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秦雅在镇外竹林的一间小屋里去世了。
老鸨安排了人来收拾这间屋子,沈醉注意到了一个人,正是那天沈醉和易叶上楼后老鸨差出去办事的姑娘。
秦雨柔没带多少东西,除了必要的衣物之外,只带了一个小盒子。易叶看到这个小盒子时叹了口气,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秦雅的事情耽搁了几天,易叶选择了雇用一艘客船,顺着西江日夜不停地赶路。
这是沈醉第一次坐船,第一天在船上时,还有着些许新鲜感,但是第二天开始,沈醉就开始觉得无聊了起来。
在船上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师妹也整日背着师父给她的那些门规,根本没人陪自己玩,沈醉终日除了打坐就是被师父逼着在摇摇晃晃的船上扎马步练习定力。
虽然沈醉很想练剑,但是易叶始终不肯教一些同门师兄师姐们练的剑法给他。在后山练剑时每次要么是在林子里陪落叶练剑,要么就是在瀑布下陪流水练剑,其他师兄师姐们都是在前山的习武场上统一练剑,哪里需要什么落叶流水。
虽然陪落叶流水练剑也很有趣,但沈醉还是很想到前山和师兄师姐们一起练剑。几十甚至几百人在习武场上整齐划一的舞剑,多帅啊,沈醉心想。
吃过晚饭,师父又带着师妹去练习打坐感受身体气机了。沈醉结束了一天无聊的马步练习,压根不想打坐,趁着师父不在,偷偷摸摸带了一坛酒跑到了船尾,一个人坐下,背对夕阳开始了喝闷酒。
半坛黄酒下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沈醉只觉这黄酒怎么喝都不对味,就连喝酒都变得无趣起来,索性将酒坛子放到了一边,在船板上躺了下来,看着天上的晚霞发呆。
一会过后酒劲渐起,借着江面上的晚风,沈醉逐渐觉得惬意起来。虽然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沈醉丝毫不想起身回房。
于是,沈醉就在船板上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地睡了。
“君为谁人兮辞楼,君持何剑兮问秋。”
迷迷糊糊间,沈醉似乎听到了什么人说话的声音,但想要集中精神去听的时候却什么也听不清,只有一个苍凉辽阔的乐器声始终不断。
沈醉听了许久也没有听出声音来自何方,想要睁开眼睛去寻找,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君战沙场兮铁侯,君斩群龙兮云休。”
说话的声音又开始了,但沈醉还是听不清这个声音在说些什么。只依稀能够辨识到是个女声。
苍凉辽阔的声音仍在继续回响,沈醉放弃了挣扎,不再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慢慢的,沈醉开始感觉到整片天地变得宁静起来,所有的嘈杂不安都在这乐声中慢慢消去。
一种从未有过的空灵恬静感油然而生,沈醉觉得自己仿佛走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就像自己走在一片水面上,周围的空间里除了蓝天白云片便就只剩下了水。
画面渐渐铺展开,沈醉来到了水面上,乐声回荡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沈醉环顾四周,什么人也没有看到。
走出几步,水面荡起丝丝涟漪,低头去看,云天在水,一张有些陌生的脸突兀的出现在中间。
仔细去看,这张脸与自己有些相似,两只眼睛中琥铂色的曼珠沙华花纹即便背着光也十分耀眼。
“你……是谁?”
沈醉对着自己的倒影问道。
无人回答。
“君罢归山兮何愁,君来守城兮……无忧。”
女声从背后再次响起,沈醉转过身去,一席白衣突入眼中。
一个绝美的女人正站在沈醉眼前,女人双眼落泪,表情有些平淡,但一种巨大的忧伤挡不住的散发出来。
沈醉张口想要问女人些什么,但女人却突然倒退远去了,沈醉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但什么也没有抓到。
沈醉跑了起来,想要追上女人,但女人很快便就消失不见了。在天际线的位置,一颗树突然长了出来,沈醉愣在原地,看到那棵树越长越大,最后长成了一颗通天巨树。树底下,有一个红色的小点,因为隔的太远,沈醉看不清那个红色的小点是什么。
本能告诉沈醉,一定要去到那个红色小点旁边。
沈醉再一次跑了起来,奇怪的乐声也跟着变得急促起来,像是战鼓轰鸣,刀剑相交,待到沈醉看出那个红点的真实面貌时,沈醉缓了下来,乐声再一次变得空灵。
沈醉听到一声鸟叫,一只大雁从头顶飞过盘旋在红点的上方。
沈醉又听到一声剑鸣,数以万计的飞剑遮天盖日,环绕着大雁不停旋转。
沈醉缓缓走近“红点”,一个与白衣女子长得很像的红衣女子正侧卧在树根上熟睡着。沈醉并不认识这个红衣女子,但却又觉得这个女人很熟悉,心中充满了悸动的感觉。
停下脚步,沈醉觉得自己的心脏躁动到了极点,深吸一口气,一种令沈醉感到无比安心的香味沁入心肺。一声雁鸣,大雁冲天而去,停栖在巨树的树枝上,满天飞剑也同时落下,沉入水底。
红衣女缓缓睁开眼睛,沈醉看到了两只朱红色的眸子。
“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女子停顿一下,没有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我叫沈醉,你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沈醉……这个名字很适合你。”红衣女子笑了笑,没有回答沈醉的问题。“我这里有坛花酒,你陪我喝吧?”
这女人真奇怪,不回答问题就算了,还突然就请第一次见面的人喝酒。沈醉如此心想道。
但是听到花酒二字,沈醉也便不管红衣女不回答自己问题的事情了,只要有好酒,就什么都好说。
“好啊。”
沈醉在红衣女子身旁坐下,靠近后红衣女子身上的香味更加浓郁起来,弄得沈醉有些别扭起来。
红衣女子看到沈醉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将一只酒碗放到了沈醉手里,给沈醉倒满了一碗花酒。
沈醉抬起手,正想低头去喝,红衣女子就已经凑了上来,俯身在碗口闻了闻,近乎刺鼻的香味扑拥而来,沈醉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真好闻啊,怪不得你喜欢喝这个。”
红衣女子终于移开身子,沈醉为了掩饰自己的脸红立马便举起碗大喝起来遮住自己的脸,红衣女子看着沈醉笨拙的模样,开心地笑着却不给自己倒酒。
“你不喝吗?”沈醉侧过身去,假意嘴,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脸没有很发烫后才转过身来看向红衣女。
红衣女双手托脸,笑吟吟的看着沈醉,沈醉被看的有些愣住,脸上又红了起来。
“我只有一只碗呀。我的另一只碗被某个人掉到河里去了。”
“那人谁啊,居然把你的碗给弄丢了也不赔你一只。”
沈醉放下碗,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试图掩盖自己的笨拙模样。
“那人啊,叫燕林,已经死了,所以赔不了我碗,我就只能一直只用这一只碗了。”
“燕林?!你是说,那个燕皇燕林?姐姐,这样骗人不好吧?”
“我哪有骗你。”
“燕皇都死了一千年了,他怎么弄丢你的碗嘛?”
“他就是一千年前把我的碗掉河里去的啊,我可喜欢那只碗了,他倒好,死了一了百了,不用赔了。”
红衣女子气鼓鼓地说着,沈醉觉得自己像个三岁小孩子被人耍来耍去。
“要么就是姐姐你在骗我,要么就是我在做梦。”
“我没骗你,你在做梦。”红衣女子拿起沈醉放下的碗,给自己倒上花酒喝了一口。
“你仔细回想一下,你之前在干什么。”
红衣女子再次笑了起来,沈醉开始明白什么叫做坏笑。
“我之前在做什么……我在水面上找某个声音啊。”
沈醉理所当然地说道。
“再之前呢?”红衣女子接着问。
“再之前……在之前……在之前我在干嘛来着……”沈醉有些想不起来,闭上了眼睛,眉毛拧起竭尽全力地回忆着之前的事情。“再之前……我在船上发呆……对了!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沈醉恍然大悟,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