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吃过午饭后沈醉就带着小白去找了白冰，一人一乘黄将官道附近找了个遍，又沿途打听，找到午夜也未能找到丝毫消息。
当天夜里沈醉去找了水洛，请求水洛帮忙寻找白冰，水洛冷哼一声，拂袖消失。
第二天早上，燕皇醒来时见到有一白影站在窗前，竟是水洛在寝宫中喝了一夜闷酒。燕皇大惊，连忙向水洛请罪。
“望仙镇，白冰，杀手。”
水洛说完就走，燕皇满脸困惑地想了半天，仍是想不明白自己派去望仙接任上一任暗子的白冰跟水洛有什么关系。直到中午燕皇处理完了朝务回到暖阁，在暖阁见到了白冰。
“你刚才说，将你买下的那位少年，带了把通体雕祥瑞兽纹的长剑？”听完白冰和白冰上司的汇报，燕皇不由大惊。那把剑是皇室祖传，别人不知道他怎会不知，如若真是如此，那那位少年十有八九就是之前的暗子汇报的消息中，那位受到自己女儿爱慕的小九了。
这个小九还很可能是自己的亲儿子，想到这，燕皇不禁感到些许头疼。
“回陛下，确实如此。”
“呼——”燕皇叹出口气，缓缓走到书案前拿起刚收到的地字号死士消息，上面详细交待了事情经过，还有目标可能中了化气软筋散和噬心蚁毒的消息。化气软筋散和噬心蚁毒啊，怕是那号称天下第一的易叶同时中了这两种毒，面对配合默契的地字号死士也不得不饮恨当场了，难怪那河伯今天早上看上去有些生气。
燕皇活了快一个甲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水洛表现出情绪。
“行了，朕知道了。那个少年就是永宁的师兄小九，我派你去本来也就是想调查一下这个小九的去向，既然找到人了，你今后就跟着他好了。没别的事禀报的话，你就下去做准备吧。”燕皇挥了挥衣袖，眉头蹙起，他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
“是，微臣告退。”白冰心中舒了口气，离开暖阁后心中不禁一阵后怕。之前在望仙镇的暗子全部被人处理掉，自己刚到望仙镇就碰到有人出一万两银子买自己，白冰最初还以为自己暴露了，慌了阵脚。等到自己想起拒绝赎身时已经晚了些，倒是没想到误打误撞找到了陛下想找的人没被陛下降罪。
自己还是太欠缺经验了，白冰暗自反思一番，去找了密探的户部负责人。
暖阁内，燕皇待到白冰离开有了半盏茶的时间后才再度看向身边的密探百户，沉声问道：“之前望仙镇死掉的那三波密探，查出些什么消息了吗？”
“回陛下，微臣无能，未能查出是何人所为。”百户以头磕地。
燕皇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内心将几个皇子过了一遍，想到了燕泽和燕行。
对于燕泽，燕皇是有些看不明白的，早些年的时候这个老二只会风花雪月，以至于燕皇以为他发现了自己布在烟花巷柳里的密探，试图暗中拉拢密探机构，再韬光养晦。可后来燕泽的表现怎么看都不像是败絮其外金玉其内的样子，于是燕皇主动给了燕泽一部分密探的负责权，发现燕泽竟然一点也不意外，老老实实地接过密探后干得也还中规中矩。
燕皇看不懂这个老二到底在想什么，既不像他的胞兄燕庆那样痴迷武学，也不像他的胞弟燕平那样立志于军武行阵。燕皇觉得燕泽或许跟老四燕行是一类人，不同的是燕行的野心表现得很明显，朝中结党不说，对自己胞弟老六燕明的培养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为了对抗皇后所生的老大和老三，在军中争取支持。而燕泽则颇有几分大智若愚的模样，整日风花雪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废物，却又能将密探打理的井井有条，丝毫不怕惹人猜忌。
燕行是肯定有出手动机的，而燕泽却是说不准。
“这件事你不用再查了，最近你去给我盯紧二皇子和四皇子，看看他们都去了什么些地方见了些什么人，全都查清楚点及时汇报跟进。”
燕皇挥手打发走百户，又思量再三写了封秘信让人给燕泽送去，他决定把望仙镇的事务交给燕泽处理，一来是要试探一下燕泽，二来也是看看燕行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安儿最近闹着要跟老五去走江湖，北边梁国边境也不太平，让他出去走走也好。”站在窗前望着北方思虑了一会，燕皇又写了封诏书给庆王府送去，定下了镇守北边的领军大将。这个人本该是燕平更合适，但燕皇有些担心燕行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联合他大舅梁王那边对燕平不利，毕竟燕庆虽勇却无太大的排兵布阵之才，燕行不会对燕庆太过不利。若是派了燕平去的话，为了稳固燕明在军中的地位，燕行怕是可能要撕破脸皮想办法除掉燕平。
至于燕安，则是与燕行同胞的八皇子。刘贵妃产下燕安时难产而死，燕皇希望这个八皇子能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就给他取了安这个名字。燕安自小只爱跟着哥哥们玩，没有什么心机也不喜欢关心朝政，燕皇也心安这个燕行的胞弟能远离朝政，既然他想跟着老五去走江湖玩，那就随他好了。燕皇对燕安的期望就只有平安二字。
顺带一提，老五燕青是赵贵妃的儿子，而赵贵妃则是当今宰相赵钰的女儿，其侄子是燕平的军中好友安南将军赵珂。燕青自小痴迷于武学，但与燕庆喜欢沙场不同的是燕青更喜欢江湖。燕皇对燕青是多少有些愧疚的，因为燕青选择江湖其实是为了躲避夺嫡风波，也是为了不牵连自己的外公和表哥影响朝堂。
“呼——也不知道凤儿最近过得好不好。”想到这些皇子的破事，燕皇又不禁想起了那个被自己狠心仍在山上十五年不管不顾的七儿子。
燕皇希望燕凤是个女儿，因为沈贵妃出身实在是太卑微了。
燕皇内心最对不起的就是燕凤，甚至连沈贵妃死后不久，沈贵妃的娘家被燕行暗中派人除去时，燕皇都不敢流出任何消息。燕行不想燕凤能回到沈家有任何积势的机会，只许燕凤待在祖训不得干预朝堂的北辰阁，燕皇也不得不成全他。
有时候燕皇也挺想将镇国剑的秘密讲出来，以阻止皇子间的兄弟相残，但又碍于祖训与大局，只能忍痛看着燕行步步为营暗中布局。毕竟如果皇子知道了这件事的话，要么就是明面上的撕破脸皮杀死比自己能拔出更多镇国剑的手足兄弟，要么就是一个个的都不再有野心，没有野心的人是当不好一个帝王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燕皇摇着头回到火炉旁。梁国和永夜帝国的战事，他已经隐隐间感受到了这是天下大乱的前奏，却又觉得无能为力。尤其是沈醉下山的事情，让他觉得燕云王朝离内乱也不久了，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帝王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
燕泽最近很烦。
自买下慕云以来，慕云一直都还挺体贴，自己成亲娶妻的时候慕云也没有丝毫吃醋不敬，老老实实地恪守着她作为小妾的本分。这本来挺好，直到上个月自己因为公事繁忙，有些日子没有去宠幸慕云。几个下人闲言碎语说慕云人老珠黄又未诞下子嗣，泽王要休了慕云，这话被慕云听到后慕云是又哭又闹，搞得燕泽很是烦恼。
想到前些天父皇又下令让自己派人去调查望仙镇的事情，燕泽又是一阵头疼，以往燕泽负责的情报范围也不过是长安城内一些朝中大臣的贪污受贿以及结党营私，一下子让他把手伸到望仙镇去调查一件人都死光了颇多时日的事情，着实是让燕泽感到为难。
恰逢燕青最近回到长安，燕泽决定去找燕青喝酒放松一下心情，顺便带上了八弟燕明。嗯，八弟都十八岁了，婚事却一直被父皇压着，作为兄长，为兄还是应该带他去勾栏好好玩玩，照顾一下。
打定心思，燕泽带着燕青和燕安乔装打扮了一番，去了听雨阁。
时隔三日，重游故地，燕泽不禁一番感慨，直接去了自己买下的那间小包间。推开门，燕泽一愣。
一个模样俊俏的白衣女子和一个陌生少年正坐在小包间里喝酒，旁边还有个没见过的青衣姑娘正与一个勾栏的新歌女合奏，倒是没有见到许久不见的流樱和小桃花。
见到这个白衣女子，许多被一叶障目抹去的记忆印象瞬间恢复。
“水洛姑娘？”燕泽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水洛点了点头。
燕泽舒了口气，带着满脸疑惑的燕青和燕安走了进去，几人围着小酒桌挤在一起坐下。
“在下燕泽，这两位是我的弟弟燕青和燕安，敢问这位公子是？”燕泽看了看沈醉。
“在下沈醉，江湖游侠。”沈醉举杯敬酒。
“如此，能与水洛姑娘结交，想必沈少侠也是一位少年英雄。”燕泽几人回敬一杯后，燕泽又伸手平摊指向水洛，对着燕青和燕安介绍道：“这位是水洛姑娘，我的旧识。”
燕青和燕安面色颇为怪异地行了一礼。
“水洛姑娘想必就是十余年前传说中的那位姑娘吧？闻名不如见面，真是久仰。”燕青忽然想了什么，连忙举起酒杯来了套江湖人的客气话。
水洛淡淡地点了点头，举起酒杯什么也没说。燕安有些好奇，想问是什么传说，却被燕泽悄悄抓住衣服使了个眼神示意不要多说。
沈醉看着燕青回忆了一下，觉得颇为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又忽然想起了在酒肆听到的一些江湖趣事，问道：“阁下莫非就是江湖传闻中的浪子剑燕青？”
“正是在下。”燕青见沈醉认得自己，颇为欢喜，接着问道：“沈少侠莫非也喜欢用剑？”
“我辰州游侠无不喜欢用剑，在下自不例外。”
“那沈少侠喜欢用什么剑？在下喜欢用长剑，擅使灵活多变的剑法。”燕青拿出自己的佩剑放到桌上，又对着沈醉介绍道：“这把剑叫天下春，是跟随我多年的爱剑。”
燕泽微微叹气，自己这个五弟一跟人谈到剑就忍不住跟人炫耀他那把名剑谱上排名十八的名剑，简直就像是在跟人炫耀自己的老婆一样。
“我喜欢阔剑，擅长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式。”沈醉将三把剑放到桌上，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燕青一开始还不甚在意，直到他突然看清了天子船上的花纹，再也移不开眼。
“嘶——这不是名剑谱上排名第一的天子船吗？我听闻这把剑一直藏在天子那里，沈少侠是怎么得到这把剑的？还有这两把，嘶——三万里和蓬海路，虽然排名不高，但也是名剑谱上排名前百的名剑啊。沈少侠真是高人不露相。”
燕青看得移不开眼睛，双手在天子船上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燕安也不禁提起了兴趣仔细打量这把名剑。水洛却是不屑地看了一眼天子船，冷哼一声。
燕泽将水洛的小动作看入眼中，悄悄思索起来。
“燕兄过誉了，在下不过一初入江湖的无名之辈罢了。”沈醉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有些后悔把天子船拿出来了。
“沈少侠拥有天子船这等绝世好剑，为何还要练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式这等剑法糟蹋名剑呢？”燕青忍不住质问沈醉。
沈醉偷偷看了眼水洛，不敢当着水洛的面说这是小师妹送的，毕竟昨天水洛知道自己买了个姑娘的时候很不高兴，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跟小师妹的关系怕是会生气。至于生什么气，沈醉说不准。
见沈醉不想回答，燕青也察觉到了自己有些失礼，改口说道：“说起来两年多前，我在冥州游历的时候也遇到了一个喜欢霸道剑法的雷州游侠，那日我胜了他，又约定三年后他弃剑用刀再与我一战，日子就在明年早春。沈少侠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到时候与我一起去走一遭，见一见这套剑法用刀使出来会是个什么模样。”
看似转移了话题，实际上还是在劝沈醉不要再练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式，就差直接说那破剑法不行，我随便吊打，就算换了更适合的刀来用我也一样不慌。
“如此，我也正有游历江湖的想法，到时候就麻烦燕兄了。”沈醉想了想，觉得自己以后还是要去走江湖的，先跟着燕青去见见世面也不错。
“江湖儿女，有何麻烦，沈少侠太客气了。”燕青豪气云干地举起酒杯，沈醉受到感染，双手举杯颇有几分就要义结金兰的意思。
或许是噬心蚁毒的残毒作祟，沈醉的手臂微微颤抖了一下，水洛微微皱眉，抬手按住了沈醉手中的酒杯，颇为不乐地说道：“你流樱姐叫你不要喝酒。”
沈醉脸色一僵，想要狡辩一下，水洛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又接着说道：“你肩膀该回去换药了。”
说完，水洛便直接起身，柳青儿见状也收起了箜篌跟在水洛身后。沈醉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燕青，讪笑道：“在下前几日遭贼人袭击，不幸受了点伤，燕兄我们明日再见。”
“如此，沈少侠伤势要紧，切不要耽搁了。”燕青起身，将沈醉送到楼下。
待燕青再回到小包间时，听雨阁的那名歌女也已经不在屋内，燕安满脸无聊，燕泽正低头思索什么。
“二哥，怎么了？”燕青好奇道。
“唉，你们知不知道，天子船是父皇送给小妹的剑？”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我每次找父皇求着看看天子船父皇都不给，原来是给小妹了。”燕青恍然大悟，随即又突然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看向燕泽，“那，这位沈少侠是？”
“小妹有个亲师兄，就是江湖上传闻改良了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式的那位小九。”燕泽白了燕青这个眼里只有剑的五弟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前些天父皇叫我去处理一些望仙镇的事情，我打听到小妹对这个小九可是芳心明许了啊。”
燕青一窘，刚才当着人家面说人家改良的剑法不行，太过失礼了。
“所以，刚才这位沈少侠其实是我们的小妹夫？”燕安恍然大悟，一直跟着哥哥们玩当弟弟，现在终于出现了个比自己小的了，燕安很兴奋。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小九没有接受我们小妹的心意。”燕泽满脸的生无可恋。“父皇既然把小妹送到了山上，应该也就不会再让小妹去联姻，按理说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小妹有了喜欢的人，我们就算是绑也该把那人绑了给小妹送去。”
“没错没错，把他绑了！”燕安跃跃欲试。
“问题是，那位水洛姑娘。”燕泽打开窗户，确定水洛走远了没有回头后，又把燕青和燕安拉到身前，小声说道：“那位水洛姑娘，就是传说中的洛水水神。”
“二哥，你别觉得我年纪小，就骗我逗我玩。”燕安满脸不信。
燕青则是一脸的无所谓。江湖儿女，有剑有酒就行了，儿女情长是什么东西并不重要，沈少侠拒绝小妹一心求剑方乃真大侠也，小妹也是练剑的，一定懂得这个道理。
“我骗你作甚，我告诉你，十几年前关于我的那个传闻，说我看上了听雨阁的哪个姑娘云云，还带了一大堆礼物，那都是江湖流言纯属瞎说。其实是我不小心得罪了那位水神，找他求情呐。”燕泽一脸往事不堪回首。
燕安看向燕青，燕青点了点头。“没错，是有这么个传闻，当时你还小，长安的酒肆里可到处都在说这件事来着。”
“还有我们大哥，小妹出生的时候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禁军作乱，而是那位水神跑到皇宫想把小妹抢走，大哥以一万人的斗转星移之阵对战那位水神，只过了两招就躺了三个月。那位水神被九万禁军包围，说走就走，毫发未伤，连父皇都不敢多说一句。大哥还跟我说那日是水神不想杀他，不然第一招的时候大哥就死了。”
燕泽说完，又想起了当年的心理阴影，不禁打了个冷颤。
“二哥，那跟我们妹夫有什么关系啊？”燕安不解问道。
“你个呆子，沈醉身边那么一个绝世美人，你觉得他还会看上我们小妹吗？就算他愿意娶我们小妹，那水神会让他娶？我跟你们说，这沈醉我十几年前就见过了，那时他还在地上爬，水神就在听雨阁给他买了个叫流樱的童养媳，那还是我掏的银子。慕云你们都见过，就是那时一起赎的身，慕云现在脸上都起皱纹了，今年年初的时候我见到了那流樱一次，还是长得跟十几年前一个样，一点都不带老的。水神折腾那么大劲买个姑娘，还给她永葆青春，这不是童养媳是什么？”
燕安张大了嘴，燕青则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也见过这位水神一面，低头思索着什么……自己好像说入了剑仙境要跟她打一架来着？
燕青只见过水洛一次，因果纠缠也不深，加上水洛今天又换了容貌，燕青花了好大劲才完全撕破“叶子”想起来那天的事情。
“二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位河伯的确是个芳华绝代的绝世美人，沈少侠估计是不会看上别的庸脂俗粉了。”
“可我刚才看她虽然好看，也算不得什么绝世美人啊？”燕安不解。
“你不懂，这位水神喜欢用搓筋易骨手改变容貌见人，你刚才看到的还远不及她原本美貌的十之一二呢……唉，说起来当年我还带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送她打趣说是给童养媳准备的，没想到居然一语成箴了。亲自给小妹的情敌送女儿红，我对不起小妹啊。”
燕泽摇头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