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云知道自己不可爱。
作为女孩子所推崇的活泼可爱她完全不沾边,她无趣,生活被同龄人所不屑的‘正事’填满,与其说她放不开自己倒不如说是已经完全习惯了刻板的生活。
没有人愿意每天都被工作占满,更别说是正值精力旺盛时的青春少年,但迟云具备她兄长缺少的理想和自律,她清楚如今只有拼搏才能拥有光辉灿烂的未来,她渴望成功,她享受傲慢的同时被人仰慕的感觉,而这一切的基础只有地位——这些都是父亲教给她的。
高中的第一天开始,迟云打起精神将所有的懈怠和复杂的感情都埋在心底,再一次为自己上满了发条,让全身绷紧,她满怀希望的踏入校园,站在开学典礼的讲台上,为自己的前程呐喊助威,可她却在同年级七百多人的目光中一眼看到了迟海漫不经心的、无所谓的、优哉游哉的眼神,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发条松了一半,那双和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双眼,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眼神呢?
人与人是不同的,就算是同胞兄妹。
他们已经结束了当初的矛盾,携手共同生活,再次走到一起,可身体纸之间缩小的距离却不能遏止人心在成长的道路上渐渐疏远,迟云艰难地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回头看向海的时刻越来越少,她也越来越害怕回头,因为总会看到海漫不经心却包含深意的目光。
小时候总是嫌时间太慢,如今再一次想到这里,却猛然发觉这回首之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第一个学期转眼过半,已入金秋,迟云通过自己的能力和专注在学生会里站稳了脚跟,所有人都认为她在高二会接过学生会的第一把交椅,在现任会长专注于高三冲刺的时间段里,她的地位俨然已经等同于会长,但她不能懈怠,因为还有一个能力不输给她的对手在时时刻刻等待着她露出破绽。
“辛苦了,迟云同学。”
“都是我该做的。”
国庆节文娱晚会最后一次策划会议结束后,钱玄同留下来帮助她整理会场,其他会员已经散场,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
“真是难以想象,迟云同学居然可以单独策划这么复杂的舞美布置,说真的,同学你以前学过美术设计吗?”钱玄同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堆文件夹摆放在书柜的架子上。
“这些舞美布置是我在网上参考的,加入了我们本地的一些元素,说白了,不过是抄袭现成的而已。”迟云回答。
“话可不能如此说啊,艺术的本质不过是沿袭传统再作出创新,舞美布置其实也是千篇一律,关键的工作不就是加入自己的特色吗,你单独做到这一步,真的很了不起。”钱玄同走到她的身边。
“呵,”迟云轻笑,“我收下你的赞美了。”
“只让你收下肤浅的赞美似乎有点形式化,”他做出思考状,然后继续说道,“不如借此机会请你吃个午饭?”
“我习惯在食堂里用餐,请客就不必了,谢谢。”
“不不不,我没有要请你去外面的餐馆吃饭的意思,我就是想请你在食堂里吃个午饭,我替你刷卡而已,不见外吧?”
“有必要吗?”
“我们同为干部,这次却让你做了大半工作,如果我不表示点什么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她不太喜欢钱玄同这个人,因为他的气息和自己太过相似,都是上紧了发条的人,在不清楚对方发条松掉是什么样子的情况下,她本能地对他带着敌意,而且迟云对他的芥蒂,在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就已经埋下了——他一眼就看出她对迟海的情感。
迟云没有料到自己和他走在校园里会如此惹眼,几乎所有擦肩而过的人都回头观望,她可以感受到远处的视线在身上停留,一路上遇到同学和学生会的同事钱玄同都恰到好处地打了招呼,而她走在他的身边,感觉自己像是受了他的关照似得,像是他在为她处理多余的交流,这让她很不舒服。
到了食堂,钱玄同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位置,本来是有四个学生在就餐的,但他走过去,和那四人都认识,说了些什么,那四人都露出笑容,然后端起自己的餐具将桌子让了出来。
“你这算是什么?滥用权力?”迟云略带讽刺地笑道。
“都是我朋友,我告诉他们你喜欢安静,所以大家都为你让出位置了,这可不是我强迫的。”钱玄同回答。
“你朋友可真多。”
“四海之内皆兄弟嘛,你想要吃什么,我为你取。”
“大炒套餐,除了不要肥肉,其他都可以。”
“了解。”
趁着钱玄同为她取餐的时候,她坐在椅子上,撑一只手着脑袋,望着食堂里就餐的人们,这时候用餐高峰期已经过去了,就餐的人稀稀拉拉的,她很容易地就看到位于食堂另一端的那处座位,他们每个中午都会在一起吃饭,而且时间一定是一点左右,这是她通过这几个月的观察得来的。
迟海和林蕊在那里用餐。
她远远地看了眼,感觉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多以前那个上午,在那家奶茶店里,看到他们俩。如今她早已不会像当初那样暴怒,她的内心几乎不会有什么波动了,只是看着他们聊得那么开心的样子,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渐行渐远,大概,会有一点惆怅吧。
“土豆炖牛肉,今天的主打菜,非常地道。”钱玄同将餐盘放在她的面前。
“明天的主打菜就是马铃薯炖牛肉,后天就是洋芋炖牛肉是吧。”
“幽默,恰到好处。”他竖起大拇指,“这个学校还真是喜欢土豆啊,每天都是吃不完的土豆,不过好在味道不差,我们高中三年如果能够吃完所有土豆美食,那也不失为一种成就,对吧?”
迟云少见地露出自然的笑容,她拿起勺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饭过半旬,钱玄同放下勺子,轻松地说道:“诶,那不是迟海吗?”
“恩?什么?”迟云自顾自地吃着,随意回答道。
“那边,我看到你哥了,还有一位熟人,真是巧啊。”
“哦。你还认得他呀。”
“我和海兄可是很好的朋友,虽说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但感情还在嘛。”
“朋友?你很了解他吗?”迟云淡淡地笑道。
“我很喜欢海兄,他是个很有趣的人,这年头,他这样坦诚的人很少见了。”
“呵,坦诚。”迟云不屑地笑了笑。
“怎么,莫非海兄对你,不太坦诚?”
“我吃完了,回教室吧。”
“走吧,顺便和海兄打个招呼如何?”
“没必要多此一举。”
“那这样如何,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和他说两句就回来?”
“随你吧,请快点。”
钱玄同过去和迟海说了几句,迟云还是没忍住看了几眼,迟海似乎对钱玄同的问好非常惊讶,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完全是钱玄同在说着什么。
简单的寒暄之后,他笑着走了回来。
“走吧,回教室。”
走出食堂大门的时候,她能感受到迟海的目光,烧灼着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