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六岁了。
北辰阁上下不少人都送来了礼物，有大师兄孟云送的漂亮短剑，三师姐梅不落送的梅花簪，五师兄杨乘风送的蚕丝踏云履，六师姐柳菁送的一箱零嘴吃食，掌门师伯送的丝绸襦裙，五皇子带来的云锦、玉珠和各种华贵的饰品……甚至还有流樱给小九过生日顺带送来的一只雕花的白玉香囊。
燕凤很苦涩。自己亲妹妹的生日，全山门送的礼物都比自己好，因为自己是真的穷，几乎什么都送不起。
于是燕凤去找了五哥燕青，想要借点银子，却不料五哥表示礼物都是父皇和几位哥哥准备的，自己一介江湖草莽哪有什么银子。燕凤不信，抱着燕青的大腿说五哥你行行好吧，七弟我自小没人宠没人爱，也不求别的，就想自家妹妹过生日能送点东西，你随便给点就好。燕青无奈，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说这是自己走江湖半年的酒钱，你别嫌少，然后就一下子溜没影了。
燕凤大喜，高呼果然几位哥哥里五哥对我是最好的，随后低头一看，好家伙，五哥这半年的酒钱比自己六年来见过的银子还多，果然父皇就是厚此薄彼，简直可恶。
后来燕凤思来想去想了半天，实在没想出买点什么送给妹妹比较好，于是燕凤直接将银票给了妹妹。
“别人只知道送东西，那太俗了。哥哥直接把银票给你，你想要什么自己去买，别舍不得。”
小九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掏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塞进小师妹手里，说：“八师兄说得对。”
燕凤大惊，问小九哪来的那么多银子。小九说这是师父给他的生日礼物，叫他自己去买把剑用的。燕凤又说你把钱都给了小师妹那你拿什么去买剑，小九说自己上山时姐姐给自己留了七把剑，不用买。燕凤将这件事记了下来，心想来年可以直接找小九借钱。
第二年，易叶给了小九和秦雨柔一人一篇内气心法，没有给银子。
燕凤再度抱上燕青的大腿，有大半年没能喝上好酒的燕青连忙推脱说自己没钱，燕凤不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了老半天，最后燕青无奈，将自己的名剑天下春抵押给北辰阁，自己留了五百两银子，借给燕凤五百两。燕凤大为感动，说燕凤将来必为五哥拿回天下春，燕青不耐烦地说等你帮我拿回来我都老得拿不动剑了，我回头自己找父皇要钱赎剑。
于是燕凤对父皇的怨念又深了一分。
当燕凤乐呵呵地将五百两银票塞给妹妹时，小九又掏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燕凤黑着脸问小九说你今年不是没拿到钱吗，哪来的五百两？小九说这是自己管掌门师伯要了生日礼物，燕凤大惊，心说居然还能这样？
于是第二年燕凤生日时也去找了掌门师伯要银子，掌门师伯淡定地喝了口茶说小凤你虽然是个皇子，但也已经十三岁了，要银子应该自己想想办法，不能这样找我要钱。当然，今天是你生日，掌门师伯怎么也该有点表示，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些碎银子，你拿去给自己买点好吃的，日后记得勤加苦练，争取早日炼成剑仙就不怕没银子了。
燕凤心想掌门师伯这是在劝导我君子当自强不息，不会真的抠到不肯给我个几百两银子的，于是拜谢了一番掌门师伯，喜滋滋地拿着钱袋走了。却不料钱袋里竟然真的只有十两碎银子，一张银票也没有塞，燕凤大悲，欲回去再找掌门师伯哭诉一番求情，哪怕只有一百两也是好的。谁知燕凤走后掌门师伯立马就闭了关，燕凤一个铜板也没有拿到。
不死心的燕凤又去找了自己的师父顾水，顾水沉默了一会，指着自己的院子问燕凤：“小凤，你觉得为师的宅院如何？”
燕凤不知道自己师父在想什么，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师父喜欢清修，宅院自然也是朴素淡雅。”
顾水点了点头，说：“为师清静淡泊，不求名利，这是全山都知道的事情。你为什么会觉得为师有银子？”
燕凤大惊，心说师父你作为北辰阁长老，再怎么不求名利，月钱怎么说也该有个几十两银子吧。顾水看穿了燕凤的想法，轻轻咳嗽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当然，为师作为北辰阁长老，月钱还是有些的。只是为师喜好字画，这些年来买字画也没留下多少银子。这样吧，为师这里有几幅字画本想留着日后送人用的，今日就送给你了。你拿去山下当了，不管卖出多少银子都是你的，为师绝不过问。”
燕凤心想自家师父对于字画眼界颇高，能被他送出去的字画应当也不会太便宜，于是就拜谢了一番师恩拿着字画下了山。
谁知那几幅字画虽然画得挺好，却因为没有署名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被无良黑心当铺压价压到了二十两银子，这还是看在燕凤穿着一身北辰阁亲传弟子的衣服的份上才收得高了点。不知道自己师父字画水平和名气又不懂字画的燕凤只好当自己被师父坑了，拿着二十两银子失望离开当铺。
燕凤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没钱喝酒的二师兄周海平就后脚到了当铺。周海平本想押下自己的剑先去买酒，等过几天拿了月钱再来赎剑，看到字画觉得字画风格有些眼熟就问了问掌柜，掌柜见周海平和燕凤都穿着北辰阁亲传弟子的衣服，就把事情告诉了周海平。周海平听掌柜的描述猜到了是八师弟来当字画，周海平知道自己六师叔的字画水平和名气，于是心生一计，用自己的宝剑抵押赎回了字画，又偷偷回到山上找顾水求情署了个名，回到山下换了家对字画比较识货的当铺以一副字画五百两的价格卖了，再以三十辆的价格赎回了自己的宝剑。一来二去，周海平空手套白狼赚了个盆满钵满。
秦雨柔八岁生日的那天，小九正欲再掏银子，燕凤连忙伸手按住了小九的手，小九奇怪，看向八师兄，问：“师兄，怎么了？”
燕凤定了定，看向妹妹，问道：“小师妹，你现在应该不缺银子了吧？”
秦雨柔乖巧点头：“师兄，我不缺银子哒。”
燕凤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小九，自以为语重心长地说道：“小九啊，你看，小师妹来我们山上也有三年了，一直就跟我们这群男人在山上练功夫练剑。哪有女孩子一直在山上练这个的，女孩子还是应该多去山下逛逛，山下多好玩。这样，昨天我找过了负责下山采购的二师兄，二师兄已经同意了明天下山采购的时候偷偷带我们一起下山，到时候我们带小师妹一起下去好好玩玩，小师妹看上什么我们就买什么，不比在这破山上拿着银子没地方用好多了，嗯？”
小九想了想，说道：“师兄，三师姐和六师姐也是女孩子啊。”
燕凤大惊，心说好你个小九，我妹妹整天粘着你个亲师兄连我这个亲哥哥都不粘了，你居然还想着三师姐和六师姐，你可真是个花心萝卜头，简直该死！
于是燕凤怒道：“呆子！三师姐和六师姐都是大姑娘了，那能一样么？啊？那能一样么？听我的，明天我们一起带小师妹下山，好好玩玩。”
小九心说那不都是女孩子么，三师姐和六师姐一直待在山上待得，小师妹怎么就待不得了。但看到燕凤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抬起手要是自己敢反对就要敲自己头的样子，小九还是选择了认怂乖乖点头。
虽然燕凤现在还真不一定打得过自己了。
燕凤很满意，笑着说道：“这就对了，孺子可教也。”
再回头去看妹妹，妹妹眨巴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样子真是可爱。
“师兄，师父他们知道了不会怪罪我们吧？”
秦雨柔弱弱地问。
燕凤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放心吧，有我在，肯定不会有事。就算师父他们要罚，就说是我非要拖着你俩下山的，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
虽然觉得还是有些不靠谱，但小九和秦雨柔最终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燕凤一大早就找到了因为瞒着师弟倒卖字画心有愧疚，所以答应带师弟下山的二师兄周海平，敲定好等会的集合地点后燕凤就跑到后山去找了小九和小师妹，吃过早饭三人就跑到山门门口等起周海平。周海平从库房领了银子拜别长老后，来到山门门口以长老安排带三人下山熟悉门派事务为由，骗过了守门弟子带着三人下山。
到了山下的望仙镇后，周海平以请喝酒为条件，让陪同下山采购的各弟子保证不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燕凤大为感动，说二师兄今日之恩小凤日后必将涌泉相报，周海平被谢得不好意思，连说师兄弟之间不谈这个，你们好好去玩，遇到事情摆平不了记得报上师门名号，小心陌生人，下午记得按时来此集合。随意交待几句，周海平便立马带着一干外门弟子进了镇子分头采购。
燕凤带着小九和妹妹去了东边的集市。不得不说，集市上卖的各种小糖人和小首饰对小女孩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看着妹妹被集市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吸引得移不开眼睛的样子，燕凤笑得很得意。这法子不仅能让妹妹开心，还很省银子，毕竟集市上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几枚铜板就能买下来，遇到贵点的也要不了一两银子。
燕凤颠了颠怀里的钱袋，头一次觉得自己竟是如此富有。
燕凤本还想打肿脸充胖子带妹妹去珠宝阁看看的，大不了厚着脸皮找小九借点，反正掌门师伯那个偏心的家伙肯定又给小九塞了不少银子，但是妹妹很贴心地说自己这几年生日收了不少珠宝首饰，还是不去看了。燕凤大为欣慰，心说妹妹真是懂事，知道心疼哥哥没钱了。
但是妹妹的下一句话又让燕凤黑了脸。
“我们还是给九师兄去买把剑吧。九师兄的那几把剑都是他姐姐给他留的，要是弄坏了就不好了，之前师父给的钱九师兄没有买剑，今天正好可以买一把先用用。”
虽然心里不太满意妹妹心里只有他的亲师兄，但无奈妹妹说的的确很有道理，燕凤只好带着二人去找了家铁匠铺子买了把还算不错的短剑，因为小九生日燕凤没有送什么礼物，所以这把剑是燕凤掏的银子。一把铁剑花去二十两银子，燕凤很是心疼，原本挺沉的荷包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但作为师兄，燕凤还是不得不强颜欢笑。
“接下来去哪？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想买或者想玩的？”
想买的自然是没了，至于想玩的，二人在山上待了几年，上山前也基本没见过世面，自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于是二人齐齐摇头。
燕凤想了想，说道：“这样吧，玩了半天你们也该饿了，我们找家酒肆，吃点东西听听说书人说书怎么样？”
“说书人是谁？说书又是什么？”秦雨柔问。
“说书人就是讲故事的人，说书就是讲故事，可有意思了。小师妹我们快去吧。”想起小时候跟水洛去听书的日子的小九有些跃跃欲试。
“对对，五哥以前就经常跟我说去酒肆听书很有意思，今天难得下山，我们一起去听会书怎么样？”
秦雨柔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巴上想了想，又看了看有些兴奋迫不及待的九师兄，笑着说道：“好，我听九师兄的。”
啧，这小妹，居然这么亲他的亲师兄，都直接说“我听九师兄”的了，听听，这像话吗？我就不是你师兄了吗？你就不能说“我听师兄的”吗？唉，这妹妹，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有些吃妹妹醋的燕凤撇了撇嘴。
“行吧，那我们走。”
燕凤一路打听，找了家还不错的酒肆，在路上燕凤偷偷找小九借了十两银子。燕凤本以为掌门师伯给的肯定是大银票，一开始还有点头疼小九会不会没有碎银，毕竟大银票不好用出去，见小九掏出一袋碎银，燕凤略感意外便问了问。
“哦，这是我的月钱，掌门师伯今年闭关，没给我银子。”
燕凤大惊，心想掌门师伯还真绝，居然为了躲我闭关到连小九的生日都不肯出关给银子了，然后又突然想到月钱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小九的月钱有那么多碎银。哦，我的月钱被师父长期借走买字画了啊，那没事了。
可恶，师父那个家伙扣了我八年的月钱，尽买些赝品仿货给自己模仿，下次一定要找他把银子都吐出来。
三人找了个离说书台很近的位子，引来一众酒客的注意，但又因为这三个小孩全都穿着北辰阁亲传弟子的衣服，也没人敢动歪心思。这三个小孩有几分本事不去想，北辰阁的亲传弟子向来都是一双手就数的过来，以后都是要当长老掌门的，随便一个出了点什么事情到时候怕是要被一群剑仙追着砍。
说书人讲的是最近冥州那边传来的故事，说是那冥州的小将星最近去了趟军营，一手枪术竟是连军中的中郎将也要佩服几分，起初有人不信，被那小将星听到了，小将星又带了三十轻骑搞了个什么白马义从，去城外山里剿了次匪，三天后回来时带了三百颗山匪的人头（出自几个不同山寨），只折损了十余骑。
燕凤听后嗤之以鼻，说若是换做我大哥，一个人一天就足以荡平那三百山匪。秦雨柔回想了一下那个总是提着杆灌有铁砂的空心乌金长枪的猛汉，点了点头。小九则是听得有些出神，没什么反应。
燕凤又叽叽喳喳地讲了半天，秦雨柔时不时点点头又看看九师兄，小九则是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
过了一会，小九突然的眼里突然流出几滴眼泪。
秦雨柔大惊，连忙担心问道：“师兄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燕庆停下，也有些担心，伸手摸了摸小九的额头。
“不烫啊，小九你是不是肚子疼？”
小九愣了愣，看了会着急的小师妹和八师兄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不对劲，伸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哭了。
“我没事，就是想起我姐姐了，她以前经常带我来酒肆听书。”
“想姐姐？流樱姐和桃花姐不是昨天才刚来看过你吗？”
燕凤不解地问。
“不是，流樱姐和桃花姐都是我姐姐买来照顾我的。我姐姐在送我上山之后就不知道去哪了，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嘶——”燕凤突然想起什么，倒吸一口冷气，随后看了看周围，又靠到小九耳边小声问道：“你姐姐不会就是传说中跟大师伯打了一架的那个洛水水神吧？”
小九想了想，回道：“我姐姐的确跟师父打过一架，打完后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洛水水神。”
“嘶——小九你姐姐真厉害。”即便已经猜到，燕凤还是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冷气。就算不是洛水水神，能跟号称天下第一的大师伯打一架打成一段九州传说，那也真是厉害得不行了。“放心吧小九，你姐姐这么厉害，肯定没事的。”
“我知道，我师父肯定不是我姐姐的对手。我就是想她了。”
小九低下头，模样很是落寞。
“……”
燕凤心说我在安慰你呢，谁都知道你姐姐输了，你这是啥意思啊？但燕凤还是识趣地没再多说什么。
“九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一直陪着你的。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就一起去找你姐姐。”秦雨柔突然伸手，摸了摸九师兄的眼泪。“你不要再哭啦，等我们练成了剑术就可以去找你姐姐了。”
燕凤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一起去找你姐姐这话他听着有点耳熟。唉，自己妹妹怕是要被小九吃定了，以后得看着点小九，不能让他被别的狐狸精给勾搭走了。
做哥哥的心里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