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国皇室祖祠的镇国剑动了。
这是九百年未有之事。得到消息的燕皇迅速带人去查看了祖祠,那七把剑在祠堂上震动不止,几块祖牌在宦官的扶持之下才没倒下。心知这七把镇国剑来历的燕皇心下一惊,暗道这还差一百年才到千年之期,镇国剑怎会如此反常?
毫无头绪之下,燕皇只好下令刚好年满十八岁初入地仙之境的大皇子燕庆召集都城所有禁军护卫皇宫,自己则是回了御书房查找古籍。
等到永寿宫的宦官传来消息说沈贵妃正在产子时,燕皇心头一跳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连忙下令叫人通知燕庆带禁军前往永寿宫戒严。
等到燕庆赶到永寿宫时,永寿宫已然是血色滔天,遍布血腥令人作呕。
宫院内五百禁军皆是七窍流血暴死当场不见外伤,看得人心惊胆跳,若是有人去细致查看的话,就会发现五百禁军皆是被人震碎了五脏六腑。还不待燕庆带人进入永寿宫中,就有一白衣女子抱着一婴儿从永寿宫中面无表情缓缓走出。
燕庆看到那女子的绝美容颜心先是微微愣神,不出片刻便就立即注意到了那女子身上沾满血气,怀中一婴儿也分不清是男是女哭喊个不停。燕庆心下有了计较,握紧手中的乌金长枪上前一步震碎石板,凝气沉声开口问道:“敢问阁下为何闯我燕云皇宫又为何要杀人劫走我皇室子弟?”
用词虽然客气,但语气却是杀意沉沉。谁都知道,今日不管如何燕庆是不可能跟水洛善了的了。若不是为了搞清白衣女子的目的,燕庆根本不会多话早已提枪就上。
白衣女子淡定地看了眼燕庆身后数之不尽的禁军,微微摇头。
“这不是你该问的。今日我不想杀你,你带人离去,我再取些东西就离开,不与你等为难。”
“阁下好大的口气!”
一禁军校尉见到自己弟弟的尸体本就愤怒不已,此时听到水洛说的更加话忍无可忍,提起一把大刀便就向着水洛当头砍去。水洛抬手在那锻钢大刀上弹了一下,锻钢大刀当即四分五裂碎做一地,指劲透过刀身又向那校尉的手臂传去,校尉终是松手慢了一步,右手小臂上的护腕炸开,血肉一片模糊。
水洛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那校尉却是红了眼全然不顾生死,左手握拳又是一拳挥了上来,水洛朱唇微张,绣口吹出一口气来便就将那校尉吹得倒飞数丈砸翻了一片禁军。
饶是如此,禁军也不愧是禁军,虽然都或多或少面露惊骇之色,却也无人畏惧退后。
“我要走,你们拦不住。”
水洛抬手,对着某个方向隔空一抓。燕庆看了眼那个方向,先是疑惑,紧接着便听到了一片飞剑破空之声,仔细去听的话,应是七把飞剑。
七把飞剑!
燕庆的瞳孔骤然一缩,已然猜到了那是什么。
七把古剑凌空飞来,外人或许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燕庆却是知道的。那分明就是镇国七剑,传说中人皇曾使用过的七把剑。燕云皇室子弟到了九岁之时都会前往祖祠尝试拔剑,至于拔剑的原因,只有历代燕皇知道。
不管怎么说,这七把镇国剑理论上都只有人皇后人,也就是燕云皇室有拔出的可能。外人别说拔剑,就是把手放在剑柄上都有可能暴死当场,更别说像水洛这样抬手一抓便就让七把镇国剑飞了过来。
“贼子尔敢!”
燕庆怒喝一声,提起乌金长枪便就冲了上去。
已经结阵的一万禁军立刻施展众星拱月之术将内气层层叠加汇聚到燕庆身上,燕庆还未靠近水洛便已先被这突然加身的万人内气冲得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即便已经入了地仙之境,要抗住普通甲士的万人内气加持也是很困难的,更何况还是一万禁军。
此时就算是刚才易叶的那一剑也敌不过燕庆手中这一枪的半数威势,但燕庆心里还是本能地觉得没底。尽管此时水洛左手抱着婴儿,又聚气凝神右手隔空御剑,看上去正是中门大开浑身破绽。
燕庆递出一枪,向着水洛的腰上刺去。
这一枪很保守,人的身体以腰为发力的中心点,一般来说腰上的速度是最慢的。以燕庆的地仙战力,加上一万禁军的内气加持,一般人都会选择冲着一击必杀而去,但燕林还是选择了求稳,刺向了水洛的腰间。此时燕庆离水洛的距离约是两丈,以燕庆目前的战力再考虑到手臂与枪身的长度,这一枪眨眼间足以刺出十余次了。
水洛毕竟是真正的仙人,不是九州这些修炼到所谓的地仙的凡人可以想象的。哪怕是故意压低了自身战力使之百不存一。
乌金枪尚未出到一半,水洛便已侧身扭开,燕庆心下又是一惊,又以近乎自残般的方式,手上蛮力一抖,使得原本是直刺的一枪,变成了横扫。
这一枪原本就几乎快到了燕庆身体负荷的极限,若不是燕庆天生神力以力证道入地仙,寻常地仙想要抖动这一枪改变轨迹怕是要把手臂都给抖断。即便是燕庆,右手手腕也已脱臼。
饶是如此,这直刺改横扫的一枪也还是未能奈何水洛。
在燕庆的视角里,水洛似是突然化作了两人,一左一右两道身影一闪,水洛便以那纤细的腰肢撞到了枪杆上,燕庆这还未伤敌便已自损八百的一枪被水洛轻易化解,价值连城的乌金长枪枪身支离破碎,巨大的力道如层层叠加的海浪般顺着枪身层层炸开,乌金长枪又瞬间化作了齑粉。好在燕庆本来就没觉得这一枪能成功,在抖枪之后便已放手,不然这一撞只怕是要将他半边身子给卸了。
乌金长枪炸碎后,燕林终于与水洛贴身,趁机一把夺向水洛左手抱着的婴儿,水洛也不知是不是害怕婴儿在二人的争抢中出事,直接松手任燕林将婴儿夺了回去,又旋身踹出一脚。同时,夺下婴儿的燕庆也凌空侧踢一脚踢向水洛的面门。
或许是怕误伤婴儿,水洛这一脚踢的并不重。燕庆死死护住婴儿,后背撞在墙上便就停了下来。
但燕庆却是实打实的全力一脚,战靴上的乌金虎头踢中水洛左边太阳穴,一般来讲,就算是练硬气功夫的地仙在燕庆这一脚之下也该头颅爆裂炸开了。
但水洛却只是被踢飞了十余丈,撞断两根三尺左右的柱子,又撞碎了院中几块数千斤的石头,最后又撞在宫院的围墙上使得围墙凹陷几乎塌倒就停了下来。嗯,在水洛双脚犁地带出一道四尺宽两尺深的沟渠的前提下。
即便狼狈如此,水洛脸上也依旧没什么表情,虽然已经算不上是风轻云淡,但还是带着几分清冷。
此时,镇国剑至。
伴随镇国剑到的,还有后续赶来的八万禁军与燕皇近卫。
“嗒嗒嗒——”
碎石落地的声音缓缓传来,燕庆黑着脸,靠着墙壁缓缓起身——他已经站不稳了,刚才那一脚即便是穿着乌金虎头战靴,燕庆也只觉得自己是赤脚踢在了一块乌金巨盾之上。招招手,一个禁军亲卫走来,燕庆将怀中婴儿交给亲卫,叫亲卫带着婴儿退到了后方。
泥土灰尘缓缓散开沉落,九万禁军将永寿宫包了个水泄不通。最精锐的燕皇近卫站在最中央以合击之势布阵,其后的禁军则是通过众星拱月为燕皇近卫提供内气。
但此时看得见局势的人已无人敢说此战必胜了。只因一道身影在那泥土灰尘散去后依然若无其事地站立在那里。
七把镇国剑漂浮环绕在那绝代佳人身边,那女子穿着一身已经脏兮兮的白衣,灰头土脸,扔掩不住她的绝代风华。
燕庆眯着眼睛看向那女子,心中忽然想那女子若是洗干净换上一件宫裙笑上一笑,或许能叫天下英雄竞折腰。
此时燕庆已不觉得能留下这女子了,只希望能说服这女子放弃将他的弟弟或是妹妹带走。至于镇国剑……老实说燕庆并不觉得那东西有多重要。九百年来,从未有史书记载过镇国剑有什么作用,在燕庆看来那只是在纪念先人。虽然这个女子能使用镇国剑令他感到很惊讶,但他也不觉得这女子多了几把镇国剑这天下就会有什么变化……毕竟,她就算不用镇国剑,大概也能颠覆这天下了。
相比镇国剑,燕庆还是更看重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
燕庆正考虑该如何开口谈判时,禁军忽然一阵骚动,然后,燕皇突然出现了。
出现得很突然,但也算不上意外。
燕皇走到人群中间,与那白衣女子对视了一会,眼中投去询问的神色,但水洛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很淡定地看着他。
燕皇无奈,见对方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就没有试着去退散旁人。斟酌了一会,燕皇缓缓开口:
“数十年不见,河伯风采仍旧不减当年。”
水洛没有回话。
又思考了一下,燕皇再度开口说道:
“今日之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许是寡人做错了什么惹得河伯生气,还请河伯看在先祖的份上,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日后寡人必准备好礼物亲自给河伯赔罪,河伯以为如何?”
先祖,指的是人皇。算不上是威胁,只是希望水洛能看在当年情义的份上不要再继续闹下去。尽管好像当年情义都是燕云皇室欠水洛的人情。
在九万禁军面前,这番姿态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已经是放得很低了。但燕皇不得不如此,眼前之人可是那洛水的水神,传说中就连人皇也奈何不得的人物。至于传说从何而来,那便就要涉及帝王家的隐秘了。
严格来说,燕皇一脉并不能算是人皇燕林的子孙。但无奈,人皇燕林在第八世时并没有成亲留下子嗣。在燕林死后的一段时间里,燕云国也只是燕林的几个部下在代行朝政,据燕云皇室的家史记载,后来正是眼前这位河伯以袖里乾坤之术将人皇的一块残骨收纳其中,然后以捏土造人之术将那块残骨点化炼成一尊人皇分身,以此躲开了天道的天雷,让那一女子与那人皇分身在袖里乾坤之中**受孕。然后又以观棋烂柯之术加速了袖里乾坤的时间流逝,使得那胎儿迅速出生,出生后又迅速成长到了加冕的年纪这才将之从袖里乾坤放出,有了燕林之后的第二代燕皇。至于那女子与人皇分身后来怎么样了,家史并无记载,但燕皇猜测应当是被水洛留在了袖里乾坤之中,又或者被杀了。毕竟家史隐隐约约提到过这位河伯对人皇似乎不怎么友好。
那第二代燕皇毕竟是残骨点化的分身所生的,先天有缺,身骨弱不说,灵智也较为迟钝。当时的燕皇无奈之下只好听信了几个有野心的臣子的话分封了一批人,以使得天下暂时安定。也多亏了当时人皇的影响力还很深,拥戴燕皇这“人皇后人”的人很多,才没让当时的燕云国没再起纷乱。
直到数代燕皇之后,先天有缺的影响才渐渐消除,但那分封国却是日渐强盛,到了如今,当时为了稳定天下而分封的国中之国已然成为了一个不安定因素。
这些都是后话,眼前的的事情还有待解决。
虽然不觉得这位河伯会针对燕云皇室,但眼前的事情燕皇还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他没有去考虑人皇提前转世,毕竟据种种记载和事迹,人皇出生会伴随的一些事情眼下基本都没有发生。嗯,除了人皇出生会使得周围的人因各种意外惨死。
不过,这位河伯杀人,应该不属于意外吧?看上去,她仿佛不是那么在意那个孩子,到现在也还没有去抢的意思。燕皇猜测这位河伯的目标其实是人皇剑,那孩子只不过是个幌子。
虽然人皇剑好像蛮重要,但好像也不是不能给她。先不说人皇剑其实除了拿来挑选下一任燕皇其实没什么用,这位河伯也不至于会害了燕云,毕竟燕云国能存续至今,都是多亏了这位河伯。
嗯,如果只是为了人皇剑的话,那就给她吧。大不了下一任燕皇的事情到时候再找个理由带着皇室子弟去找她就是了,反正她也一直在洛水,也不至于不肯借人皇剑用一用。
像是看穿了燕皇的想法一般,水洛终于开口。
“剑我要带走。”
燕皇心中大定,叹了口气。这位河伯可真难伺候。
“那就依河伯的意思。寡人为河伯送行。”
不敢再留人,燕皇连客气招待的心思也没有了。
“不用了,我自行离去。”
燕皇一听此话正欲客气几句,水洛便已经乘风御剑而去了。
燕皇负手站在原地目送水洛离去,待到水洛的身影消失了约有半盏茶后才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好一个仙人之姿,真是叫人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