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幸福,从未感到如此幸福过,连带着世界都变得很美好,生活充满了希望,这是一种满足,是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完成了最终的梦想之后那一刻的大满足。
第一次感受如此美妙的心境,让人沉醉,浑身暖洋洋的,肚子里有一种麻麻的感觉一直涌上来,继而扩散到全身,这是胃在舒服的蠕动吧,但是胃缘何对幸福的感觉做出这种反应,我一无所知,可能对于我来说,胃是最敏感的器官?
处于幸福中的人对时间的感受是敏感的,因为需要贪婪地舔舐幸福的每一个细节,而越敏感,时间就过得越慢,我也知道幸福感散去之后,转念就会哀叹时间过得太快,美好的时光在回忆中总是短暂的,可我不会为此而惧怕此后接踵而至的空虚,只要现在全身心感受这一美妙即可。
我和云在一起。
她蜷缩在我的怀里,呼吸沉稳,只有这样,我才发觉她的身体还如此稚嫩,仿佛一颗内蕴蓬勃生长力的种子,被我握在手心,只要打开手掌,她就会野蛮生长,顷刻间绽放为绚烂的花朵,但我却隐隐抗拒她的生长,如果绽放,那么势必与我脱离,扎根于广阔的大地之上——那是不可违逆的未来么?
情感的变质在我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已经发生,和云的距离越近,就越是感到本该简单的情感已经混淆不清,包括这无比满足的幸福感,此前从未有过,我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永远在一起。”
那一刻她如此许愿,灌注了复杂的情感,我想说些什么,想告诉她这是不现实的,我却没有那么做,因为她说出这个愿望的时候,那幸福就像洪水一样淹没了我,这时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早已明晰的事实——我对云的爱恐怕不单单是亲情那么简单。
正月一日的午夜是那么喧闹,不停息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的烟火,声与光的狂欢,新年的盛宴,如此喧闹,她却就这么靠在我怀里睡去了,她是从来不熬夜的,往日的除夕她总会睡眼朦胧地看着新年的时针指向十二,第一个回房间睡去。我看着茶几上五颜六色的盘子里七零八落的各种糖果,水果硬糖、巧克力、软糖、太妃糖、酥糖混杂在一起,各色糖纸将色彩野蛮地拼凑成一块后现代主义模式般的色域,而空气中除了她发丝的芬芳和温润的体味外还飘散着窗外游荡而入的烟火硝石味,耳中回荡着她平稳柔和的呼吸之声与大千世界万物共鸣的沉吟,我五感清晰敏锐,我仿佛可以感受天地间的所有,因为我如此幸福,我的身体渴望记录下人生中史诗般的瞬间,或是一个片段。
十六岁的我蓦然间发觉,这足以摧毁一切的幸福感,不就是所谓的恋爱吗?
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我仿佛被冰冷的河水从头浇下。
我对云产生了恋爱才有的幸福感吗?
意识从昏昏然中抽身而出,我冷静下来了,但幸福感还洋溢在自身每一个角落,我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熟睡中的面容,这时,一股无法言喻的冲动从胸口里涌出来,我想吻她,吻她的脸颊吻她的额头——吻她的唇。
倒吸一口凉气,压下这股魔鬼般的冲动,一时间鼻子酸酸的,我再也无法对这一切敷衍下去了,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我在心里用清晰无比的声音告诉自己:迟海,你喜欢上了自己的妹妹。
挫败感顿时将所有幸福和宁静一扫而空,我愧疚,我自责,我觉得自己陡然变得肮脏,难道自己一直以来所标榜的兄长的责任只不过是道貌岸然的私欲?我对云的情感实则是变质的畸形之爱?
“海...你怎么哭了?”她醒来,伸手抚摸我对脸颊。
我看到她的脸上有几点水珠,是我在愧疚和恐惧之下滴落的眼泪,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她对我是如此信任和依赖,全心全意相信着我这个兄长,自己却对她生出了龌蹉的情感,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面对她。
“想爸爸妈妈了吧,”她温柔地说,“你还是那么心软呢...”
“对不起...我...”我有些慌乱地用手背擦去眼里的湿润。
“其实我也想他们,虽然他们总是吵个不停,但爸妈毫无疑问是爱着我们的,我一直嘴里说着他们活该,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故作坚强,我想,这你一直是明白的吧...”
“是的吧。”
“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不可以认输,不能被任何人看不起,而这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呢,不敢面对自己的脆弱,把自己紧紧锁在壳里...每一日...都仿佛要窒息,好在我们还有彼此,让我在这时也可以直言对爸爸妈妈的思念,憋在心里好难受,说给你听,就好多了。”她淡淡地笑着。
“嗯。”
“别伤心了,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回到我们身边,那不是永别,对吧。”
“对。”
“而且,你并不是孤身一人,有我在你身边呢。”
“谢谢...”
“不客气啦。”她打了个哈欠,把额头抵在我胸口,一脸困意。
“云。”
“嗯?”
“我很幸福,”我说,“从来没有如此幸福过。”
“是吗,这不是很好吗。”她闭上了眼睛,话语里困意缱绻
“但是我害怕。”
“怕什么...”
“产生这幸福的情感是不正确的,甚至很恶心,我觉得,自己很脏。”
“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样的情感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我浑身僵硬,听着挂钟秒针移动时机械的滴答声,很久很久,如同逝去一个世纪。
“云,”我着魔一般,“其实我对你...”
而她已经再次睡去,鼻息声平稳,睡颜安宁,我松了口气,起身,小心的将她抱起,将她抱回房间,为她脱去外衣,脱去袜子,为她盖上被子。
“我果然是个混蛋...”我看着睡去的她自言自语,“晚安。”
离开她的房间,替她关上门,我再次坐在客厅里,没有一点睡意。
喜欢上自己的亲妹妹,这算是什么,十足的心理变态吧。
双手撑住额头,觉得这脑袋千斤重,多余又可恨。
我就这样愧疚着,直到意识模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