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黑色薄刃,闪着冷冷的乌光,横在玛格丽特·德·罗什福尔白皙的颈子上。
【不好意思,】身后传来了那个监督修女、有栖川 绫有气无力的嗓音,【刚才消耗了太多体力,只能够等着您靠过来了。】
玛格丽特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背脊挺得笔直,只是肌肤里掠过的凉意,使得她并不像表面上显得那么镇定。
原来如此,她想。
先前那些没有杀伤力的黑键,其目的本就不在于杀伤,而是为了要把她逼到黑键主人最方便进行攻击的位置,为了确保有栖川 绫一击必中的成功率。
很粗浅的陷阱,只是自己先是被洛伦佐·维尔威特与Rider之间的战斗给分去了注意力,布陷阱的步骤又太多而繁琐,使得她一时不察从而中计。
(这个混账女人,卑劣的手法!)
怒气上涌,又被玛格丽特给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没关系,她还有王牌;就算是要她付出任何代价,她也将在所不惜!
有栖川 绫的左手握了一柄黑键,锋刃虽只是虚虚地横在玛格丽特·德·罗什福尔颈上,但随时便可以化作夺命的咒符。
然而,玛格丽特·德·罗什福尔的反应过于奇怪了:她既不呼喊,亦不挣扎,只是低头默立在自己身前,留了个绫一个无声的背影。
(奇怪了,这和这家伙的性格不相符啊……)
不过有栖川 绫现在无心去管玛格丽特的想法;对她而言,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阻止住Rider的攻势——对于被下了令咒的Rider而言,目前恐怕只有其女主人的生命安危,才能够令他动摇了吧?
就算动摇不了也没有关系,实在不行就逼着玛格丽特·德·罗什福尔再动用一道令咒——虽然令咒的减少势必会让玛格丽特头疼,不过那也并不干她的事。
至于用什么手段能够达成目的,这也不是有栖川 绫需要担心的事——如果就连玛格丽特本人都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了,她还能够说什么呢?
【Rider快住手!】有栖川 绫放大了音量,勉强使得自己的话语不会被夜里的海风给吹散。
Rider艰难地回过头来看;一片黑暗中,有栖川 绫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所释放出的灼热杀意;然而兵器有规律的撞击声仍未停歇,这支清脆而凛然的战歌,让绫的内心同样为焦躁而烧灼着。
看来,对Rider喊话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做下了这个判断之后,绫转而向着被劫持者寻求帮助【罗什福尔小姐,请命令你的Servant住手!】
玛格丽特·德·罗什福尔毫无反应;从她的背影上,有栖川 绫甚至连一丝颤抖都寻觅不到。
毫不犹豫地,她在对方颈上划出一道狭长伤口;铁锈的气味开始弥漫在空中,很容易让人变得残忍。
【有栖川 绫!】
【?!】
来自不远处的、Saber的疾呼,同玛格丽特·德·罗什福尔的大叫声混合在一起,令有栖川绫不觉一怔。
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正迷惑不解着,却忽然就觉得胸口处一凉。
与此同时,耳畔传来玛格丽特的嘶鸣:【Rider——呼、呼,带、带我走——】
(奇怪,她的声音听上去……好虚弱……)
随后,她便听到了一声陌生的悲呼;身子一轻,有栖川 绫失去了意识。
玛格丽特·德·罗什福尔软软地依靠在Rider的臂弯当中,带着一抹冷晒,安然地看着洛伦佐和Saber一左一右地围在倒地不起的有栖川 绫身旁,却苦于毫无办法来立即拯救她。
刚刚才施给自己的治愈术已然是发挥了效用:伤口正在逐渐的愈合当中,只是由于失血过多的缘故,身子还很虚弱。
不过,那边的那家伙、监督人……她会有,拯救自己的运气吗?
最好不要,玛格丽特的唇边露出一丝讥嘲,她可不想落得要杀同一个人两次的下场。
人人都知道罗什福尔家最擅长的,就是以四元素为基础的古典魔法;然而,作为在【时钟塔】内部、被口耳相传的天才,她玛格丽特·德·罗什福尔的成就当然不会仅止于此。
事实上,刚才她所使用的,正是艾因兹贝伦一族所引以为豪的炼金秘术——当然,是之前就经过了她本人的改造的。
咒语虽然被那个令人恶心的监督人给中途打断了一次,却并不会影响到它的本来效用,这也是玛格丽特曾经在【时钟塔】里、所研究出来的课题成果之一。
在召回Rider前,玛格丽特念出了咒语的最后一个字,并且很清楚,身后的那个修女起码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弄明白,她到底是想要干什么的。
右手上的银镯只一瞬间,就扭曲变形,成为了一把闪闪发光的长剑;剑尖被玛格丽特微笑着送入自己的前腹部,又从她的背脊穿出,再直直地戳进有栖川 绫的心口——谁叫她要和她,挨得是这么的近!
就像有栖川 绫打赌她不会注意到自己的陷阱一样,她玛格丽特·德·罗什福尔也是在赌,就赌有栖川 绫不会想到……她的自我牺牲!
(是的,我早就发过誓了;就算是、要我付出任何代价……)
哎呀呀呀,流了这么多血,想必是心脏都给刺破了吧——面对着女代行者那了无生气的身躯,或许不久以后就可以称之为是尸躯了吧——玛格丽特·德·罗什福尔再度露出了甜美而悠哉游哉的冷笑。
(不知道这样……还有没有办法,给自己念回复咒语呢?)
一面这样冷酷无情地想着,女魔术师一边瞟过洛伦佐那张显得焦虑万分的侧脸。
(啊啊啊,还是好想杀了他——不过今天就算了吧,毕竟……)
【Rider——撤退!】
【遵命。】
低沉的嗓音响起,大汉裹挟着少女的娇躯,很快就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当中。
望着二者远去的背影,洛伦佐压低声音,喃喃道:
【公,现在可以了吗?】
在有栖川 绫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就急迫地想要召唤龙出来为她疗伤——她本人也许懂得治愈术,但现在能否开口还是个未知数;他空有魔力,却对魔法本身一窍不通;至于从旁观战的Saber阿尔托莉亚,虽然听说她的剑鞘可以保护其主人不受伤害,可能否把剑鞘用在主人之外的人身上……
对于这一点,他没有信心,更不想冒险。
她虚弱地仰卧在沙滩上,由于身着黑衣的缘故,所以看不出来到底流了多少血;他只知道她的脸在夜色的映衬下白的惊人,她的嘴半张着,呼吸的模样像极了濒死的鱼。
他只知道,自己慌张的厉害。
(请您,稍安勿躁。)
龙那小玻璃钟似的细致嗓音在他脑中回荡着,我怎么可能稍安勿躁!他听到自己压抑着的低嘶,还看到了对面Saber所投射过来的惊诧眼神。
请快一点给她疗伤!拜托您!
他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命令还是在哀求,或许两者都有,又或许两者都没有;但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龙似乎根本就不想行动,而这又令他越发地焦躁。
洛伦佐甚至开始思考要带她去找自己的养父,或者是向玛格丽特·德·罗什福尔求助的可能性来:但问题是前者离他太远,而后者又很有可能不会同意——似乎无论他怎样做,结果就都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有栖川绫流逝生命而以。
这个认知,让他由衷地,感到绝望。
忽然手被握住,些微的力气从他的左臂处传来;洛伦佐视线向下扫,却发觉有栖川绫虽然仍旧躺在沙滩上一动也不动,但和刚才不同的是,她的眼睛是张开着的。虹膜反射着夜光,一瞬间,亮的就好似天边的星子。
四目相对,她竟然对着他悄悄地眨了眨眼睛,仿佛是在安抚他,又仿佛是一种善意的嘲弄。有那么一刻,洛伦佐感到了不可思议,和同样处在惊诧当中的Saber对视了一眼,他开始在心中、喃喃地,向着自己的龙寻求答案。
(吾早就说过了,请您稍安勿躁的……等到那个人类幼女和她的下仆走开后,再作打算。)
龙的嗓音听上去略含不满,大概是因为它敏锐地察觉到了洛伦佐方才,所忽然产生的不信任感吧。
(抱歉,公。)
冷静下来的洛伦佐开始道歉,他能够理解龙的不快,也曾经有过相同的遭遇,因此这声道歉就显得格外的诚恳。在他的脑海里别扭的哼了一声之后,黑炎公还是勉勉强强地开口道:
(吾就说嘛……请您稍安勿躁的……)
(真的很抱歉,公,是我不好。)
反反复复地、就念叨着一句话的龙,听上去显得相当可爱。当然,这句话洛伦佐就连想都不敢想,生怕给它再度抓住了把柄。
【可以了。】
只有一只蜥蜴大小的龙再度显出形来,在夜色的映衬下,它透明的身体似乎在微微地发着光;看上去,就好像是无色的琉璃娃娃一样可爱。
【只是,这位小姐她……看上去,似乎已经不需要吾的治疗了。】
相对于黑炎公那胸有成竹的注解,洛伦佐则是在Saber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惊讶,想必他自己也是如此吧。只是,还没等到龙进一步解释它的措辞,有栖川 绫就先它一步坐了起来。
先前的情况使得洛伦佐能够大致地猜到,有栖川 绫的真实情况,并不像是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但,就算是这样,那也好的太快一点了吧?她又没有给自己施与治愈术……
难道有栖川她……本来就没有受伤?
这个认知让洛伦佐觉得有些荒谬:他和Rider都亲眼见证了玛格丽特·德·罗什福尔在刺穿有栖川绫的身体之后,又将她给打得飞了出去的画面;也因此间接地导致他的大脑出现了一过性的一片空白。若不是玛格丽特命令Rider撤退,说不定今晚上就会有两个重伤员了。
可现在……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迷惑,有栖川 绫戏谑地微笑了起来,【已经没有事了哟,洛伦佐。】一边说着,她挺直了脊背;上身还微微地,前倾向了他的脸:【不相信的话……要不要我解开衣服给你看?】
【不用了。】
微微苦笑着,洛伦佐还是全身松弛了下来。既然埋藏在有栖川 绫文静表皮之下的恶劣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那就证明她是真的没事吧。
一边的Saber张大了眼睛,【有栖川 绫,能够请您……】
【站得起来吗?】
近乎突兀地打断了女骑士的话,洛伦佐立直身体,并朝着有栖川伸出了手;在和骑士王又一回四目相交时,他以眼神代替了摇头。
别问。洛伦佐于心中默默地念道。
Saber教养良好的转移开了话题:【有栖川小姐,你真的没事吗?】
【没有喔,Saber。】有栖川 绫同样地,回给了她一个微笑:【抱歉让你担心了。】
然而她却并没有站起身来,也没有去拉洛伦佐伸出的手,只是在海滩上沉默地坐着,发了一会儿的呆,然后又忽然开口:
【你不问吗?】
【问什么?】
洛伦佐并不意外地反问回去。
【问我的伤……是怎么好了的?】
【你想说吗?】
觉得颇为有趣,洛伦佐忍不住又补充上了一句:
【不想说的话也没有关系——反正,你的伤都已经好了不是吗?】
有栖川 绫惊讶地望着他,接收到了对方的疑惑,他忍不住又苦笑了起来:
【有这么诧异吗?】
【你,真的是魔术师的养子吗?!】一面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有栖川 绫一面装作怀疑地,大摇其头:【对于像是这种事情,你居然都缺乏基本的好奇心!】
【是好奇,】洛伦佐承认道:【但是也觉得——怎么说呢——没有必要问。】
【为什么?】
有栖川 绫露骨地,冒出了赤裸裸的怀疑视线:【我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啊……有点困惑地眺望着远处的海平面,洛伦佐想了想,才慢慢地回答说:
【无论是你也好,还是Saber也好,甚至就连父亲,以及最近出现的大家……他们,好像都没怎么问过我黑炎公的事啊。】
黑炎公,就是龙的名字——一面这么补充说着,洛伦佐一面安抚似地,对上了绫的那双充斥着些许不明白的眼睛:【我想,这当中一定也会有人在好奇,好奇它的来历,也好奇我的。】
【不过,我很感谢你们都没有问。】微笑着,洛伦佐把一绺被从远处奔袭而来的海风给吹散了的发丝,再次拨回了耳后,【虽然,如果认真问起来的话,最后我可能也还是会回答;但是……】
【我也总有等到自己“心甘情愿之时”的权利吧。】
他这样作答道:【所以,无论如何,我想你也有权利保有自己的秘密,直到那一刻。】
【原来如此——】
将心比心吗?有栖川 绫低头坐在沙滩上,嘴里面还不忘了要念念有词。
【受教了。】
她把手叠在洛伦佐的掌心里,却并不随着他所施加的力道站起,而是微微昂起头,半是一本正经半是撒娇似地,大声命令道:
【走不动啦——背我。】
【是,是。】
再度露出苦笑,洛伦佐一边背对了少女,单膝跪地。
黑炎公在他们三人的头顶上扑扇着薄翼,小小的身体如同水晶灯一般,向外发散着极为柔和的光芒。
凝视着前方那二人的背影,Saber那一向严肃的端正侧脸上,竟不禁也露出了不明所以的,淡然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