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醒了云,面对凭空出现的姑姑,她的表现和我截然不同,她没有像我一样立刻相信了对方的言辞,而是冷静地要求她拿出证据,在看了护照,身份证之后,她依旧抱有怀疑态度。云单独和我相处时才会露出活泼的一面,在外人面前,她和姑姑同样冷漠,两个面无表情的女人没有丝毫温度地你来我往。
“你只能证明你叫迟樱,而不能证明你和我们有任何关系。”云将身份证从她面前的茶几上推到姑姑的面前。
“我拥有这屋子的钥匙,你以为呢?”姑姑将钥匙推到迟云的面前。
云拿起钥匙,看了看,然后望向我。
“额,这钥匙,确实和爷爷留给我的那一把一模一样,不像是后来配的。”我仔细看了看那把钥匙,如此说道。
姑姑饶有兴趣地微微歪头看着云,像是在等她继续挑出毛病。
“你为何这时才出现在这个家里,为何这十多年迟家从未有过你的痕迹。”云问道。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上一代的错误不能成为你们的阴云,你只要明白,你们并没有被抛弃,这就足够了。”
“哦?”云嘴角微微挑起,“你认为就凭这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让你以姑姑的身份堂而皇之地住进这个家吗?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你的身份,哪怕你拥有钥匙,也不能否认你是为了其他什么目的竭尽心思要接近我们,不是吗?”
姑姑点点头,像是认可了云的话,她说道:“你比你哥要谨慎,这很好。”
“不好意思,我们现在不敢有丝毫大意,毕竟,除了这间遮风避雨的屋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云说道。
姑姑看向我,问道:“你舅舅,梁正军依旧住在这个城市吗。”
“嗯...他们还住在外公的老职工房。”我回答。
“过年了,那我们就去给他们拜个年,怎样?”姑姑的目光又盯向迟云。
我明白姑姑的意思,她想让舅舅证明她的身份,但是云对梁家依旧有很深的芥蒂,恐怕她...
“好啊,去拜年。”令我没想到的是,云居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云...没问题吗?”我小声在她耳边问道。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斜着看我一眼,把手放在我手背上,她的意思是:相较于和梁家那点矛盾,她对眼前的女人更感兴趣。
“马不停蹄赶到家里,快一天没休息了,我要睡一觉。”姑姑起身,从她笔挺的身姿上,我却看不到一点疲惫,“下午一点整叫醒我,一起去梁家拜年。”
“好。”我起身,“我去为你收拾下房间。”
“不用了。”她径直走向颜先生的房间,那个房间自从颜先生走后就再也没打开过,而且家里也没有那间房的钥匙。姑姑却从手提包里翻出了钥匙,轻车熟路地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你到底怎么回事?”门关上后,云极其不满地对我说道。
“这么?我怎么了?”
“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你清楚她的底细吗?大清早的她堂而皇之地在我们家里来去自如,你为什么不报警?”她眉头紧皱,语气严厉。
“她是我们姑姑啊,爸爸的妹妹...”
“她说是就是了?要是街上随便一个人走过来说是你大爷,你也信了?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啊,都十六岁了还这么幼稚,小时候稀里糊涂就算了,要一辈子这样你得吃多少亏!”
“可是她知道咱家的事,她连咱们的生日都知道,而且迟家已经一无所有了,谁还会绞尽心思来针对我们呢?”
“一无所有?”云瞪大了眼睛,她攥住我的衣领,激动地说着,“什么叫一无所有?难道爷爷留给我们的这房子就不是值得我们珍惜的东西吗?,没有这房子我们还能在一起吗?没有爷爷的遗产我们还能安安心心地读书学习吗?没有这一切我们已经浪荡街头了,无法接受教育,没有前途没有未来,低声下气受人白眼,被梁家那样的人一辈子看不起,如今我们并不是一无所有,你要明白!
“如果这个凭空出现的所谓姑姑,心怀不轨,连我们最后的依托也要夺走的话,像你这样蠢,那就什么也指望不了,我们干脆出去要饭得了。”
云的话,让我记起了一年前,父母刚出事时,家里的盛况,那些所谓的亲戚朋友,平时对迟家低眉顺眼的亲戚朋友,在大树倒下的一瞬间四散而逃,连带着将残羹剩饭一点不落地顺走,他们拿出各种各样所谓的票据、合同要想将父母的产业瓜分殆尽,我和云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像两个局外人,看着一切被搬空,被蚕食,以至于连容身之所都没留下,拯救我们的还是爷爷,已经去世的爷爷。
“哥哥...”她松开攥住衣领的手,无力地说,“我们早已经不起风浪了,这个世界随随随便的一点力量就可以摧毁我们,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我害怕...你知道吗,我好害怕,连这些都失去了,我们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她泪水盈眶,一种无力感萦绕在我和她之间,她不像我,我总是活得没心没肺的,随遇而安,得过且过,她却一直在思考生存的境况,一直在为迷茫黯淡的前路忧心,小心翼翼呵护着如今这得之不易的安定。
“对不起,是我太过于放松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事到如今,我连最基本的安全感都无法给予,作为兄长,我确实,一点都不合格。
她用纸巾沾了沾眼角的湿润,继而说道:“要格外小心这个女人,她对我们家很熟悉,这不是好事,如果她真的打房子的主意,如今的我们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我们请不起律师,对遗产继承这一块的法律也一窍不通,该死,我反倒害怕她真的就是我们姑姑,如果真是爷爷的女儿,那和我们争起来就更加危险了...”
“云,如果她真是姑姑,应该不会做那么过分的事情吧,毕竟是一家人...”
“除了你我不相信任何人!”她脸色阴沉。
如今的云,已经神经质地面对这个世界,她总是用最坏的结果揣测人心,她小心翼翼,她如履薄冰,就算回到我的身边,也依旧没有安全感,我看着她眉间的阴霾,感到说不出的心痛,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该是天真浪漫的年华,像季微那样无所顾虑地面对阳光,像林蕊那样肆无忌惮地敞开胸怀,而这一切她却永远无法享受到了,她不是我这样没心没肺的笨蛋,她聪明,也就更加敏感。
有些时候,笨蛋确实比聪明人更加幸福。
“这样...会活得很累的。”我用哀求地眼神看着她。
“可我们,没有选择活法的权利。”她露出安慰般的笑。
长叹一声,我与她坐着,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