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樱在十点就回家了,那时候迟云因为吃过药,睡得正沉,迟樱去她的卧室看了一眼,向迟海了解了病情,得知已经没有大碍,坐在沙发上扶着额头叹气。
“我果然不称职,我太散漫了,一个人生活太长时间,一旦开始做自己的事,就会陷进去,忽视别人,我很抱歉,海。”
“别这样姑姑,我和云本来就不是小孩子了,这一次她生病,也并不是你的疏忽,完全是我的问题。”
“可你们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你们身边...作为你们的监护人,这是不可饶恕的错误,我答应过哥...你们爸爸,要好好照顾你们,日子一长,我就得意忘形了...”她捏紧了拳头,“这是一个教训,我以后会更加注意的,我会安安稳稳带你们成人,送入社会。”
迟樱很忙,当迟海问及她最近在忙些什么的时候,她草草说是在洽谈新书的版权问题,迟海想起她这一年多都在房间里埋头苦写,倒也不惊讶这个事情,于是不再过问。
可她才在家里坐了不到半个小时,一通电话打来,她匆匆地接听说了些什么,就一脸歉意地对迟海说道:“奥,天啊,这是我今天第三次向你道歉了,迟海,对不起。”
“有急事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编辑总是要求面谈,但我现在必须过去,这是最后一次麻烦你了,我保证,解决完这一档子事情,我会全心全意地补偿你们,带你们好好出去玩一通。”
“没事的,云的话,我会好好照顾的,你去忙吧,不要想那么多。”
“如果过了中午,云能够自理的话,就告诉你妹妹,有事给我打电话,你呢,就赶快回学校上课去,别耽搁了课程。”
“明白的。”
迟樱露出欣慰的笑容,她伸出右手,沿着迟海的右侧下巴轻轻地抚过。
“真像你爸年轻的时候。”
迟海腼腆地笑了笑,回道:“我是他儿子嘛。”
送走了姑姑,他回到厨房,将冷掉的粥开火热了一会儿,刚才见迟云睡得香甜,没忍心叫醒她,现在睡了一阵子了,他决定让她吃点东西,她连早饭都没吃呢。
“云,起来了,吃点东西吧。”他在她耳边轻声喊道。
本以为她睡得很深,却不想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侧卧的身子翻过来,俯身看着他的迟海顿时和她面对面,而且距离挨得很近,嘴唇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他不由得拉开了距离。
“姑姑走了吗。”她问道。
“她刚才看过你,见你睡得正好,没叫醒你,现在已经走了,她挺忙的。”他开始怀疑那个时候她是否真的睡着。
“我不怎么擅长面对她,每一次和她说话都觉得尴尬,所以...”
“你呀,是不擅长面对任何人吧。”迟海笑道。
“才没有,我又不是社交低能儿...”她白了迟海一眼。
“能下床吗?不能的话我把粥端过来,你坐在床上吃。”
“能下床,但我懒得下床,你自己看怎么着吧。”她翻身背对他。
迟海摇了摇头,起身去厨房,从泡菜坛里捞了一点泡菜,切成碎粒洒在粥面上,端到迟云的床边,对开始玩手机的迟云说道:“请用餐。”
“呵。”她冷笑一声,丢开手机,起身坐在床上,像僵尸一样直直地出双手。
“您这是?”迟海不解。
“我还没洗手呢,叫我怎么用餐?”她用嘲弄的语气说道。
迟海抿着嘴伸了下食指,然后转身去了洗手间,他用接了一盆子温水,然后将毛巾搭在手臂上,快步端了回来。
“请盥洗。”他将盆子举到迟云面前,她倒也不客气,慢慢地将手浸入温水里片刻,然后优雅地抬起手轻轻涮了涮,拈起迟海手臂上的毛巾擦了擦,然后随意将毛巾甩到迟海肩上,对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于是迟海退下,将东西放回了洗手间。
“真TM难伺候...”转身时他心里嘀咕了一句。
守着她吃完了粥,迟海觉得肩上顿时轻了个百十来斤,洗完了锅碗,他回到迟云的房间,说道:“现在感觉如何?好点了没。”
迟云看着手里的手机,淡淡地说:“如果我好点了,你准备如何。”
“额,如果你好些,嗯,到能够下床自己做事的程度,那我得回学校去,姑姑说你有事就给她打电话。”迟海回答。
“这就等不及了?”她讥诮地笑说。
“嗯?什么等不及?”
“隔了一夜不见她你就开始火急火燥了?”
迟海深吸一口气,捂住额头,平复了下那股从肚子里往脑门儿上窜的邪火,说道:“有必要什么都往她身上扯吗,云,这可不是成熟的做法。”
“别跟我谈成熟,你心里怎么想的还用得着我来揭?你要走就走,干嘛还来假惺惺的问我感觉如何?奥,你倒是会做人,满足了自己,满足了她,还想在我这里捞一把,得一个关心妹妹的好印象,没必要吧,迟海,你这样让我觉得虚伪。”
“你过分了。”
“这不是过分,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遮掩,对你,我从来都是有话直说。”她直视他的双眼说道。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好些了没。”
“收起你的问题去学校吧,我明白,就算今天我暴毙在这家里你脑子想的都只会是该死的林蕊!”
...
迟海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迟云则呆呆地捂着右侧的脸颊,空洞地看着他。
他都没有意识到那一巴掌是怎么打出去的,他敢对天发誓当时的脑海里没有一丝动手的念头,她的那句话出口之后他的手就那么果断地挥了出去。
刚刚还在争辩房间里在那一声清脆的耳光之后彻底安静了,那一巴掌仿佛一个完美的休止符,演奏会最后一个音节。
迟云的嘴唇开始不断地颤抖,她的眼眶开始红肿,开始充盈泪水,但她强迫不让其溢出,她收起捂着脸的手,露出一个笑容。
“气也发了,你快回学校去吧,我好多了。”她说话嘴唇打哆嗦,这声音显得颤抖。
他胸口感到什么东西一坠,转过身去,走出房间。
迟海刚离开视线,她就张大嘴巴哭起来,却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决堤似的涌出来,她惊恐地抬头,却看到迟海居然还站在门口。
“对不起,我...”
“滚!”她大吼道。
“我不该动手,全是我的问题,云,你别这样,我让你打回来成吗,你想怎么打都行。”
“滚啊!”她抄起床头柜上的台灯扔了过去。
他没有躲,任由东西砸在身上,他站在原地只是看着她。
“去死去死去死!我再也...”她瞪大眼睛。
“不要这样说。”
“我再也...”她指着他,“再也不要见到...”
如果说他害怕什么的话,那一定是那句话了,他还记得那一年那个晚上,他对她吼出的那句话。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要听你说一句话!
“你不要再说了!”他大声呵断她的最后一个字。
他不迷信,但他却忌讳他们之间再有任何一个人说出如此绝对的话来,仿佛会引发什么,仿佛会成为现实。
“你想要如何而都行,”他走到她面前,“求求你不要说那种话。”
“有关系吗,”她眼里全是泪水,看不清迟海的表情,“对你来说我什么都不是,我要怎么说又又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有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她哭着笑出来,“哈哈哈...这样的我对你来说算得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说话,看着她足足五分钟。
“你以为呢,你以为我会想着什么呢,我在害怕着什么,我在逃避着什么...”他坐在床沿,背对她,“你以为,对我来说,你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云。”
“我不知道。”她有些呆滞地说道,“那你呢,你以为我又在害怕着什么,为什么而歇斯底里,为什么而无理取闹,你以为,对我来说,你又算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房间里,沉默再度降临。