除在外。
但他不能够这么做,他不允许自己活得像是个懦夫一样。
【献为义致命之母玛利亚,我献此经,默思母心痛苦,耶稣至于受死之地,被人褫衣,钉手足于十字架上,日月失光,口渴与以醋胆,终命时天昏地震,石相触碎,苦不堪痛。人人拊胸哀悲,万物惨伤。皆证被难者,为造物之真主。
求今我虔祈圣母,转祈吾主耶稣,藉彼处忍受痛苦鸿恩,赐我心中能觉悟,当时受难之极苦,使我真悔极痛,迅改我一生之罪过。阿们。】
耳边传来了比叹息还要轻的祈祷声,洛伦佐将视线稍稍偏移了一些,接下来便落入了他的眼中的,却是一个相当眼熟的背影。
(有栖川?!)
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吃了一惊,但又好像也不是……
那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使得洛伦佐选择了暂时保持沉默。
但疑虑却并不会就此消失。
(为什么?)
背对着他的有栖川,一直都在祈祷着。
洛伦佐对于经文一窍不通,自然听不懂有栖川到底是在祷告些什么,不过他却能够从对方的声线里窥见些许的不安。
他闷闷地侧过头去,静静地凝视着有栖川的背影,庞大的昏暗同她的娇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是在狮口旁颤抖着的羔羊,有栖川似乎也在无声地挣扎着。
有栖川 绫。
她明明就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孩,但有时候亦能做出完全超乎常人预料的行为;洛伦佐摸不透她的心思,只是本能地觉得她很可爱。
而且,应该也没有什么坏心。
她并不是太阳一样耀眼的存在,却亦会散发出自己独特的光芒——然而现在,这光芒却在被教堂里面的黑暗所吞没着。
洛伦佐坐了起来。
【有栖川……你在干什么?】
听到他的呼唤,她慢慢地回过头来,少许的光线使得他很难看清楚对方的脸,【我在祈祷啊,维尔威特同学。】
她的音调听上去有些奇怪,然而洛伦佐现在却对这些都无暇多想,他试着站起身来,感觉还好——起码比刚才强。
于是他就这样的走向了她,【跟我来。】以少见的强硬作风拉对方起来,洛伦佐拖着她就往外走,【我带你去别的教堂。】
有栖川没有做任何反抗,就这样站起身来,乖乖地跟在了洛伦佐的身后,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布偶。
这让洛伦佐无端的感到了不安。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阳光下面透了一口气,洛伦佐甩甩头发,似乎是想连同方才的不快一并甩掉。
【对了,我……大概睡了有多久?】
【一个小时……吧?】
有栖川不确定地回答,洛伦佐则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么久……那有栖川她在那里究竟干了些……什么?)
【抱歉耽误了你这么久……】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洛伦佐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那你一直……都在祈祷吗?】
【……啊。】
有栖川那闪过了丝毫犹豫的回答,让洛伦佐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直到洛伦佐再度开口接上了话:【如果那时候的祈祷还没完的话……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吧?】
【为什么?】歪着头,有栖川貌似有些好奇地问。
【那里……给人感觉不好。】斟酌了许久之后,洛伦佐才慢慢地这样道:【可以的话……以后最好都不要去那里了。】
有栖川又一次沉默了良久,正当洛伦佐准备要上下打量她一番的时候,她才轻声开口说道:
【谢谢……你。】
这样说着的有栖川,终于再度对着洛伦佐展开了笑容。
【不过我已经祈祷完毕了……我们还是回家吧,今天维尔威特同学的身体不是不太好吗?有机会的话,下次吧……】
语毕,她便率先地迈开了下山的步子。
无声地凝望着身后的教堂,对方在阳光下似乎亦能够散发出阵阵的寒气;这再一次让洛伦佐无端地感到了不安。
如果神能够允许的话,他希望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和那里扯上什么关系。
然而,有栖川她……
默默地叹了口气,洛伦佐跟在了同班的女生身后开始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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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通往深山町的坡道上面道了别。
默默地向着自己家走去的洛伦佐,在门被父亲打开的一刹那,就觉察到了些许不对劲儿。
(怎么回事……喝酒了吗?)
平日里就笑的像是个傻瓜似的养父,今天更是以放大了一百倍的笑容来迎接自己,在经过对方身畔的时候,洛伦佐闻到了明显的酒气。
【早——晨的时候,你的班导还打电话来,说你、没有去学校呢!怎么,儿子?终于想通了?要享受一下逃学的乐趣了吗——】
【您喝醉了,父亲。】
冷冰冰地绷起脸,洛伦佐·维尔威特那本来就引人入胜的美貌,在那一瞬间更是上升了数十倍。
仿佛很不满意养子的态度似的,韦伯·维尔威特皱起了脸,一面拍着儿子的肩膀说:
【我说啊——你这小子,一天到晚绷着个脸有什么劲儿啊?要学会及时地享受人生的乐趣才行啊——】
洛伦佐耸耸肩,却还没等到回答的时候,就听见客厅方向传来了一阵盛大的笑声:
【哈哈哈——说的对啊,小Master;没想到20年不见,你也大有长进嘛——就是身高还是不太够就是了!】
对着这通不知道算是赞赏还是讽刺的回应,韦伯很不屑地【切】了一声:
【二十年都没有成长的动物还能算是人类吗?你这家伙,可别瞧不起人呐!】
与其的轻松口吻相对的,则是脸色大变的洛伦佐。
【父亲,家里来客人了吗?为什么不向我介绍一下呢?】
彬彬有礼的语气里面,包含着意味极其浓厚的警戒心,但洛伦佐不确定韦伯到底听出来了没有。
摇摇摆摆地挥一挥手,韦伯满不在乎地应道:
【不是什么需要慎重对待的人物啦!算起来,他也应该是你的熟人呢!】
(我的……熟人?)
联想起了那个地震般的隆隆样嗓音,洛伦佐在心底里面隐隐约约地觉察到了不安。
然后,就在下一刻——
从客厅通往玄关的路上传来了低沉的脚步声,随着门被拉开,一个大汉的身影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洛伦佐的面前。毛蓬蓬的头发和胡须长在他那张岩石一样的脸上,使人看不穿他的年龄;而他那可以用【小山】来形容的高大身材,以及分区明显的一块块肌肉,则被其包裹在了风格特异的青铜铠甲内;连带着他身上披的那件毛发纠结的粗厚斗篷,这个就像是在演Cosplay一样,却又浑身上下都弥漫着让人不可轻慢之威势的大男人面对着洛伦佐,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豪迈笑声。
【小Master喝酒的时候一直提到的养子,原来就是你啊?果然是熟人呐——?!】
不知何时,被洛伦佐握在了右手上的深红色长枪,毫不留情地,便戳碎了男人手里的深色玻璃啤酒瓶。金黄色的液体散发着【嘶嘶声】,并伴随着玻璃的残渣一起,尽情地宣泄到了门口附近的地板面上。
【洛伦佐——】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视于韦伯的出声阻止,洛伦佐·维尔威特的美貌,就像是被绷紧了弦的弓似的那般紧张。
对上对方严厉的逼人视线,大汉无奈地举起了还沾满了酒液的左手。
【只是一起喝个酒吧小子,有必要这样吓人吗?】
【第四届圣杯战争的Servant Rider,征服王伊斯坎达尔·亚历山大——身为英灵的你,怎么会出现在与圣杯战争已经毫无关系了的普通人家里——这点我想我有必要问清楚。】
与那还算得上是温和的语气相对的,则是洛伦佐那不带有任何笑意的锋锐眼神。
与之相对的,则是韦伯同那位被称作是伊斯坎达尔的大汉的两人,那一先一后所发出来的抗议声:
【我说洛伦佐——什么叫做‘毫无关系’呐?】
【小子——小Master他和圣杯战争的关系你不是也很清楚吗?!他可是我相当中意的Master喔!】
洛伦佐的唇边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冷笑来:
【Rider,比起在这里和我的父亲喝酒,作为Servant而留存于现世的你,不是更应该守护在你的正牌Master身边吗?还是说——】
任凭阴影毫不掩饰的从眼底里面掠过,洛伦佐·维尔威特还是淡淡地接了下去:
【父亲你——打算再度去争夺圣杯吗?】
听到这话,韦伯不由得张大了眼睛;很清楚养子对于圣杯战争到底抱持着怎样的一种态度,他慌忙开口解释道:
【洛伦佐,你怎么能够这样想呢?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身为我儿子的你,不才应该是最清楚的那一个吗?】
洛伦佐那彬彬有礼的声音,再一次地在这座狭小的走廊上响起,可其中却不包含着任何情绪:
【是我失礼了,父亲大人——不过,明明是不应该会再次出现的人物,现在却堂而皇之地坐在家里喝酒;父亲大人您不觉得也欠了我一个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