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年后,辰州,燕云国都长安,皇宫。
永寿宫内,一个新的生命呱呱落地,宫内一阵手忙脚乱。
沈贵妃产下了燕皇的第九个儿子,这原本应该是一件喜庆的好事。但此时的永寿宫外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一白衣女子站在宫门外,气质出尘,好似谪仙。
一青衣剑仙站在宫门前,抚剑而立,如临大敌。
“你若让开,我不揍你。”
水洛负手缓缓上前,语气清冷,丝毫没有把眼前这位被称为天下第一的老剑仙当做对手。
老剑仙易叶缓缓拔剑,剑光微寒,映射出几分决意。
这个白衣女子他曾有幸见过一面。
年少时的易叶也曾像那江湖游侠儿一样鲜衣怒马,自认为以手中三尺青锋可逍遥于天地间,直到有一日他在洛水旁与仇人比剑,口出狂言自称自己剑术已天下无敌再无敌手。
那女子本只是在那洛水之上泛舟饮酒,听到这句话后轻哼一声从那江面上踩水飘然而至,在易叶不解的目光中随手一剑剑指苍穹,原本阴沉的天空被那一剑刺得万里无云。易叶心生向往,问那剑叫什么,水洛留下开天二字便就消失不见。
自那以后,易叶又回到山门,闭关苦练三十年也未曾练出那一剑,但那一剑却成为了他真正名动江湖的一剑。当时在场的仇人已被他杀了,四下无人,那一剑却是方圆百里皆可看到。世人皆以为那一剑出自易叶之手,易叶解释过,但那白衣女子再未出现过,世人也不信世间会有这等女子,世人只当易叶是在谦虚,皆称他为天下第一剑仙。
这一剑,已有五十年未曾见过了,不知今日是否还能再见一次。
易叶收回心神,抬起手中的剑,横剑身前,左手食指中指并齐缓缓擦过剑刃,剑刃寒光更盛几许。易叶微微眯眼,剑身倒映出的双眸之中多了几丝浑浊。
微微一叹,易叶右手一抖,握紧了剑上前一步。
身前三丈的那女子竟还是一如五十年前那般风华绝代,不惹尘埃,五十个春去秋来,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听闻九百年前燕林身中天雷身死道消时曾剑指苍天,问那苍天要长生。个中滋味,我今日知矣。
“敢问上仙大名?”
易叶没问她是不是仙人,如若这都不是仙人,那这世间大概是真的不存在仙人了。
“水洛。”
一如五十年前一样,水洛只说了两个字就不再说话。
在易叶看来,这是仙人不屑与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多说废话了。
“小子不才,未能参透上仙五十年前的那一剑。只好请上仙指教一下我这几十年悟出的另一剑了。”
易叶深吸一口气,全身内气凝聚。永寿宫外围的禁军腰间宝剑纷纷出鞘,数百把剑浮在易叶周围蓄势待发。
水洛微微皱眉,今日她本不想闹出太大动静,现在看来不能如愿了。算了,反正自己还留有后手。
水洛停步,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放在小腹前,微微侧身看着易叶凝聚剑势默不开口。
易叶内心苦涩,世人皆称他为天下第一剑仙,今日却是被人如此轻视。也罢,今日就让我这天下第一,领教一下你这天上仙人的风采。
暴喝一声,易叶递出一剑,直刺水洛面门,数百把宝剑随着易叶的飞身上前一起飞出。刹那间,水洛便已被数百把宝剑包围。
易叶自认为自己这一剑即便不是真的天下第一,也相差无几了。
而那水洛,却只是抬起右手,手臂带起衣袖,数百把飞剑便就被吹散七零八落,易叶只觉身体好似要被撕碎,来不及多想水洛干了什么,仍旧固执地递出了那一剑。
喉头一甜,易叶五脏翻涌,已然是在那鬼门关走了一遭。
“这一剑还凑合。勉强能去争一争天下第三了。”
水洛清冷的声音响起,虽然依旧不带什么感情,但好歹还是难得地说了“蛮多话”。
易叶身体微微一僵,布满血丝的双眼已然看不清水洛的表情,但还是能依稀看出自己这一剑是被水洛用双指夹住了。易叶有些不甘,又强行提起体内残余的内气,再度发力,剑刃弯曲欲断,被夹住的那一截剑尖却是再没有靠近水洛丝毫。
水洛不再去看易叶狼狈不堪的最后努力,将目光放在了永寿宫,永寿宫二楼婴儿的哭泣声在水洛耳中很是明显,水洛心想这一世他大概的确是记不得前几世的事情了。
水洛出神间,易叶终于刺断了剑刃,一块小碎片划破了水洛的脸颊,可惜易叶在剑断的瞬间便已力竭昏倒,看不到仙人也会流血的这一幕了。
又或者,即使易叶没有昏倒,也是看不清楚的。
从易叶聚气凝神到出剑再到剑断,这个过程是很快的,快到禁军冲进永寿宫的宫院时,水洛才刚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的脸颊被剑刃的碎片划破。
等到禁军将水洛围住布好围杀之阵时,水洛才看了眼手指上抚下的脸颊上的鲜血,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向禁军。
水洛转身时五百禁军是微微愣神了一下的,即便是禁军营长这种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也是。
那是怎样一个白衣女子?
虽然右边的脸颊被剑刃碎片划破沾染了不少鲜血,但依旧难以掩盖她那足以令世间所有女子嫉妒的绝美容颜,甚至,那鲜血还为这张富有英气美感的脸增添了不少妖艳的感觉,使得她原本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有了些许妩媚凄美。
禁军营长敢保证,至少这后宫妃嫔之中,论美色绝无可能有人能出其右。
“咕——”
禁军营长咽了口口水,虽然那女子看上去颇为柔弱,但天下第一的易叶他还是知道厉害的。连易叶都倒了,禁军营长丝毫不敢托大。
但不管怎么说,身为禁军此时是万万不能退的。
禁军营长自看到倒在地上的易叶那一刻就已明白,无论怎样,自己与自己带着的这五百禁军是绝无取胜可能的,甚至连派人去传递消息都已经不可能了。对方不会给机会,禁军营长先入为主地认为。
或许五百人的众星拱月之阵能将他暂时提升到能与初入地仙的普通地仙过上几招的境界,但是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另说,连易叶都被此人轻松击倒,只怕自己第一招就会被对方的内气震死然后连累五百人一起暴死吧?
不能用众星拱月,实力相差太远了,连拖时间都做不到。
拖时间……对,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拖时间。如果五百人采用拉扯游击战术慢慢上的话,或许能够拖延时间等到皇宫内巡游的暗卫发现异常,然后引来援军。
下定决心,禁军营长下了一个对部下来说有些残忍的命令。
“听我号令,轮流拉扯,游击破敌!”
没有多余的话,五百禁军的围杀阵迅速散开些许,从紧密的合击刺杀阵型变成了灵活多变的游击割肉阵型。
后排弩箭纷纷对准水洛,第一轮齐射的弩箭被水洛挥袖挡开。前排禁军纷纷摘下背在背后的小圆盾,抽出制式的长剑,三人为一波,前后各一波为一轮,每波从三个方向攻向水洛,一人割喉,一人刺向胸口,一人砍向腰部。
一般的武夫面对这种长短兵轮流而上的阵势,即便武功精妙,也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含恨。且不说那几乎覆盖式的弩箭,单就是这一轮一击,一击即退,下一轮又接踵而至的拉扯游击打法,就不能出丝毫失误,一但失误受伤战力受损,就随时有可能要面对数十人的长矛围攻。这种战术有如钝刀割肉,一但进入对方的节奏,即便是地仙也很可能要被慢慢耗死。
禁军营长的决定是很正确的。五百人的禁军,拉扯游击战术是他们目前的最优解了。尽管很可能因为个人实力相差过大围杀失败,不,这种对手,几乎是一定会失败。但至少应该能牵制蛮久,对方只是空手,没有武器的情况下要应付这种战术多少还是要更费力些的。
但是很可惜,水洛并不想陪禁军慢慢玩。虽然水洛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身为仙人的骄傲,但是这样的拉扯游击对她来说是很无聊的。
第一个禁军冲上来时,水洛率先靠了上去,肩膀一顶,那禁军尚未来得及举盾护住胸口,只突然闻得身前一股幽香就已经被水洛这一顶震碎了五脏六腑当场暴死。水洛伸手,在那死去的禁军倒地前将其身上的腰带扯下,又云淡风轻地甩了甩手中的腰带,剩下五人皆是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腰带甩中震碎了五脏六腑,水洛手中的腰带也随之断裂。
禁军见状,也不需要营长指挥便灵活改变了打法,在第二轮持剑禁军冲上去前就先来了第二轮弩箭齐射,水洛伸手,衣袖飞舞带起一阵护体狂风,甚至不需要内气就已将这轮弩箭尽数挡下。
等到第二轮持剑禁军冲上来时,或许是不满意腰带的韧性,水洛脱下了自己的外衫,将外衫撕做两半一手一半,第二轮禁军转眼间便就死绝,不待第三轮弩箭落下,水洛便已像是不够尽兴般冲进了禁军之中。水洛的速度太快,禁军根本来不及移动变阵,在禁军营长睚眦欲裂的目光中,水洛就如同舞女一般在禁军人群中挥舞着外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盏茶左右的时间,五百人,全部被震碎了五脏六腑暴死,即便是用圆盾挡在胸前也未能起到丝毫作用。
而那杀人凶手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连呼吸都还是一如开始时那般平稳。
禁军营长是最后一个倒下的,所以他死前看到了水洛的这副神态模样。临死前禁军营长突然想到,他们冲进来时这女子也是这么一副神态,击倒易叶似乎对她来说跟踩死一只蚂蚁也没什么区别。
禁军营长脑海中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他用最后的力气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是天上的神仙么?”
向着永寿宫内走去的水洛顿了一下,回过头看了看那个受了他一击却没立刻死去的禁军营长。或许是不想做得太过夸张,水洛只用了能破三层乌金甲的力气,但这个禁军营长还能有一口气,水洛还是略感意外的。
水洛对这个没被自己一击杀死的禁军营长稍微有点愧疚,于是水洛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是洛水的河伯。”
说完,水洛又抬起脚走进了永寿宫。
禁军营长露出一丝释然的神色,如此风华绝代又战力无双的女子不是神仙才怪。希望自己那个冲动的哥哥不要过来白白送了性命。
禁军营长最终还是断气了,一如永寿宫内的人一样。早在水洛进入宫院时,就已经以空气中的水雾为袖,用袖里乾坤的仙术将永寿宫给隔绝了。等到水洛走进永寿宫内时,宫内的一个宫女还在着急地往外跑想要去告诉燕皇沈贵妃生了个儿子,可惜那个宫女至死也没走出水洛的袖里乾坤,也没能把消息传给燕皇。
水洛杀死了永寿宫内的所有人,除了那个新生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