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栖川 绫——
【那么——可以请教一下吗?圣堂教会的修女,也就是本届圣杯战争的监督人‘小姐’——对于您擅自‘偷’走了我的剑这一点,现在,可不可以请您……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了呢?】
被对方话语中所抱有的微妙敌意给吓了一跳,我不由得咬了咬下嘴唇。
(——为什么呢?)
直觉告诉我,当站在我对面的这名少女,在听到【监督人】这三个字的时候,这种敌意便已经迅速地弥漫出来了。
(难不成是因为……她和教会有过什么过节么?!)
想归想,我却不能明明白白地把这话说出口来。
之前,从少女的外貌、打扮、气质,以及方才她与英雄王的对峙来看,少女本身亦是英灵这一点,已经是确凿无疑的事情了。
并且,其真实身份,即是在上两届的圣杯战争当中,也都曾经出现过的剑之英灵——【骑士王】亚瑟·彭德拉根。
不过,当我得知大名鼎鼎的【亚瑟王】,居然是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时;只差了一点点,我就要从身子下面所躺着的长椅上面给,掉下来了——
(不会吧?!)
另外,还有一点也让我觉得非常奇怪。
韦伯先生和洛伦佐……他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还是和【那个】骑士王,在一起。
根据我之前从克里斯修女那里所听到的资料来看,他本应该和这次的圣杯战争,毫无关联啊……?
就算,他曾经是第四届圣杯战争的Master之一也——
不过,现在的我,可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个了。
(啊啊,早知道是这样,那个时候就不应该乱出头的。)
对于骑士王的忽然闯入,那个自作主张想要收我为徒的家伙可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惊讶来。
不仅如此,他还做出了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逗着那个性情刚硬的少女玩来着。
其微笑之讥讽,言语之嘲弄,行为之悠哉,不禁令我深深地感觉到——
那个和他唱对台戏的骑士少女,其实还真是——【蛮可怜】的呐!
不过呢,话又说回来。
虽然身为英雄王的【他】的那种讲话方式,就连我这个旁听者,偶尔也会觉得他【还真是欠揍啊】。
但是我亦很清楚一点。
这个英灵,【英雄王】吉尔伽美什他——
是在庇护着我的。
不管骑士王亚瑟是如何的质询、争论,剑来到他手上的过程。
甚至直接逼问他说【为什么要拿走我的剑】?
他都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在像和一只刁蛮的小猫玩耍一样,一遍遍地,陪同着对方绕圈子。
其实,他的这种态度本身,就让这里的所有人,将他们的全副注意力,统共都放在了本人身上。
这样一来,还会有谁能够注意到——
我这个,真正的,肇事者呢?
(这么庇护我,也是为了要向我展现,他作为老师的【器量】吗?)
这么一想,我倒是——还真的有点,想要去感谢他的意思了。
……也就只有一点点啦!
不过呢,我并不想就这样地,躲在他的身后;不声不响地,把这段在我看来还是很难熬的时光给熬过去。
——就像我以前总是会【逃跑】一样。
自【那天】起,我便发过了誓。
——而至于现在呢,就应该是我履行【那个】的,时候了。
哪怕我犯下了天大的错——
哪怕我得罪了绝对不是凭我的【一己之力】,便能够抗衡的【英灵阁下】们——
也一样。
于是,我便自长椅上缓缓地,支起了身来。
【——剑是我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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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变成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骑士王那凛锐如针的眼神、英雄王那充满了不耐的眼神,以及韦伯先生和洛伦佐那饱含了担忧的眼神——
通通地,都落到了我的头上。
(抱歉喔。)
在心底里这样哼哼着的我,不得不集中起了我剩余下来的全部精神,去应付对面的那个【眼神凶恶】的,骑士大人。
【那个,你话不要说得这面难听嘛——我没有‘偷’啦,只是……】
【什么?!】
——呜!
我果然还是不擅长应付这种严肃冷锐的角色。
而且,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又要我怎么向对方来解释才好呢?
说我为了救命而使用了魔法,所以招来了你的剑?!
这样的话,又还要向对方解释,我的魔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讨厌啦!
只有这个,是我绝对不想说的。
这样一来,我又该怎么办呢?
果然,还是应该像刚才一样保持沉默,把这件事推给那个【英雄王】来解决吗?
(胆小鬼,你又想逃了吗?)
被心底的另一个自己给戳中了痛处,我的脸不由得皱了起来。
【怎么?讲不出来了吗?你这个小偷——】
什——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顿时就变成了空白一片。
(【小偷!你这个小偷!】)
(【你和你那个不要脸的母亲都是小偷!】)
(【你们只会偷走别人的家庭、别人的幸福,你们这些吸血的虫子!】)
是谁?
是谁在说这些话?
是谁?
到底是谁?!
是谁是谁是谁——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小偷!】
(【小偷!】)
【下贱!】
(【下贱!】)
【不要脸!】
(【不要脸!】)
【——】
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人全都张大了眼睛看着我。
韦伯先生和洛伦佐那担忧的眼神,英雄王那充满着不耐的眼神,骑士王那冷然凛锐的眼神——
所有人的眼神全都落在了我的身上,重的要死,烫的要死——
那把救了我命的剑,被我胡乱的给扔在了脚边,发出了好大的一声金属音;嘴巴亦不随我的意志,自动地动了起来:
【别开玩笑了?!谁是小偷啊,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骑士怎么了,骑士好了不起吗?英灵好了不起吗?!身为骑士,身为英灵,你们就可以妄自尊大,随意乱评价别人了吗?!混蛋,什么东西!】
待我把内心里的所有毒液全部都一吐而尽,到最后气的只能够喘气了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神,依旧全部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重的要死,烫的要死——
整个圣堂教会的内部,一时间一片寂静。
【混蛋!】
我跺着脚,拼了命的想要去撕裂这个让我窒息的空间。
【混蛋!!!】
——然后转身冲出了教堂。
风从耳边刮过。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脸有多烫。
一定是许久没有跟人这样讲话了的缘故,总感觉血液一气都涌到面部上来了。
我在风中喘息着奔跑,眼泪亦止不住的往下淌。
深埋于过去之土地下的污秽,在那一瞬间仿佛一下子都找到了机会似的,拼了命的想要涌到表面上来。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我犯了什么错?)
(我是魔鬼的小孩吗?)
(我是被人遗弃了的,多余的小孩吗?)
(我是……不该出生的,小孩吗……?)
我不哭,我没有哭。
我只是在……流眼泪而以。
等到我终于跑到无法再移动一步为止时,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要跑去何方——
眼睛在作痛、面颊在作痛、喉咙口在作痛、肺部也在作痛,四肢的肌肉也在作痛,它们叫嚣,它们抗议;而我,在那个时候只是想着,自己为什么居然还活着而已——
无星之夜、冬日里的风、昏暗的路灯、偶尔有人经过的街道、一幢一幢在深夜里面看起来,就像是鬼屋一样的洋房、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耳鸣、胃痛、肌肉抽筋、汗液的味道、柏油马路的味道、不知从何地飘来的关东煮的香味儿、呼吸、呼吸、呼吸到肺痛了的呼吸——
算、了、吧。
算了吧。
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
还是,
算了吧——
不想活的话,应该也无所谓吧?
无所谓吧……
死而已。
不过是——
死、而、已。
到我终于回过神来为止,我发现自己一直都躺在地上,哭到了呼吸困难的地步,眼前发黑,泪流满面——
(好丢脸。)
真的是好丢脸。
(居然还会为过去了那么久的事而伤心。)
想要自嘲的笑笑,却发觉自己的脸已经在夜风当中冻僵了;试图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试之下才发觉,手臂已经麻到了骨髓里。
这还真是——
(狼狈到家了呢……)
喃喃自语着,我很想苦笑一下。
然后,开始慢慢地平顺自己的呼吸。
【——你要起来吗?】
被这个于意识里面,十分熟悉的声音一问,我才赫然惊觉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反射性地想要跳起来,腿却一下子就软掉了,我直直地倒了下去。
【——!】
闭上眼睛,我等待着即将要磕到地面上的,那一瞬间的疼痛——
——却倒在了别人的体温里。
艰难的扭转着颈子,我看到了一张和意识当中的声音一样熟悉的脸庞。
——洛伦佐·维尔威特。
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这么不希望见到这个人。
他将右手垫在我的头下方,左手小心翼翼的环着我的肩膀,看上去就像是怕把我弄碎一样。
【你——还好吧?】
过了片刻,确定我已经足够清醒了之后,他这样询问道。
他的脸明明是背向着月光的,我却依然能够看的如此清晰:
他清隽的脸型、他飞扬着的眉眼、他挺拔的鼻梁、他线条精致的唇、他那看上去,是那么难过的表情——
(啊啊,烦死了;你这家伙是谁啊?!凭什么擅自为我露出这么伤心的样子来啊——)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心在动,可我又根本就不想承认我的心在动;怒气从心底里渐渐涌起,我不自觉地咬住下嘴唇,心中愤愤不平地大吼着:
(不许感动!)
忽然,一个近似于【恶作剧】的念头涌上了我的脑海;试了试手臂,发现自己于不知不觉中已经恢复了行动的能力,我冷冷地瞪着他,并且十分全面地、喊着对方的名字说:
【洛伦佐·维尔威特同学——】
【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的——】
我蓦然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感觉到对方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了起来,我不由得满意的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把自己的脸埋在了他的胸口处。
【有……栖川?】
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愣住了的样子,我偷偷地笑了出来,心想就是要你愣住才好;然后便不紧不慢的、将我脸上那一系列的不明液体,全部都擦到了他那件白色衬衫的前襟上。
他的身躯又紧绷了一下,然后忽然的就松弛了下来,【有栖川——】我听到他低声地唤我名字;不过呢,这次的音调听起来,倒是显得、相当的无奈罢了——
面对着他这样的反应,我吃吃地笑出了声来。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我才慢慢地放开了他,瘫坐在了一边的路面上;他单膝跪在我身旁,【现在心情好一点了?】他这样问着,然后自己也笑了起来。
【嗯。】
我大大地点着头,看着他又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忍不住再次地,大笑出声来——
【喂!拜托——】
是因为谁我才会变得这么丢脸的啊?听着平日里面根本就没有机会听到的,独属于洛伦佐·维尔威特一个人的碎碎念,我忍不住扑哧扑哧地笑了个够。
【——要起来吗?】
眼看我闹得也差不多够了,他伸出一只手臂,想要把我从冰冷的地面上拉起来。
我的手臂还在颤抖,不过再次碰触到了他的体温之后,从掌心处传来的热流,叫我亦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就在此时——
【亲热够了吗,那边的小哥——真是的,亏得征服王那家伙还为你们担心,叫我出来找你们呐!】
明明是个如此陌生的、轻薄的语调;但不知为何,当它传到了我的耳中之时,我却浑身上下,包括每个毛孔,全部都深深地、战栗了起来——
那个男人高壮的身影,就那么鲜明地、映入了我的眼帘之中。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