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话之后,他们再未曾单独交谈过。
洛伦佐跟在海伦娜身后迈进房门;也许是担心他,也许是为了挑衅,黑炎公一直盘旋在他头顶上,看见谁看它就张牙舞爪地瞪回去。
并不算是宽大的客厅里面挤满了人。洛伦佐冷眼旁观,只见阿尔托莉亚和那位红衣的陌生Servant站在沙发左边;征服王及库丘林则占据了沙发右边;海伦娜·布拉格里斯与桑格莉雅相亲相爱地依偎在一起,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沙发背上。
在韦伯的带领下,有栖川把她的朋友,那个叫做克莱门蒂娜的修女扶进了房间;然后就帮着韦伯一起去给客人们端饮料。觉得自己什么也不做实在是过分了,于是洛伦佐也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当中。当他准备要把养父沏好的咖啡放到征服王那宽大的棕色掌心中时,后者不满意的一摆手,说:
【别那么小气嘛!小子,去拿些啤酒来,这种甜甜苦苦的小玩意儿是女人们才喝的呐!】
一旁的桑格莉雅听了,慌忙叫了起来:
【桑格、莉雅不喝、咖啡!好苦,讨厌!】
【征服王——】
骑士王阿尔托莉亚眯起眼,以相当严厉的视线凝视着对方说:
【接下来要讨论的是很严肃的话题:包括要和监督人交涉,以及未来的作战方针什么的——这个时候,更有必要要保持头脑清醒吧?!】
语毕,她便直视着洛伦佐,表情淡淡地说:【酒什么的就不需要了,来一点咖啡红茶之类的、能够提神的饮料刚刚好——拜托了。】
洛伦佐无言地将手中的咖啡杯递过去,阿尔托莉亚刚刚接下,就听见正坐在沙发上的海伦娜吃吃地笑了起来:【人家以前和手下们开会的时候,可都是喝酒的哟~大家越来~越兴奋,越来~越兴奋,到最后可都会变得干劲十足的哟~而且,喝酒的话,也有助于谈成事情,是这样子没错吧?】
(因为都昏了头,所以好骗吗?)
默默地想着诸如此类的事,洛伦佐看向了余下两位还没发话的男性,库丘林耸耸肩,无所谓地道:【随便啦!反正本大爷只要能够有人陪着,痛快的打一架就好!其余的事情全都无所谓!】
Saber以及其严厉的眼神瞪了一下刚才发过言的另外三人;与此同时,一直静立在一旁的红衣青年一言不发地走向了厨房,并对着因为狐疑而跟上来的洛伦佐解释道:
【我去做点夜宵——你,要来帮忙吗?】
洛伦佐听了,差点脚下一滑,摔在地上;面对着他充满了疑问的眼神,深红色的Servant微微一笑,一面瞥了一眼身后的几人道:
【大家不是都辛苦了一晚上了吗?而且,看样子——他们还要争很久哩!】
洛伦佐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意见是正确的。
===========================我是·夜宵进行时的分割线5==========================
洛伦佐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遇见但就【酒和茶水的美味程度】就能够争论个好久的奇怪物种。
自从红衣的Servant显示出了他精湛的厨艺之后,韦伯就干脆走出厨房去劝架了,但是否只是越帮越忙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直跟随在洛伦佐的身边的黑炎公,目前正四爪扒开做出蜥蜴状,贴在紧闭着的厨房门上面听壁角,很难得的显示出了它也具有极为八卦的一面。
余下的三人便在厨房里面默然无语地忙碌着,伴随着【嚓嚓】的切菜声、【咕噜咕噜】煮沸的响动,还有咖喱的香味儿——和外头一比,这里简直就是美好的天堂了。
不过洛伦佐很怀疑,看对方这架势——真的只是要做出一顿简单的夜宵就好了吗?
然而,更让他感到苦恼的是,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历史上有哪位英雄,是凭借着料理而出名的?
记得这个红衣的家伙第一次走进他家厨房时,便以一种在专业人士看来也极为挑剔的眼光,对着这里评价了好久。像是什么厨房的布置是否方便到位啦、厨具是否完整齐备啦、整洁度如何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最后勉勉强强地下了个结论——还不错。
【以两位单身男性的居所而言,算是很完善了。】
听了这话,当时还在场的养父韦伯,顿时就笑的跟一朵花儿一样,【我可没有什么功劳,这些都是我家的儿子在整理啦!】
……干嘛高兴成这样子啊,这个傻瓜父亲!
洛伦佐当时非常的想要逃开。
后来,查看了洛伦佐家冰箱,并最终决定要做咖喱蛋包饭的红衣Servant,遭到了有栖川的强烈威胁:
【我警告你喔——就算这只是夜宵,也绝对不准你设计出类似于‘咖喱面包+咖喱饭+咖喱乌东’的这种奇怪组合!哪怕你做的饭再美味我也不要!】
深红色的Servant听了,不由得微微张大了眼睛,然后喷笑出声道:【谁会受得了这种组合啊?!那家伙味觉有问题吗?】
很是泄气地瞪了对方一眼,有栖川喃喃说着:
【……同事。】
【圣堂教会的人吗?】
看上去简直就是职业家庭主妇转世的Servant好奇地追问道。
【……算是吧——要我帮忙吗?】
有栖川气势颇为强硬地,岔开了话题。
红衣的男人耸了耸肩,【你只要等着吃就好啦。】
在一旁切着做汤要用的蔬菜,洛伦佐还在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想——到底是谁,居然会把从者给培养成家政夫啊?!这家伙,真的不是从者里面的稀有品种吗?!
【……你是卢库卢斯吗?】
他皱着眉头,忍不住把心里话问出了口。
(*注:卢库卢斯,古罗马摄政官,以喜好美食而出名。)
【你说我吗?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大人物——】
哎呀哎呀,和围裙出奇契合的从者露出了忍俊不禁的表情;而一旁的有栖川则是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让卢库卢斯来为你做罗宋汤吗?洛伦佐你的野心还真大吔!】
——被笑话了。虽然已经有了这样的认知,不过洛伦佐并没有想要生气的意思;相反,他倒是很喜欢这种氛围——三个人无拘无束地做着不讨厌的事,就像是很久以前,他和骑士团的朋友们尽情驰骋着的日子。
【没想到,你的刀工还不错嘛!】
完成了手里的活计,红衣男子朝着洛伦佐的方向瞥了一眼,【虽然,光看脸的话你更像是名模,还是从来都不会下厨房的那种;可事实上倒是意外的能干呢!】
【我父亲经常在外面跑来跑去。】
这时候有栖川也插了一句进来,【是真的哟。韦伯先生他,可是个旅行家呢!】
这个Servant听了,更是爽朗的笑出声来:
【是吗?我老爸也是,从前我活着的时候,一年到头都看不见他可是件很正常的事。】
从某个时间段开始,对话已经完全朝着聊家常的方向在行进中了,而离自己的真实意图也越来越遥远——究竟是对方转移话题的手段太高明,还是自己有点过于懈怠了呢?默默地思考着这些问题,洛伦佐轻轻地微笑了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比起人类,我倒是觉得你更像是Servant呢!】
在一旁熟练地把饭装盘的男人,若无其事地放出了这一击。
【我以前做过Servant,不过现在是人类。】
洛伦佐淡淡地回应着,对方并非是普通人;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有打算要隐瞒这件事。
叮的一响——勺盘相碰,发出了稍稍大一点的声音;虽然红衣Servant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乘着饭,然而洛伦佐却很明白,对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动摇了。
【和那条龙有关?】瞥了一眼还在模仿它的壁虎亲戚们的黑炎公,男人似乎是猜测道。
【……算是吧。】
他含含糊糊的回答。
【那还真是恭喜你了,兄弟。】
诚心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红衣男子端起饭,率先朝着客厅的方向走了过去;而在那之前,他并没有忘记,给还趴在门上丢人的黑炎公带了一盘肉。
【谢谢。】
这一回,洛伦佐也是诚心诚意的作了答。
因为彼此都做过Servant,所以彼此也都知道,Servant这个称号比起名誉来更是枷锁,比起荣光来更是耻辱;与其在令咒的驱使下成为违背自己信条的牲畜,还是解脱更能够让他们得到灵魂的安详。
【有栖川,我们也——】
只听【啪】地一声响,名为【有栖川 绫】的少女将本来是端在手中的碗往锅台上用力一顿,毫不理睬洛伦佐,而是就这么径直地走了出去。
【你怎么了——】
洛伦佐语带惊愕的尾音,消散在了还弥散着咖喱香味儿的空气中。
食物的最大好处之一,就是能够给人补充能量。
而在补充完能量之后,就可以有力气接着继续吵了。
九份碗筷被随意地丢弃在了客厅中的各个角落里面,而它们的主人们则各自占据了一方天地,并以此为依托,展开了新一轮口舌上的拉锯战。
海伦娜对有栖川似乎特别有意见,老是处于笑眯眯的挑衅状态;而阿尔托莉亚和库丘林则是因为之前宝具的缘故,对她亦颇有不满——成了小小暴风眼的代行者少女,一直保持着外交家的圆滑,不温不火的应付着这微妙的局势,让洛伦佐也颇为佩服。
之前她那崩溃似的哭泣,仿佛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有栖川,有栖川。
那个时候,他好像接触到了她的另一面,她那更接近于本质的一部分。
那个时候,她脆弱的惊人。
他一向都很怕与泫然欲泣的女性对视——也并不是怕,只是那样会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那样的不忍。
然而,有栖川她——
他在教堂外几百米的地方找到了她,她倒在地上,一个人。
一开始他以为对方忽然犯了什么疾病,那种呼吸的方式,让他觉得她几乎就是个即将要溺毙了的人。
后来他才发觉,对方是在哭。
拼了命的张大眼睛,无声地流着泪。
喘息、哭泣。
无声。
他觉得自己差点被吓死。
忍不住跑上去,抱住对方的肩膀——
然后——
忽然抬起眼来的有栖川,一下子就止住了那种近似于【自毁】的行径。
好像是很生气的瞪着他,(难道是我打扰了吗?),让他忍不住要这样想。
很快的收敛了那悲伤的情绪,有栖川恶作剧似的报复他,挑衅似的瞥着他。
之前的一切,全都不复存在。
而洛伦佐,虽然隐隐觉着那样不妥。
却又,说不出来。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
(嗯?什么?)
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的洛伦佐,听到了这一句近似于结语的话,不由得感到有点茫然。
【桑格莉雅和海伦娜暂时就先住到我家里去,接受圣堂教会的保护;还有,关于上两届圣杯战争中的Servant因不明原因而复活的事,明天、不,是今天我就会去拜访冬木市的灵脉管理者来商议对策。】
【你说‘灵脉管理者’?】
【人家才不要住到黑心羔羊的圈里去呢!】
红衣的陌生Servant和海伦娜一前一后地唱和着,听上去倒还真是蛮搭调的。
【没错,】直接忽略了海伦娜的讥讽之词,有栖川向着这银白色头发的男人道:【我所说的‘灵脉管理者’,就是在上届圣杯战争中,担任了Archer你的Master的远坂凛;因此,我也希望明天的拜访能够和Archer一起去。】
虽然漏掉了大部分主要的话,不过洛伦佐还是多多少少的了解了一些事:像是客厅当中那唯一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其实是第五届圣杯战争当中的Servant·Archer之类的,也有听进耳朵里去。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男人的情况,他似乎是——特别在意的。
【……我明白了,这是个合理的抉择,明天我会陪着你一起去的。】
略略思考了片刻之后,Archer静静地回答了。
在那一瞬,洛伦佐于其眼中,窥探到了一闪而逝的怀念。
满意的点点头,有栖川站起身来:
【那就这样吧——今天大家也都累了,就请早点休息;来,桑格莉雅小姐,咱们走吧。】
【人家刚才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带着恶鬼索命式的微笑,海伦娜一面搂住了紧紧地拽着她一边胳膊的桑格莉雅。
【桑格莉雅小姐,之所以请您在我家暂住,是我们大家经过了商讨之后的决定。】
【谁说的?我可没有同意过——】
海伦娜瞪起眼睛的样子显得十分可爱。
【首先,作为代行者的我,接到了教会的命令,要竭尽全力保护桑格莉雅小姐您的安全——所以我绝对不会伤害您,这是其一。】
再度地无视对方,有栖川直接针对着桑格莉雅开始进行劝说:【第二,我是这次圣杯战争的监督人,并对本次战争行使监管权;桑格莉雅小姐住到我家里来,等于是向我寻求了庇护;而战争的规则之一,就是不能够残害向教会寻求庇护的人,这也是在战争当中,所有的Master所公认的一点。】
【喂,我说你——】
【再说,住到我家里,并不等同于要和海伦娜小姐分开;之前,我和坐在那边的阿尔托莉亚小姐已经商量过了,请您、她以及您的好友海伦娜·布拉格里斯小姐先一起住进我家;大家都是女孩子,有什么事情的话也比较方便一点。
】
被点了名的阿尔托莉亚挺直背脊说:【尽管我和有栖川小姐的‘某些’观点并不完全相同,但这次我赞成她的意见,也认为这是较稳妥的战术选择之一,还请您能够三思。】
【——嗯,我去。】
一直躲藏在海伦娜身后的雪之玩偶,经过了犹豫再三之后,终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仿佛是早就猜到了对方的心意一般,有栖川露出了微笑。
这是一场,独属于名为【有栖川 绫】的少女的,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