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被闹钟的铃声唤醒,这个米老鼠头型的黑白闹钟是我十岁的生日礼物,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礼物呢,是因为从小我的时间观念就很差,我是个对时间流逝很麻木的人,我可以蹲在草丛边目不转睛地观察蚂蚁而不知日落将至,可以站在楼顶注视千变万化的浮云忘记日月更替,长久之下,父母都厌烦了四处寻觅儿子的苦差事,他们干脆在我的外衣上用胶布贴了纸条,上面写有家庭地址和电话号码,有段时间我经常被巡警送回家,后来我意识到这个标签是耻辱的代名词,于是出门总是将其扯掉,撕成碎片,如此一来,时间的迷失就交织成了无法走出的迷宫,我不知其所以然,不问其迷失之因,不纠其身之何在,于是,寻找我的差事落到了迟云的肩上,那个时候我的踪迹连自己都无法揣测(根本就没有思考过自己在哪里),而迟云却总能在稀奇古怪的地方找到我,她也从来没有责怪过我,对于这种寻人的苦差事,对迟云来说,仿佛是一种规则粗糙的游戏,会有这种猜测,是因为每一次她找到我总会露出淡然的浅笑,然后说道:“游戏结束,滚回家去。”
得到这个闹钟之后,我的病就好了,没再犯过。
六点三十,天朝初中生的统一起床时间,天刚蒙蒙亮,九月份还没有走进秋的节奏,夏的余威仍在,因为昨夜没有关窗,窗外那颗梧桐树的叶子飘了一片在我的床上,我将它捏在手里,枯黄的叶片顷刻间碎裂。
“哎哟哟哟哟!!!!”刚一抬头,后脑勺就剧烈地痛起来,简直就像是要炸开似得,我吃痛地用手摸了一下,发现脑后有一个吓人的青包,这痛感也唤起了我的记忆,我猛然想起昨晚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贼!!!!!!”
我忍着疼痛穿好了衣服,歪着脑袋冲出了房间,直奔二楼。
其实用脚趾都能想到这样子当然是找不到贼的,我打开了二楼的每一扇门,当然都是空无一人的,这样做的原因实际上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如果不去看看,心里总会堵得慌。
昨晚家里进了贼,而且,那个贼还将我推下了楼梯,导致我昏死过去,不过奇怪的是,我醒来后居然是在自己的床上,看来这个贼还有一点良知,如果任由我倒在地板上一整夜,应该会感冒吧。
随后我检查了家里是否有丢失财物,如今的我全部家当只有一千块钱的生活费和一张存有一万块的存折,这些钱有些事舅舅私底下拨给我的,有些是爷爷的遗产里支出的一部分,钱包里的一千零八十二块五毛三角完好无损,银行卡乖乖地躺在我的枕头下,钱是没少,稍微放心下来,我继续清点,家用电器和日常用品全部安好,爷爷房间里收藏的一些古玩字画也没少,如果硬要说少了什么东西的话...那就是放在茶几上我买的苹果少了一个半。
我拿起那只剩半个的青苹果,仔细观察,这个苹果准确地说是被咬了一口,被人张大嘴,一口下去,硬生生咬掉半个。
这个人的牙一定很好,而且咬合力相当惊人呢,从苹果上的齿痕来看,这个人的嘴不大,符合我猜想的女贼形象。
没有偷东西,只是吃了一个半苹果,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时间关系,没有再细想,我背上书包在楼下吃过早餐,就到学校去了。
“后面的赶紧把作业传上来!”第一排的小组长在早读后开始收作业,后面的人一次把作业往前传递,然后小组长收齐交到办公室。
前面的人都拿出作业往前递,而我却拿不出应该上交的作业。
“怎么每科都少了一份?后面谁没有交作业?”第一排的女生站起来,转身向教室后方喊道。
我所在的这一排人全都下意识往后看,最后,他们都看着我,以至于班上的其他人也把目光投了过来。
“你叫迟海对吧。”她对我说道。
“恩,是我。”
“迟海同学,你的作业请递上来。”
“那个...因为特殊的原因,我昨晚没能完成作业,不好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交不出作业喽?”她眉头一皱,面色突然变得很不好看。
“是的。”
她看我的眼神陡然间变得怜悯,其他人也开始窃窃私语,我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我很快就会知道了。
“你过来。”小组长对我招了招手,我小跑着过去,站在她的面前,此刻,她的课桌上堆满了收取的各科作业,她就像被作业本埋在其中一样,她从各科作业最下方抽出一份,我估计这就是她的作业,我看了看作业本上的名字:文思远。
她压低声音对我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赶快拿去抄,作业最迟第一节课下课就得送过去,记住不要全抄一样,故意错一两个。”然后她把作业交到我手上。
我连忙摇头说道:“这可不行,抄作业可不好。”不是我不抄,而是我发现四周很多眼睛看着我呢,我发觉有些眼睛里的光不那么友好。
“你想死吗!别以为你是新来的曾老师就会对你网开一面!”她要紧牙关对我呵斥道。
“没做就是没做,该怎样就怎样吧,好意我心领了,真的谢谢你。”我把作业放回她的桌上,她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嘴里似乎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但终究咽了下去,她抱起那一堆作业,当我不存在,直接送到办公室去了。
只不过没完成作业嘛,我没觉得有多严重,而且确实是因为昨晚出了意外,我的后脑勺到现在都还疼着呢,我回到座位上,开始上第一节课,直到下课之前,我都还是这样认为的。
第一节课刚下课,语文老师刚离开教室,班主任肥硕的身体就出现在我右边的窗户外,他的出现真是毫无征兆,我只感到光线变暗,才发现是他的身体挡住了窗外的光。
下课后没有一个同学四处走动玩耍,鸦雀无声,就因为班主任此刻站在窗外。
他拉开窗户,靠窗位置的那一桌人头也不敢抬,他对我说道:“迟海,出来。”
我放下笔和书,走出教室,心里已经想好了解释的措辞,我走到他的面前,就在走廊上,他面无表情,双手背在身后,我正欲开口解释,眼前就突然一花。
半张脸顿时就麻木了,没感觉了,而且那一边的耳朵也跟灌了水似得,什么也听不见,我摇摇晃晃,差点倒下。
花了十秒钟,我才明白,我被打了一耳光。
战战兢兢地抬头,我看到他依旧无表情的脸,就像一张陶瓷做成的面具,没有一丝生气,他抬起手,没有想要说什么的意思,第二个巴掌扇在了我另一边的脸上。、
天旋地转,眼睛里迸发出各种色彩。
顷刻间,我的鼻子发酸,胸口一阵收缩,滚烫的眼泪决堤似得涌出眼眶。
“把你的作业拿出来,就在这里做,做完了交到办公室。”他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班主任走后,班上的学生才渐渐恢复生气,他们对于教室外走廊上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似乎见怪不怪,偶尔发出一阵颤抖的笑声。
第二节课开始,我就在走廊上做作业,因为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做了整整一上午,下课后嬉戏打闹的人们就在我身后来回穿梭,我的脸肿得厉害,而且左边耳朵有点耳鸣,这些都不要紧,因为好歹哭过一场,哭过之后心情总会舒畅很多。
“你怎么做了这么久,还有一节课就要放学了,有不会做的题吗?”第四节课下课后,小组长,也就是文思远,走过来说道。
“数学好难的,慢慢做吧。”我说道。
“是那道几何压轴题吗,那道题要用到特殊的解法,我可以给你演示一遍。”
“麻烦你不要站在左边,我左耳有点耳鸣,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她绕道我右边,重复:“我说,我可以给你演示一遍压轴题的解法。”
“哦,那就麻烦你了。”我把草稿本和中性笔交给她。
文思远详细地给我讲解了一遍,这道题看似无从下手,但是解法一旦掌握就非常简单。
“谢谢谢谢,真是谢谢。”
“先别急着道谢。”她紧皱眉头,“你的脸肿成什么样了,没问题吧。”
“我没有大碍。”
“这都是你自找的,我警告过你...”
“我说过吧,该怎样就怎样,我无所谓的。”
“呵,无所谓?”她发出一声冷笑,“你爸爸妈妈像这样打过你吗?”
“我爸爸妈妈才不会这样子对我!”我盯着她的眼睛回答。
“那现在你心里委屈吗?难过吗?”
“不委屈!不难过!”我提高了音量,拿起那一堆作业,很不礼貌地转身就走。
“迟海。”她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
“你不该来这个班级。”她说,“这里是地狱。”
我停下脚步,笑道:“开始什么玩笑,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不但会吃了你,而且连骨头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